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与情结：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节日

文/国玲

 从荣格心理学的研究来看，情结是无意识宇宙空间的星球，这些星球构成了我们每个人内在小宇宙，这些小宇宙不断地与外在的大宇宙互动着，构建了我们每个人的人格和命运。情结是想象的群集，是情感的凝聚，具有独立的意志，能够自主运作。探索个体情结，就是深入我们无意识的空间，了解曾经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

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节日，节日有其历史来源，有其情感动力，有其文化内涵。每一个节日都凝聚着群体共同的情感和想象，也保留着群体的记忆和哀伤。节日是人类日常生活、文化习俗和历史记忆的交汇点，在这个交汇点，历史记忆向日常生活敞开，日常生活成为历史记忆表达的出口，文化习俗向历史记忆沉淀。

节日就像一个时间容器，容纳着群体丰富而鲜活的情感，这些情感在重要的时间节点周期性地释放，透过各种仪式、器物、美食、习俗等等载体得以表达。节日是人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重要事件，是情感的仪式化表达，也是群体情结的具体呈现。节日蕴藏着巨大的情感能量，这里有共同集体记忆，共同的集体创伤，共同的集体缅怀。

根据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我们知道，家庭中遭遇创伤时，往往不是一代人的事情，祖父母、父母未解决的个人的、集体的创伤都会从上一代传递到下一代，这被称为代际创伤。情结也是创伤的存在，创伤以情结的形式沉淀下来，以文化、记忆和情感为纽带，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正如端午节将个体生命与国家存亡联结在一起的情结延续了千年之久，激励着一代代中华儿女对于群体最真挚的维护和忠诚。这种历史创伤就获得了转化，成为了一种家国情怀沉淀在国人的血液里。

随着节日年复一年地进行，由节日所携带的情感也在一次次的纪念活动中，向群体生活空间的方方面面渗透，向绵延的后代中传递和演变。触摸民族节日内在脉搏的跳动，我们可以了解我们的祖先所经历的幸福和苦难，他们曾以怎样的方式与这个世界相处，感受他们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们的先辈，他们所追求的不仅仅是衣食的安乐，他们还曾用柔软而坚韧的灵魂丈量过世界。

西方国家的重大节日大多与基督教相关，圣诞节是耶稣诞生，复活节是耶稣死而复生，而感恩节则是感谢上帝的恩赐。这与西方人罪与罚、毁灭与重生、忏悔与希望的情感都密切相关，节日在这里是集体的礼赞和哀悼。

中国的传统节日底色大多是透着淡淡的忧伤，而外在呈现出欢愉和热闹的情形，这也许源自我们的祖先于历史的风云变幻中感知到生命之渺小，而又于渺小之中傲然挺立的倔强性格。从清明节、端午节，到七夕节、中秋节、重阳节，这些节日里都有与之相关的故事。无论是屈原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大君子气节，还是牛郎织女鹊桥的相遇与分离，又或者嫦娥奔月的决绝和悔意；无论是天涯共此时的温暖，还是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惆怅……都承载着华夏儿女深深的情感，中国人总是用喜庆的方式言说着对于美好易逝之物的悲伤和哀悼，总是在擦拭泪水和伤口中笑对人生。

今天，我们大多数的节日被物质化、符号化、形式化，商业文化从时间和空间上把人的整个生命都纳入了商业行为，传统的重大节日某种程度上已经沦为了商家和消费者的狂欢节。在欲望被搅动的背后，是人们真实情感的隐没，以及对自己和他人内在的忽视。人们沦为了彼此的猎物，狂欢的背后是深深的隔离和焦虑。

没有真正情感流动的节日不会带给我们真正的身心安宁，纪念和哀悼都是与我们集体深层情感相连接的方式，借着节日的仪式，我们在内心深处与我们的祖先相遇，与我们的群体相连接，我们可以知道，我们与其他人之间不是相互利用和剥夺的关系，而是如同盘根错节的树根深深联结的，是共生共存的。

我们的祖先们之前一直保持着书写家谱、族谱的传统，其实这些都是对家族生命的珍视，对情感传承的重视，是文化与血脉双重意义上的维护。现在许多民族还保留着一些特别的活动和节日仪式，在这些节日里，文化和身份认同会让个体在心灵上推动自我成长。

节日与我们的身心是紧密相连的，并不是简单地进行一些仪式，或者分享一些食物。节日本身是集体情感在历史中的沉淀，这些情结在文化记忆、集体情感中繁衍生息，节日里有我们祖先对于价值的取舍，对信仰的坚守，对人与人之间真情的重视。

在节日这一天，我们不妨与孩子一起去采访家族中的长辈，听他们讲述过去的故事，关于他们的爷爷奶奶和我们的爷爷奶奶，以及他们自己曾经历的岁月风沙。老人在讲述中通过回忆梳理自己的情感，通过被聆听而获得心灵的理解。

我们自己也可以尝试书写家族史。苏格拉底说，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认识自己。我们需要知道，我们不单单是自己，每个人身上都有着祖辈的种种痕迹。如果我们不了解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祖辈，何以了解自己？通过书写家族史，我们了解历史的长河曾经如何在这片土地上冲刷，我们的祖辈强韧的生命力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曲折前行。这种了解会让我们对自己有更为清晰的认知。

我们也可以让孩子尝试绘制家庭族谱，他们在绘制族谱中，情感获得寄托和依附，对于自己的来处有更深刻和清晰的认知，获得更为稳固的自我认知，就会对自己的去处有更清晰的思考和判断。

在讲述和聆听中，一家人彼此的心更深地相连，彼此变得更能共情和含容，也能与脚下的这片土地更为深刻地连接。我们是这片土地所养育的，我们需要从这片土地中获得足够的力量支撑。树木忽视了大地，何以向天空延展？

每一个节日都是集体情感的历史再现，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生活中的很多节日，都可以成为我们思考生命、认识自我、与先辈和群体联结的机会。我们可以在七夕节去理解爱与分离，在中秋节感受圆满与缺损，在重阳节思考生与死，在除夕和春节学会告别和启程。每一个节日都藏着我们最深沉和真挚的集体情感，我们需要与我们的家人，一起去感受节日背后那最广袤的生命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