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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钱锺书为何不愿意出“全集”

钱之俊
2020-06-08 19:25
来源:《晚年钱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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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拒绝出版《钱锺书全集》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管锥编》出版、《围城》再版后,有出版社就想出版《钱锺书全集》。一九八一年夏,钱锺书早年十七册日记在无锡被发现。这些日记是钱锺书一九三五年考上公费留学前数十年间的日记,其中包括他为父亲钱基博代笔给钱穆《国学概论》作序的经过,在清华大学奋力读书的情景,以及和杨绛恋爱的过程等,内容丰富,信息量很大。发现者去函,希望钱锺书把这些日记捐给家乡。钱锺书知道后,连续去了两封信,让在上海的侄子赶去领回了日记。他在给发现者的第二封信中说,正有出版社想出版他的“全集”,而一九三五年以前的旧作“只字无存”,这些日记或许有合用的。其实只是虚晃一枪,他哪里想把这些“前朝旧事”流布人间啊。信是这样的[1]

瑞农同志:

得信甚感。已遵示通知上海舍姪汝虎办理领取事宜,倘蒙与以方便,尤所铭如何。去年以来,国内外出版家屡欲编印拙著《全集》,而一九三五年出国以前旧作,只字无存。贵处所得拾柒册拙稿,必有合用者,故拟领回细审,非有所吝也。种费清神,将来必不乏相见之缘,当面谢耳!

即致

敬礼!

锺书。十月八日。

“国内外出版家”和出版社究竟有哪些,近些年来也陆续披露了出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江苏文艺出版社拟出版《钱锺书全集》。这个选题是该社张昌华提出的。为了让钱锺书授权出书,张昌华带了套江苏古籍出版社刚刚出版的《清诗纪事》(二十卷),来到北京三里河钱家。钱锺书当时并没见他,是杨绛接待的。杨绛“微笑着安详地”听了他的来访目的后,诚恳地表示谢意,又委婉地表明“此事不妥”,要听钱锺书本人的意见再说。当张昌华返回南京后,钱锺书的信已静静地躺在案头。对出版“全集”一事,钱锺书婉转而坚定地回绝了[2]

昌华先生编席:

不才两月以来,身心交惫,遵医嘱,终日偃卧,大驾来失迎,歉憾之至!《清诗纪事》颇多采及拙著,故苏州大学主编者曾以全部相赠;复蒙惠赐,虽“好物不嫌多”,然“与友朋共”,即以贻一学人。借花献佛,而饮水思源,不敢忘,尊锡也。特此致谢。顷获大函,语重意厚,感愧感愧!近数年京、穗、宁、渝、港、台出版家均以印行“全集”相请,弟一概坚辞,故台仅刊“钱著七种”,穗仅刊“选集”。为弟搜拾旧作逸文者亦有六七人,以目录相示,弟不加增减,但答以有著作权,不同意出版。约法已成,“人人平等”,未便为贵社破例。来函所举自编“全集”诸君,必自信字字珠玑,故大踏步,大出手,无怍无愧。弟尚如佛家所说“知惭愧”,不敢学步。且古今中外作家生时编印之“全集”,事实上证明皆非“全集”,冒名撒谎而已。弟所睹一切全集,其中值得存者往往不过十之五六,乃学究辈借此堆资料博取微名薄利。来函所称Huters君书,乃其博士论文,作者人甚诚笃勤恳,而天资不高,且不能读文言;译印其书,实属无聊。新西兰Auckland大学Duncan Campell君收弟早年文章译为英语,与弟所作英语文章合成巨帙,年前来华求弟增订,弟劝其罢休。近新西兰电视中渠出现讲聘译拙作事,显然尚乐此不疲也!来函释所言,只落后矣。一笑。草此及谢,并请谅宥。

即颂

春祺

钱锺书上 杨绛同候

二月一日

后来,江苏文艺出版社准备出版一本《钱锺书传》,写信征求钱锺书意见。钱锺书知道后,立马回信不同意,而且又一次在信末提及“全集”之事[3]

愚夫妇“全集”之举,亦有穗、沪、宁(译林)共四五家出版社建议,弟等差有自知之明,不愿灾梨祸枣,亦皆婉谢。不识抬举,辜负盛情,既疚且感。

结果大家知道,江苏文艺出版社虽然没敢出版《钱锺书全集》,还是把《钱锺书传》出版了,结果引得老先生老大不爽。再后来,该社策划出版以夫妻档合作出书为特色的“双叶丛书”,再次向钱、杨约稿。为求保险,出版社还辗转托舒展去当信使,“游说”钱、杨二人,结果仍是个“不”字。

