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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年年模仿“屈原投江”,戏精的世界你不懂
来源:南方传媒书院
作者:覃艺淋
导读
一、入戏太深怪我咯?戏精的世界你不懂
二、短视频狂欢之殇在哪?戏精盛世已经来临
三、历史该有的严肃性呢?泛娱乐化该治治了
四、哗众取宠何时休止?“想红”不能无下限!
“国无人莫知我兮,又何怀故都!”
今年端午,海河边的一声悲壮告别传入人们耳中,随后“扑通”一声,身着黑色汉服的贾志勇(人称猴哥)跳入河中。
没错,这位现代版“屈原”大哥又开始表演了,这是他第四年“屈辱投江”。
01
入戏太深怪我咯?戏精的世界你不懂
视频中,“屈原“大哥站在江边,面色凝重,仿佛屈原本原,深感国破家亡之世道艰辛,还略带几分“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自我戏虐。可谓将屈原形象刻画得出神入化,入木三分。
他张开双臂,身子前倾,正身朝江中倒的身姿还真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愤与决绝,这江跳得真大方!
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位“屈原”在十几秒后便满血复活,游回岸边,还顺带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说自己并非炒作,只是为了在端午节表达对屈原的怀念,入水时面部朝下,也是想表达屈原悲痛的心情。对屈原的了解也和大家差不多。
但是,在开始每年的投江表演之前,猴哥总会在朋友圈征集意见。例如在第一年模仿之后,当被朋友问道第二年还跳不跳时,他发了个朋友圈,说道“半小时内集满200个赞,今年就继续跳。”在今年的投江表演前还呼吁大家前来围观。
呵呵,这是单纯地想纪念屈原吗?
如果发自真心想跳为啥还要集赞呢?
为啥还要发个朋友圈让大家围观呢?
戏精附体,作秀成瘾。
在库里的“镜中我”论中,个体是通过他者的镜像确定“自我”的,人们彼此都是一面镜子,映照着对方,也从他人之境认识自我。在社交网络上,人们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行为,以此构建自己的形象,实现“自我”认同。
模仿屈原投江的背后是弱势心态的泛化蔓延,以及寻找一种发泄方式慰藉自己的需求。
通过夸张戏拟化手段来吸引大众眼球,在“美化”自我的镜像(扮演屈原)中获得情感报酬,拯救自我存在感,增强自我认同,也是为了纠正外界认同反馈的一种偏激的表达选择。
还记得那个靠“咕叽咕叽,布拉达布拉达”的魔性舞蹈走红的温婉吗?还有曾经风靡一时的快手社会摇,非主流的肢体语言加上刺激大脑神经的DJ配乐,一身社会人打扮虽然频引吐槽,但还是有不少人跟风模仿,乐此不疲。
生活已经平淡到靠演才能活下去吗?不是戏精你就out啦?
在戈夫曼眼里,社会就像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是演员,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像在舞台上演戏。如果没有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和互动,社会根本就不会产生。
戏精们不断给自己“加戏”,只是为了从听众那里获得关注,无所谓赞美或诋毁。只要能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他们会有意识地把一种风格走到极致,想方设法经营一个更加鲜明的个人形象。
并且会沉浸在自己的表演当中直至成瘾状态,他们在一场又一场“戏”里是主角,是焦点,在自己的演绎中吸引关注。
这是否像极了被人们当做傻子的堂吉诃德,骑着头驴却还想奔赴远方成为骑士,沉迷于自己营造的海市蜃楼,还真以为自己是英雄。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有时笑笑他人,有时被人笑笑。
世界何尝不是如此,能认清自己的人又有多少?
02
短视频狂欢之殇在哪?戏精盛世已经来临
短视频时代,众声喧哗,全民狂欢。
随意打开一个短视频app,你就能根据自己的意愿拍摄、剪辑、上传平台、获得关注。
它作为一种技术媒介,几乎彻底消弭了人们在短视频创作上的技术壁垒,海量用户生产的内容不断填充着潜力无穷的短视频市场,也开始异化了人本身,催生出一批批戏精。
为了能在短视频平台中脱颖而出,不少人全力展现自己的一技之长,若没有一技之长就以土味、恶搞、雷人、色情等为噱头,使出浑身解数,挤破头也要抢占流量市场的一杯羹。
在社交短视频中,身体已经不仅仅是生物性存在,更是成为了一种叙事媒介和传播主体,“以人为媒”的时代,人人都可以成为戏精。
要来battle吗,看看谁更戏精。
你敢生吃死猪肉?我就敢生吃活蛇;
你会奇装异服?那我衣不蔽体;
你靠魔性“海草舞”火的?我来个“社会摇”嗨翻全场;
你肤白貌美跳舞性感?那我反其道行之,我扮丑装傻吸引观众!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要比你更戏精,我就赢了。
此时的身体符号已经成为呈现主体吸引“关注”的有力手段,这种亲身传播也成为了大众符号。行为艺术通过将戏纳入身体进行表达,以夸张化的塑造方式营造具强烈冲击的视觉冲突。
而新媒介的技术赋权使主体的表达自由被释放到最大,宛如决堤的洪水,掀起了身体符号的传播。以此满足主体强烈自我意识的表演和自我表达。
戈夫曼曾用“表演”来比喻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为表现,这种个体自我呈现的舞台分为台前和台后。在舞台上人们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通过不同情景的“表演”行为和互动实现不同角色的塑造,从而实现自己的目的。
而那些在快手、抖音、火山等平台上不断出现的土味、雷人视频中的表演者,正是为了迎合大家追求刺激新鲜的心理,满足看客需求。表演者卖力表演,围观者拍掌叫好,清一色的“老铁666”评论,体现了两者对表演狂欢的成瘾性迷恋。
借用巴赫金的狂欢论,在短视频平台中,人们可以将社会等级抛到脑后,从原有的身份秩序挣脱出来,尽情释放本能,来一场不受拘束的狂欢之旅,享受其中带来的精神快感。
狂欢至上,娱乐至死!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你还不来抓紧秀一把?
