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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重生》:观影的乐趣需要追踪
注意:本文有剧透
6月25日在优酷上线独播的《灰烬重生》是又一部原本应该在大银幕见的电影。不过院线转网播应该不是疫情的原因,毕竟这部电影拍完至今,已近三年了。
《灰烬重生》海报
电影的导演,是《少女哪吒》的李霄峰,关注华语青年作者导演的影迷,大概对这个名字不会陌生。《少女哪吒》上映后虽然评价两极,总也是当年华语影坛极具个人风格辨识度的新人新作,有人批评它矫情,有人爱得连刷好几遍。当时,李霄峰就在接受采访和路演的诸多场合提及自己正在着手要拍摄的新作《追·踪》。《灰烬重生》其实就是《追·踪》再度进入公众视野后新改的名字。
要说这两个名字,都挺符合电影的表达,“追踪”是动作,是电影里人物的行动和事件行进的轨迹线,“灰烬重生”则更偏向于意象上的表达,历经种种,看似重生,实则也只是燃烧过后脆弱如尘的灰烬。
该片原名为《追·踪》
故事跨越十年,讲两个不同阶层的陌路人,在身处痛苦煎熬的青年时期,因为一本《复活》成为笔友,各自犯下滔天大罪后各奔东西。十年后,两个人又不得不重新面对过去的罪恶。
电影的类型标签是“犯罪/爱情/悬疑”,李霄峰仿佛从一种面向类型化的创作路径进入这个议题,又作出某些反类型化的尝试。
影片从一座老牌国营剧院的杀人案发现场进入,由聂远扮演的警察视角展开,是悬疑类型片惯用的叙事。但这位警察在之后的叙事中却并不像通常警匪犯罪电影那样,以追查案件承担起推动情节发展的功能,虽然他被设定为一个十年来念念不忘,跟不上时代的死轴老顽固,但他几乎没有介入案件,而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代替观众游走在这十年的光阴之中,提供一个观察和审视的角度。
聂远饰演警察
辛鹏和李霄峰是第二次合作,想必他的表演方式非常符合导演的审美和要求。罗晋倒毫无疑问贡献了本片最大的看点,比起另外两位明星演员聂远和黄觉,惊喜感要大得多。
辛鹏饰演徐峰
罗晋饰演王栋
罗晋饰演的王栋,年轻时便是得院长器重的医学院高材生。他生性腼腆,为情所困,暗恋的心上人偏偏却被黄觉饰演的官二代杜国金所吸引;辛鹏饰演的徐峰,在特殊家庭环境长大,继父对母亲的暴行令他充满恨意。这样的两个人,在现实截然不同的困境之下,又有着同样的文学爱好,借由共同借阅一本《复活》,成为笔友。他们在互通信件中诉说着彼此的困境和心事,相互慰藉,这些信件也逐渐成为罪恶滋生的土壤。此处必须感叹,许多编剧大概都抱怨过,自打有了手机之后,很多故事就变得难编了。果然写信不仅复古浪漫,在编剧技法里也是非常好用的招呢。
导演并不满足或者着力落笔于罪恶滋生的过程,而选择把更多笔墨着于作恶之后。叙述视点像游魂般穿梭在十年间,一些更内在的精神层面的逻辑成为剪辑的依据,而非遵循现实的时间线。
这一方面在叙事上放出更多的迷雾弹,例如开场不久王栋和妻子在结婚纪念日后亲密起舞,通过一双起舞高跟鞋的转场,镜头中出现起舞的伴变成了杜国金,很容易给人造成是妻子出轨的错觉。而结合之后的情节看,才能够发现,这个场景是来自人物内心的幻想和投射,是杀人后始终恍然盘桓挥之不去的阴影。
另一方面,悬疑类型化叙事的范式也被打破,一开始抛出的悬念,例如剧场里的男子究竟为谁所杀,或者罗晋与辛鹏两位主角的关系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这些问题在人物出场交代完各自的处境和笔友关系后就很快自动生成了答案——一个相互替对方杀人以寻求救赎的故事。这不新鲜,有足够多的叙事方式可以把悬念留到更后面的部分揭晓,但导演选择了很快直给出这个答案,仿佛这个“技术型”的答案不重要,只不过是生活起起伏伏中的一个伏笔。当背负了秘密之后,要怎样继续人生,才是电影要展示和探讨的。
《灰烬重生》剧照
倒是三场杀人戏,都拍得令人印象深刻。导演在这一动作上给出考究的创作。十年前的两场杀人,处理得一静一闹,一张一弛,一个是海边的光天化日,一个是剧场里的众目睽睽,共通之处是都极为突然和利落,台上合唱团的《银色月光下》唱得如一场安魂曲,不动声色,实则非常血腥。两场杀人戏完成后的下一个镜头,是两个钩子钩连在一起,悬念的部分叙事就此完成——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两桩看似毫无关联的杀人案,钩上了。而第三场杀人,弥漫着地狱般的红色光线,最终回到剧场,完成一场轮回。
《灰烬重生》剧照
从“他们都该死,而我们没有错”,到“我们杀过人,我们都得死”,更长的时间跨度里,除了承载人物面临的道德困境,时代变迁所带来的种种价值观的变化以及曾经理想主义的覆灭也是导演想要讲述的主题。
“玛斯洛娃为什么会爱上聂赫留朵夫?”曾经浪漫的连通了两颗心的灵魂拷问,最后不过沦为“因为聂赫留朵夫有权有势”这样庸俗又标准的答案,带上聂远的警察视角,大概和“魏璎珞为什么会爱上大猪蹄子”并无二致。
《灰烬重生》剧照
导演李霄峰自己曾经说,“追”是对真相的求索,“踪”是对灵魂的反省,反映在电影的叙事手段上,“追”是类型的,“踪”是反类型的。这也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观影的某种不适感,继而使该片延续了和上一部《少女哪吒》同样评价两极的命运。
当观众在观看中陷入试图厘清剧情发展的困惑中,便很大程度阻碍了观众对人物情感产生共情的节奏,而悬念过早拆穿又消解了穿针引线寻找真相的观看快感。加上导演自身执迷于某种文学性和风格化的表达,情感表达上又追求某种精致的克制,使得人物在许多言行,尤其是非常直接的在台词上表现为“不说人话”,这些都更加令故事和人物脱离真实。导演想要展现人性,但如果观众感受不到角色的生动与鲜活,可能“人”的前提就很难成立。
例如方励出演的狱中大佬,在面对儿子的死讯时,平静地跟对方一本正经论述“肉体”“灵魂”“爱情是遮羞布”“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些议题。仿佛许多人物的出场,是为了替导演发声,他们作为“传声筒”的功能远远大过他们身处事件中本身的作用。
方励客串出演狱中大佬
包括电影语言的运用,光影、色彩、构图,各种小道具的运用,都有许多值得分析品评的地方。李霄峰是影评人出身,非常懂得这种迷影向的小心思,但通篇观看,总令人有种“用力过猛”感,是那种肉眼可见的镜头在“使劲”,仿若读一篇文章看到堆砌起许多华丽修辞,修饰着某种先行的主题。
这样的表达方式能够让有心愿意读解的人看到观影的乐趣,也能够通过读解众多符合电影语法的信息去赋予自己的理解和感动。而非影迷的普通观众,大概很难从这样的叙事中获得观影的快感,只能感受到故弄玄虚的造作了。
《灰烬重生》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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