钱锺书

从钱锺书的信中可看出,当时已有京、沪、穗、宁、渝、港、台等多地出版社意欲出版《钱锺书全集》。当然,后期并不止于这些出版社,例如还可添加一个“辽”。俞晓群做辽宁教育出版社社长时,曾想出版钱锺书的“全集”,愿意出大价钱买他的书稿。他找北京的朋友帮忙,得到的答复令他大失所望。他们说:其一,钱先生不肯出集子,“全集”就更不用说了;其二,即使同意出版集子,钱先生的核心著作也不会跳出中华、三联、人民文学那些老牌出版社的圈子。不用说品牌的力量,就是人脉,谁能比得了董秀玉、沈昌文、周振甫那样一些人与钱先生的关系呢?他找到了沈昌文。沈昌文摇头说“做不了,做不了”。于是,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钱锺书不愿出版“全集”,与他对“全集”的清醒认识和对个人早期作品的态度分不开。他生前所在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出版社——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多次请求出版他的“全集”,他都拒绝了。他说:“‘全集’能全吗?一个人一生写的东西,怎么会全部收集全呢?客观条件受限不说,就是主观上,也多有考虑,一些东西是不收的,是不会全的。”[4]在给张昌华的第一封信中,他已明确表示,在世者编“全集”不可能“全”,他不愿做这种欺世盗名的事情。对已出版的各种“全集”,近一半他认为是没什么价值的。他谦虚地认为,自己还没达到出版“全集”的资格,尤其对早期作品很不满意。他曾多次写道:“我过去写的东西,要说代表,只能说代表过去那个时候的水平,那个时候的看法。现在我自己并不满意。”“对过去写的东西,我并不感到兴趣。……一个作家不是一只狗,一只狗拉了屎、撒了尿后,走回头路时常常要找自己留下痕迹的地点闻一闻、嗅一嗅。至少我不想那样做。有些作家对过去写的文章,甚至一个字、一段话,都很重视和珍惜,当然,那因为他们所写的稿字字珠玑,值得珍惜。我还有一些自知之明。”(彦火《钱锺书访问记》)“在写作上,我也许是一个‘忘本’的浪子,懒去留恋和收藏早期发表的东西。”(《〈人·兽·鬼〉和〈写在人生边上〉重印本序》)“几十年前的旧作都不值得收拾。”(《〈也是集〉序》)“天下惟愚夫及身出全集,亦惟笨伯、寄生虫为人编全集。”(一九八四年六月致吴忠匡函)这种态度,直接影响了他对出版“全集”的兴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新加坡客人访问钱锺书,问钱锺书为何不出“全集”,钱锺书听了大声笑起来:“出什么全集?这些东西哪值得出全集?本来这本《围城》都不想再版的,那里面错字很多,想重新写过,但已被译成几国文字,只得算了。当局也催我把其他的几本再版付印,我不肯,那些作品我都不满意。”他坚决地摇摇头,就是有不满意的意思。[5]

二、钱锺书作品集的出版

杨绛说,钱锺书“不愿出《全集》,认为自己的作品不值得全部收集。他也不愿意出《选集》,压根儿不愿意出《集》,因为他的作品各式各样,糅合不到一起。作品一一出版就行了,何必再多事出什么《集》。”[6]但钱锺书最终还是经不住一些出版人或出版社的善意请求,同意出版作品集。他在世时,出版了自己作品的两种集子,即台湾出版的《钱锺书作品集》(七种)和广东出版的《钱锺书论学文选》(六册)。前引钱锺书致张昌华函:“近数年京、穗、宁、渝、港、台出版家均以印行‘全集’相请,弟一概坚辞,故台仅刊‘钱著七种’,穗仅刊‘选集’。”所指即此。