这种群体狂欢带来的快感是人类的本能驱动力,是无视于社会、道德限制的自我维生的需要。
狂欢背后是虚拟的快乐泡沫,这种戏精式的自我表达是肤浅的、没有灵魂的。在片面追求感官刺激、群体狂欢背后是更深的寂寞与空虚。
当我们越关注“表演”能够带来的回馈,自我意识也就越远离自我,成为“赛博人”。
为了迎合大众审美,留住粉丝,你开启了最高级别的美颜滤镜,若运气不好可能你会和乔碧萝殿下一样,被打回原型,永远翻不了身。
你原本是随心所欲、凭兴趣选题的自由短视频主,在大红之后却也开始担心明天要选什么题才能守住流量。
你只想当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吃货博主,但在凭着吃得到大家认可后,开始增大食量,从“吃东西”变成“吞东西”,只是不想让粉丝失望。
当身为媒介的人被过度消费,便会开始异化。正如马克思的劳动异化论所说的,自我生产的内容从自我中剥离出来,呈现者的主题位置被剥夺,当客体反过来统治主体之时,主客体关系便出现错位。
短视频中的戏精,看似掌握了自我表达的主动权,实则潜意识里还是接受了外界审视。表面自由,其实就是被困在囚笼里的动物,只要能博取出位,获得流量,可以任人进行言语消费。
03
历史该有的严肃性呢?泛娱乐化该治治了
屈原对自身贵族身份没落的无奈,对政治理想破灭的绝望以及对国破家亡的悲愤,才让他的这一跃带上浓厚的历史悲情色彩。
这种沉甸甸的历史份量,一个表演化的视频能够承载吗?在国泰民安的今日,我们又怎能真切地体会到屈原所受之耻辱呢?
就算要纪念,我们学的应该是伟大历史人物的精神,而不是“演”他们的悲壮。就算真想演,也应该出现在正规的历史剧中,而非出现在带有浓厚娱乐色彩的短视频中。
这种“演”的方式不仅亵渎了屈原的精神,行为艺术的狂欢符号,泛娱乐化的民粹戏剧表达也消弭了历史的严肃性。实质依旧是哗众取宠,想通过娱乐的方式证明自我的存在,以“秀”的呈现吸引他人眼球。
网络文化的“泛娱乐化”现象大致可以概括为如下两个方面:
一是以娱乐化来包装问题与事件,吸引关注度和追求轰动效应,由此而导致问题与事件本身所蕴含的意义表达与反思性议题被遮蔽。
二是片面放大网络文化的娱乐属性,由此而弱化甚至放弃其文化教化、文化引领、文化涵养与文化守望功能,使受众在智识、情趣和审美上趋于浅薄与平庸。
就如层出不穷的抗战神剧确实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却不是革命英雄们誓死撼国的坚勇决绝,不是勇猛杀敌的艰苦无畏,也不是视死如归的大气凛然……而是令人笑到喷饭的抗战雷点。
如轻松飞跃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伤、一支弓箭顶十支枪,一包辣椒粉能灭掉敌方一个营,还有什么盖世神功、轻功无双、手撕鬼子,几毛钱制作特效还想糊弄观众。
这类不严谨的“抗战神剧”本质上也是泛娱乐化的表现,消解着抗战历史在人们心里的份量。
还有更过的,就是今年二月的“江山娇”与“红旗漫”,用娱乐气质满满的虚拟形象指代庄重森严的政治运转工具,让人心里发问三连。
娱乐游戏,固然是人性的自然要求,但正如调味品不能替代食物,娱乐并不能完全满足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 而目前泛娱乐化最容易俘虏的受众,正是价值观可塑性极强的青年学生。
正如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所说的,“一切公众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教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
你通过轻松有趣的b站视频了解到一些刑法知识。但是要想深究其根,不还是得老老实实扎进枯燥但权威的教材,才能真正领悟到刑法之精髓,构建起完整的知识框架吗?疏于浅层的“娱乐式”学习学到的也只有皮毛。
而疏于浅层地“演”英雄人物也始终不是真心纪念,精神层面的庄重也不应被泛娱乐化思潮所解构。这种身体符号狂欢背后是消费主义的作祟,媚俗表演也体现不出对屈原的尊重与纪念。
泛娱乐总得有个度!
