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是被木心藏起来的木心！

原创 魏小河 魏小河流域

01

去年夏天，我去杭州参加了一场由单向空间举办的「木心恢复写作三十五周年」纪念活动。

那一次，印象最深的不是众嘉宾的讲演，而是当天下午在书店放映的木心影像。

这些影像不是已经成型的纪录片，而是由许多片花构成。其中既有在乌镇时期的采访，也有在美国讲文学史的课堂录像。

应该是最后一课吧。木心一手捏着烟，一手倚着桌子，说些告别的话。

没说几句，便引起一片沸腾的笑声。他太好玩了。

原来那些所谓的金句，就是在这样放松的状态下说出来的。

这些现场的玩笑，那种融融泄泄的氛围，是纸本无法传递，无法诉说的。关于木心，我们知道的总是太少。

02

第二天活动结束，我独自一人前往乌镇。

终于去了木心美术馆。

木心美术馆很漂亮，从外面看，从里面看，都很漂亮。

夏天，美术馆里人不多，我走动，看木心的帽子，衣服，看他用过的东西，还有他的画，高高低低挂在那里，看不大懂，看不大懂也一径看下去。

进入一个黑洞洞的展厅，里面是木心的狱中手稿。细细密密的字，像蚂蚁一样爬满稿纸。灯光低低的，你也需要低低的透过玻璃去看。凑近，仔细看，仍然无法分辨。它们一张一张，都在这里，却只给你一个背影。

在这个展厅的背面，是一个阶梯开放空间。一面大大的玻璃，立在座位对面。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湖水。偶尔略过一只鸟，波光粼粼。

我坐在那里好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世界静下来。只有工作人员在一旁踱步。

03

这两天在读铁戈先生的《木心上海往事》，又使我想起那些手稿。在那间展厅里，我努力分辨，亦满眼模糊。

翻遍木心文章，关于他的上海往事，他不提，就是不提。

他不准备诉苦。

他总是引用的拜伦的话：“呈现艺术，退隐艺术家。”在他这里，文学与个人遭遇，从来不是一回事。

不过，在那些影像采访中他也说过：“艺术家真要隐藏吗——他要你来找他呀！”

当然，我们一直在找他。

除了他的文集，这几年还看到了好几本《木心纪念专号》，以及一些研究文论。但这本《木心上海往事》还是不一样，它包含更多现场细节。

作者铁戈曾和木心有过交往，也与木心当年的朋友熟识。书中既有作者自己的回忆，也有对朋友的追访。

经由这本书，我们终于可以稍稍了解木心的上海岁月了。

04

木心的一生，主要在三个地方。

乌镇。从出生至1947年外出求学，一共20年。晚年回到故乡，直至去世，又5年。

上海。从1951年到上海浦东高桥育民中学教书，到1982年出国，共31年。

纽约。从1982至2006年回到乌镇定居，约24年。

上海是木心所待时间最长的地方，但我们对这个时期的他，了解得却最少。

在这里，他创作了许多作品，也遭遇了许多不幸。作品，抄家没有了。那些不幸，他受着，但不说。

在《木心上海往事》中，最让人难受的，可能就是这些他没有说出来的部分。

我们大致知道，木心曾被关在上海创新工艺品一厂的防空洞里，隔离审查。但不太清楚，原来从1972至1979年，他每日都过着两重生活。

白天，他在厂里挨打受骂、被批斗，倒便桶、通阴沟，干着最苦最累的活。

晚上，他写作，画画，和朋友们聚会，谈文学，谈艺术，没有人知道他在白天遭遇了什么。

有一次，他的朋友梅文涛到厂里去联系设计业务的工作，刚进门，便看到“木心穿着打了补丁的工作服，弯身低头，用双手在厕所通到墙外的阴沟里捞污秽堵塞的垃圾。”

木心正好抬头，看见梅文涛。双方都尴尬不已，避开视线。在后来的会面中，谁也没有提起。

朋友们很少见到狼狈的木心，他亦不肯将这一面给人看。他讨厌感伤主义。

即使是在那段非常时期，木心仍然风衣、礼帽，走在哪里，都是雍容风度。这不仅是生活细节上的坚持，亦是一种肯定自己的生活价值。

木心在释放后去见老朋友徐永年，对他们说，“他们释放我之前，我自己把衬衫洗净晾干，拿地上的水湿头擦皮鞋，撸平裤脚线，发履光亮，衣衫笔挺地出去。他们都不能相信。”

这话里，是有骄傲的。

05

晚年，木心回到乌镇，和上海时期的朋友基本不再来往。曾经厂里的工友找上门来，他亦不见。

接物待人，他一向决绝，好几位老友，都以绝交告终。

他说，“我爱的物、事、人，是不太提的。我爱音乐，不太听的。我爱某人，不太去看他的。现实生活中遇到他，我一定远远避开他。这是我的怪癖，是为了更近人情。”

作为读者，或许是和木心最好的关系。当然，他对读者的要求很高。要懂他，不容易的。但这不容易，实际上也是一种指引。懂与不懂间，亦感到高兴。

06

读完这本书，对木心，其实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他不说的话，终于还是被说了出来。

整本书，不能算是木心的传记，只是作者的回忆和追访。但可以了解一些往事，已经不错。

PS.期待一本真正的木心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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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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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这本书，是被木心藏起来的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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