《钱锺书论学文选》,花城出版社

一九八八年,台湾苏正隆汇辑了《钱锺书作品集》(七种),由书林出版有限公司出版。在此之前,苏正隆曾因在台湾流传《围城》“遭受小小一场文字之祸”,使钱锺书“对他更觉感愧”。(《表示风向的一片树叶》,《钱锺书作品集》前言)钱锺书对在台出版这套作品集,还是比较满意的。在“前言”中,他把这件事当作两岸文化交流的一个例证来看:“由通而忽隔,当然也会正反转化,由隔而复通。现在,海峡两岸开始文化交流;正式出版彼此的书籍就标识着转变的大趋势。我很欣幸,拙著也得作为表示这股风向的一根稻草、一片树叶。”

《钱锺书论学文选》是钱锺书唯一亲自把关但获评并不理想的一种学术性集子。这套书,一开始钱锺书是拒绝出版的。一九八六年,花城出版社的《随笔》第五期发表了舒展的一封长信,呼吁普及钱锺书,编辑部加了标题和“编者按”,最后以《文化昆仑——钱锺书》发了出来,引起较大反响。“文化昆仑”一词后被广泛用来喻指钱锺书。正因为这封信,最终促成钱锺书同意花城出版社出版《钱锺书论学文选》。一九八六年十月十六日,后来的《钱选》编辑黄伟经致信钱锺书夫妇,提出请求:

前天给两老去一信,现在又写信烦扰你们。这次求钱老支持的,我以为是很迫切的事:可否答应我们社出版一套《钱锺书文集》或《文选》?为什么又向钱老提出此要求呢?原因很简单:读者迫切需要。直接诱因是:自《随笔》第五期发表舒展那封长信后,我们已陆续收到读者来信,要求帮忙购买钱老的著作。我当然知道,近几年包括我们社在内的一些出版社曾向钱老提出出版文集的事,您没有点头。现在又过了几年,出版您的一套文集或文选的必要与迫切性已大大地增加了。因此,现在我谨代表花城出版社恳求您答应我们办成这件事。我还想,如钱老首肯,我拟邀请周振甫、郑朝宗两位老先生担任《钱锺书文集》或《文选》的特约编辑。

钱锺书接信后,立即回信(一九八六年十月二十一日),言明自己的态度,并列举了国内出版社要出版其集子的情况:

真是太委屈他们,而且也并不合适。让时间老人来选吧!反正我的著作又不多。恳求你把此事作罢。[7]

出版社见钱锺书这封信的口气和前两次“坚决辞谢”不一样,就找出《随笔》读者要求编辑部帮忙购买钱著的近十封来信,打电话随机念了几封给钱锺书听,重申出版《钱选》的恳求。钱锺书大概有所触动,竟初步同意了,让出版社进京面谈。黄伟经回忆,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七日,他到钱家一坐下,钱锺书就当着杨绛的面,大声对他说:“我们的冷水泼不灭你伟经的热心烈火呀!你们社一定要出我的文选,只好破例,不给你们扫兴,我答应下来。”他明确指出,编选作品的事交由舒展负责。舒展提出了四种出版方案。第四种方案就是后来我们看到的形式,即以钱锺书全部论著(不含文艺作品)为基础,打乱原有体例,以舒展自己读书笔记的选题为轴,重新列出目录,精选五卷六册印行。舒展对钱锺书说,这样做目的是给研究生、大学生和中青年作家提高写作、鉴赏水平之用,类乎工具书,“这可能有实用主义庸俗化之嫌,且割裂了大架构”。钱锺书却认为:“这正是你的独创!独创呀!好!就用你读书笔记这个办法。”他还把新作及几本书的补订稿、修改稿给了舒展,说:“我可以全部给你选!选者表现了你对我的批判和你的眼光。我选宋诗也挨骂,那没关系!就按你这个思路选吧!我完完全全支持你的想法。”钱锺书对舒展极其信任,说他是“后起英才,人品正直”,不允许他请其他人做助手,认为“选事兄可一手可了,万勿妄自菲薄,问道于盲”。在此后的编选过程中,钱锺书不仅修改、审定了舒展草拟的所有五卷六册的编目框架、条目及编者提要,还审览了第一卷的《出版说明》,他“对舒展的编选工作,始终给以非常认真、细致的帮助和指导”。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和一九八八年二月,钱锺书两次对全部书稿进行了审定。从一九八六年年底钱锺书确定舒展选编《钱选》,到一九九〇年《钱选》五卷六册初版平、精装本印行,前后历时五年。《钱选》出版后,在学术界反响并不热烈,但出版的目的达到了。在这套书的《出版说明》中,出版社明确给书的定位是:“给具有大专文化程度、喜爱钱氏学术著作的读者提供一个普及性的选本。”就这一点来说,这套书还是有价值、有独创性的。钱锺书在致周而复信中说:“羊城刊拙选,前五册皆无足观,第六册中尚有杂文数首不经见者。”[8]