04
哗众取宠何时休?“想红”不能没下限!
弗洛伊德曾将“本我”比作马,“自我”喻为骑手,“自我”与“本我”的关系就像是骑马。马是向前的驱动力,骑手掌控着方向,骑马就是“自我”与“本我”博弈的过程。
呈现主体身上“自我”、“本我”与“超我”的博弈结果往往体现了一个人最终的展现状态。
而在短视频中,“本我”的马时常跑偏了方向,冲破身体传播的价值围栏,甚至违背社会道德和法律的界限。
“王尼玛”在台上戏谑董存瑞和叶挺烈士的南腔北调,侮辱英烈竟能不时博得台下阵阵笑声;“办公室小野”的美食视频也是让观看者大跌眼镜,电熨斗烫肥牛、饮水机煮火锅、挂烫机蒸包子、针织方便面;曾火爆一时的草根网红 “陈山”,炒作自己长相丑陋、身材矮小的奇葩外貌,紧紧围绕香车、美女、享乐三大主题来生产低俗劣质视频……
还有不少视频主,为满足看客猎奇心理,他们胸口碎大石、大嚼玻璃碎片、一秒喝完一瓶白酒。他们用浮夸、荒诞的身体叙事搏出位,完全违背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中国伦理哲学。
更有甚者,消费弱势群体,肆意践踏生而为人的尊严,如“弱智女儿自拍自唱”;把自己打造成人性光辉加持的人设,贩卖道德,如“每日给婆婆海量进食,大口吃饭”。
拉康的镜像论认为,人总是期待通过他人的承认而实现自我认同。在自我呈现的过程中,他人的点赞、评论、转发、关注量成为证明自我价值的重要标准。在算法推荐技术的加持下,社交短视频赋予每个用户平等的权利进入热门,只要你的“表演”足够吸引眼球。
这类作秀成瘾、哗众取宠的走红方式似乎并不少见,但是不应成为常态!
这种“秀”会让自我表达的意义不断被掏空,“人”开始沦为无意义符号的附庸,呈现内容变成群体符号的集体狂欢,但背后却是个体间的疏离和自我价值的迷失。
早在18年,总局就曾出重拳,勒令几十家短视频全面整改;同年,央视《新闻直播间》和《东方时空》也曾对短视频平台上存在的大量未成年孕妇现象做了报道,提到在快手、火山小视频找出了数以百计的未成年妈妈视频,并追问短视频的底线在哪里?
但是,直到今日。打开抖音、快手,这种“想红想疯”的病态心理仍在黑暗的角落悄然滋生,依旧有不少短视频主秀下限,他们打着道德和法律的擦边球,哗众取宠,全天戏精在线。只待一面强有力的“照妖镜”才让它们现出真身。
主观层面,这类“迷之秀”现象的出现归根结底是猎奇心理、流量至上、价值观失守的驱使;客观层面,则是市场竞争的负面影响及把关人失责共同助推。
相关的短视频企业平台应在内容的筛选上做好把关,勿被“流量即是金钱”的商业逻辑弄昏了头,而是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在平台培养出优质、三观端正的“意见领袖”,促进行业生态良性发展。
当这种“奇观化狂欢”之秀开始癫狂,是该好好反思了。
但是不能仅仅是批评,说话还是要客观。
要说这戏精,其实背后是张扬个性,展现自我,晒文化、秀文化的外显, 也是一种青年亚文化。
戏精文化,通过行为艺术,个体以自媒体和外界媒体为中介,传达关于自身的信息、释放“自我表露”本能的文化心理与文化行为。
秀的人将自己的价值观、爱好、需要、焦虑、欲望、性情等私人事项告知别人,与其他人共享自己的生活体验和情绪感受。
以抖音快手为首,戏精文化开始从网络大步迈向了现实,成为真正全民娱乐文化、全民狂欢。
如今,青年人逐渐从愤怒、咆哮、离经叛道中奋力抵抗和大声疾呼,到集体消极、自我颓废,再在一路欢歌中自我戏谑、极致狂欢。
戏精文化核心内涵从单质的“装”走向了复质的“幽默、戏谑、狂欢”。
其实这个事呢,积极的一面也要肯定,最关键的是他们勇作先锋,大胆突破了中国低调、谦逊的儒家传统观念和主流意识的桎梏,敢于在社交媒体上“晒”出真性情。
人总是需要娱乐的,需要排遣压力的,总不能总是绷着、端着、装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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