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134张照片,重现窦唯们的青葱岁月
1994年12月17日,
在香港红磡体育馆,
举行了一场破天荒的摇滚音乐会,
——“摇滚中国乐势力”。
演出的都是来自北京的摇滚乐手们:
"魔岩三杰" 窦唯、张楚、何勇,红极一时的唐朝乐队……
“魔岩三杰”:窦唯、张楚、何勇这是一场对中国摇滚乐影响深远的演唱会,汪峰评价它是
“中国大陆的摇滚文化对于港台流行文化的一种冲击。”
直到26年后的今天,
“94年红磡” 在摇滚乐迷心中,
依然是神一般的存在。
高原摄影师高原,
正是这场演唱会的亲历者和见证者。
去年,她整理失而复得的底片,
出版影集《红磡1994》。
将这段尘封在众多70后、80后脑海里的回忆复刻出来,
让一幕一幕的经典重见天日。
自述 | 高原 编辑 | 莫竣威
高原是资深的纪实摄影师,在90年代中国摇滚音乐的鼎盛时期,一张张经典的影像正是出自她的镜头。一条曾和高原在2015年有过一次专访,缘于她的书《把青春唱完1990-1999》。“那本书文字占了很大一部分,作为摄影师来说还是更愿意做摄影集,能充分体现自己作品的东西。” 五年后,在北京五道营胡同的Live house里,我们再次和她见面。
高原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工作。受爸爸的影响,她很小就对摄影感兴趣。后来进入中央工艺美院学习。
《红磡1994》《红磡1994》是真正意义上高原自己的首本摄影画册。134幅作品,80%是首次曝光,从视觉讲述1994年红磡摇滚演唱会这场旷世演出的始末。当一条问她最满意书中哪张照片时,她回答说:“没有! 因为每张我都觉得都特别牛,张张经典。”
以下是高原的自述。2019年的春天,我的朋友魔岩唱片的牛佳伟找到我,说在搬家的时候,找到了一样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25年前交给公司的演唱会的全部底片。接过装着底片的纸袋时,我当时真的就哭出来了,觉得它不光是一本底片,那个时代的很多的回忆都在里面。
1994年高原在香港的留影失而复得的一段回忆
1994年的时候我23岁,当时我是魔岩唱片的工作人员。公司在北京的活动,乐手的宣传,还有像艺人CD封面、内页宣传图,都是我来负责拍的。
演出是1994年的夏天定的。我作为其中一个摄影师,被通知会派到香港。那个时候香港还没回归,过去还需要办很多手续。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可兴奋了,可算是能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整个行程的记录,我是从首都机场开始的。我们一行大概十来号人,除了音乐人,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一起。那时候都没有乐队助理,大包小包的乐器和设备,都是我们自己扛着。北京飞到深圳,从罗湖过境香港。当时除了唐朝乐队和窦唯,谁都没有出去演出过。
“哇塞!我们要去香港了。” 浩浩荡荡的团队一起步向罗湖关口。我跑到队伍最后,拍了这张照片,感觉要去一个新大陆,既兴奋又紧张, 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征服感。你看大家都是穿着皮衣,拉着设备,很多人都插着裤兜。26年后再看这张照片,我只觉得怎么这么土呀?一群土豹子。
刚刚入境香港,在等大巴车接我们去酒店。这里给我的感觉很新鲜,也很高级。楼和楼之间很紧密,在一个很窄的街上抬头,会看到两边被压住的感觉。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的,跟你永远不会有任何关系。不像在北京,可以随便跟谁贫两句。乐队每个人都有一件自己的皮衣,除此之外还得有一双军靴、牛仔裤,在90年代,这一身行头办下来,你就跟摇滚乐算沾点边了。我当时没钱买,出发前就跟我爸借了一件上千块的皮夹克。一周后回北京的路上,才发现把夹克落在了酒店衣橱里。当时在飞机上真的吓得半死,怕我爸会打我。
窦唯接受采访,右边是一手挖掘"魔岩三杰"和唐朝乐队的张培仁总共是7天的行程,安排得非常满。当天晚上乐手们就被安排见香港的各大媒体和接受采访。接着好几天,他们都是在新闻发布会、彩排、访问当中度过。
这几天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香港的排练室都特别狭小。在北京,我们排练一般都在乐手的家里,地方比这儿可大多了。手拿吉他的正是彩排中的何勇何勇是非常认真地对待这场演出,据说他提前两个月就开始在北京排练了。很多年后我们有过交谈,他说在这场演出里,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热情。
忙里偷闲的时候,大家就爱逛街,我跟的是窦唯和张楚。有的去琴行,有的去哈雷用品店,有的去买唱片。就恨不得唱片店都包了,两箱子全运回北京。大家也就20多岁,全都是一帮青春活力、折腾不止的年轻人。疯疯癫癫的,随时随地都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我记录下来的瞬间也是很生动。
那几天排练,我们发现后台有三个操香港口音的人一直是没事干,大家就猜说这仨人是干什么的,我就拍了这么一张。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三个人是化妆师,港台艺人都要带化妆师、服装师、造型师的,而我们这帮从内地来的摇滚乐队,根本没有这个概念。演出从当晚8点开始,现场的反应确实是很热烈,非常火爆。说实话这场演出我没看过,一直是在工作中。邓讴歌和何勇讴歌的大白腿,这张照片真的特别经典。这条超短裤,是当时他在香港逛街斥巨资1000元买的。监督仪表仪容的香港人看到还以为是内裤,差点因此上不了台。
小短裤,讴歌也挺有勇气穿上台。他说因为当时在后台,杜可风递了瓶烈酒给他说,“Rocker,new real rocker!” 然后咚咚咚喝完了以后他就冲上台了。才有这些经典的画面。有一点意外,在流行乐大行其道、摇滚乐比内地还小众的香港,当晚的演唱会气氛居然如此热烈。事后有报道说,当晚来了很多香港的明星艺人,“四大天王” 都来看了,但我是没看到他们本人。而且我发现,有很大一部分观众都是操内地口音的乐迷。当时有一个歌迷特别激动,看嗨了那种,他把上衣脱掉,拿在手上一直挥舞,光着膀子,等到我们从后台都上车了。这个人还在外面一边跟着跑。
我马上装上闪光灯,拍了两张,但是没拍着,洗出来的底片全都是一片白,这个场景就只能留在我的记忆里了。
窦唯在庆功宴中被记者包围结束之后的庆功宴,是我们第一次面对八卦的娱乐记者。当时的内地传媒还是很正统的,和乐队做采访的都是权威的乐评人,结果哐当我们在香港,这些记者问的都是 “心情怎么样呀?”、“您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我们一下就傻了。
你看这就是我当时拍的窦唯,他在回答娱乐记者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在排练室的高原(左一)演唱会算是结束了,我们第二天就离开了香港。当时带的尼康相机、三个镜头,20卷胶卷、每卷36张,彩色的一半、黑白的一半,共拍了不到1000张。
现在想起来,最大的遗憾是拍得太少了。当时在香港,就不应该去买衣服,而是把所有的钱拿来买胶卷,用来冲底片,留住当年的记忆。
摇滚乐&荷尔蒙可能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在学摄影之前,我周围的朋友就是做音乐的。先是有了这些人作为朋友,我去学了摄影,他们在搞音乐,所以后来这些人都是我的模特。
最早一批在学校的摄影棚,拍出来那些乐队的肖像,比方说面孔乐队、唐朝乐队,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即便我后来在唱片公司当了摄影师,大家也就20多岁,全都是一帮青春活力、荷尔蒙爆发的年轻人。
我觉得摇滚乐就是荷尔蒙。你说它自由、 热血、叛逆,其实都是青春期的表现,都是因为荷尔蒙在作怪。
90年代涌现了很多的摇滚乐队,全国各地的音乐人都会跑来北京发展,这里有最好的音乐氛围,很多唱片公司都在做摇滚乐。而红磡摇滚演唱会,也是中国内地摇滚乐的巅峰吧。事实上确实也震撼、影响了很多中国摇滚乐迷,不少年轻人因为这场演唱会,开始接触到摇滚乐。
就像汪峰也在我的书里说:“无论是张楚的诗意、高冷与真挚,窦唯的神秘与孤独的力量,还是何勇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地反击, 都是中国大陆文化对于港台地区文化的一种冲击…….”
不过这场演唱会后来有点被过度神化。其实那时候是因为少,而且大家在青春期也没见过世面。大家都觉得那时候是最好的,就像初恋的女朋友,永远都是最美的一样。其实真的现在比那时候讲究多了,现在演出这不是疫情闹的看不了吗?但是在这之前那么多的音乐节、live house、乐队,这不辉煌吗?
所以做这本画册最初的想法,就是想还原一场最真实的“红磡”,给所有的乐迷,给所有的读者,希望大家能从第一页开始,真正地了解这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演出。
摇滚乐永远是小众摇滚乐永远是小众,即便是那时1994年,我也并不认为它非常流行。摇滚乐在某些人眼里是生命,但也就活在那一小部分人的圈子里,仅此而已。在我们那个时代,玩摇滚的人很可能就是一辈子苦哈哈地埋头做音乐,从来没有被人知道。
不过现在摇滚乐队也有偶像化的趋势了。不管是自媒体、直播还是综艺节目,都能给到一个摇滚乐手更多的曝光。越来越多的渠道可以让大众去认识摇滚乐队,我个人看来,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但并不是很多乐迷都这样认为。我有一抖音号,里面也经常有这种留言,“做音乐就应该穷”、“就是穷死才是对的,那才是真正的摇滚乐手。”请问凭什么?我觉得摇滚乐手就应该是风风光光的。在国外,有名的摇滚乐手都有私家飞机、私家游泳池、私家游艇。在中国呢,我上一节目挣了点钱,你就看不惯了,就不纯粹了?还号称支持摇滚乐呢?
20多年后,我跟94演唱会的一些人,依然还是很好的朋友,平常也会吃个饭聊聊天。有的是没再做音乐了;有的像讴歌、窦鹏,就从幕前转到幕后,做电影音乐;罗岩他在做视频,也有一个视频公司专门拍视频的,王澜他们还都在打鼓,他还有自己的学校,都活得挺好的。只有我没什么出息,还拿着照相机拍。现在大家都已经叫原姐了,也有小朋友叫我阿姨的。几年前还不是太习惯,反正还是得慢慢从心里接受这个称呼。我觉得可以说26年过去了,这帮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变化,但是本质是变不了的,骨子里,还是爱着摇滚的。
图片由高原提供
部分影像资料来自《摇滚中国乐势力》音乐录像带
原标题:《134张照片,重现窦唯们的青葱岁月》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