《钱锺书集》之《管锥篇》

在《钱选》出版十一年后,也即钱锺书去世后的二〇〇一年,《钱锺书集》繁体精装本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共十种十三册,三百余万字,汇集了钱锺书大多数已出版发表的中文作品。很显然,三联版在收录的作品数量和字数上都要比前两种多了许多。据介绍,《钱锺书集》“前后经历五年多时间进行编辑、修订、整理”,也就是说,大概在一九九六年左右,这套书征得了钱锺书同意启动出版。据杨绛介绍,从事出版的同志们从读者需求出发,提出以下意见:

(一)钱锺书的作品,由他点滴授权,在台湾已出了《作品集》。咱们大陆上倒不让出?(二)《谈艺录》《管锥编》出版后,他曾再三修改,大量增删。出版者为了印刷的方便,《谈艺录》再版时把《补遗》和《补订》附在卷末,《管锥编》的《增订》是另册出版的。读者阅读不便。出《集》重排,可把《补遗》《补订》和《增订》的段落,一一纳入原文,读者就可以一口气读个完整。(三)尽管自己不出《集》,难保旁人不侵权擅自出《集》。

“钱锺书觉得说来有道理,终于同意出《钱锺书集》。随后他因病住医院,出《钱锺书集》的事就由三联书店和诸位友好协力担任。我是代他和书店并各友好联络的人。”[9]实际上,那个时候钱锺书已经重病住院,他一开始就未同意三联书店出版自己的集子。杨绛一手操办了《钱锺书集》的出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郑文林回忆,一九九四年春,他看到《人民日报》一篇报道说,三联书店将出版《钱锺书全集》,他马上致电钱锺书询问此事。钱锺书说:“文林兄,你不要着急,没有的事,三联是在做梦!”后来他到钱锺书家,看到钱锺书与杨绛为此事发生了争执。杨绛提醒钱锺书:“上次(三联)董秀玉来,你在谈话中似乎是答应三联出你的文集的。”钱说:“我没有答应。”杨说:“你是说了。”钱锺书仍说“没有答应”。[10]

不管钱锺书愿不愿意,出版“作品集”显然比不出版要好,即便收集不全。比如后出的《钱锺书集》,它较大限度地提供了一种底本,省去了后世整理者搜集佚作的时间,也方便了读者和研究者。钱锺书生前虽然不愿出“全集”,也不热心出版一般性集子,但逝后却再也阻止不了无良商人的手爪。所谓的《钱锺书全集》《钱锺书作品集》等充斥市场,多以盗版现身,“谬种流传”的危险大大增大。这种情况的出现,聪明如钱锺书早已预料:“编者要编报,出版家要出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11]

三、永难出世的《钱锺书全集》

事实上,假如钱锺书或杨绛同意,出版社要出版真正意义上的《钱锺书全集》,困难也是很大的,仍有很多基础性工作要做。三联书店出版的《钱锺书集》虽然声称汇集了几乎所有钱锺书已发表的重要作品,但真实情况是,钱锺书的笔记、信札、日记、散佚的诗文、外文作品、眉批等均不在作品集之列,可补之处尚多。钱锺书数量庞大的笔记和信札,就足以让出版社望而生畏。好在杨绛去世前,高龄之下,在钱锺书著作出版上,还是做了几件功德无量的事的。除出版《钱锺书集》,在她主持、推动下,还出版了《钱锺书手稿集》《宋诗纪事补正》《宋诗纪事补订》《钱锺书英文文集》等。仅《钱锺书手稿集》的出版,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自二〇〇〇年开始到二〇一五年底结束,前后长达十五年。《手稿集》包括《容安馆札记》(全三册)、《中文笔记》(全二十册)、《外文笔记》(全四十八册,附一册),共皇皇七十二卷册。国内恐怕没有几家出版社如商务印书馆这样有魄力和耐心了。

《钱锺书手稿集》之“中文笔记”部分

三联书店出版《钱锺书集》时,陆文虎收集了三百余封钱锺书信札,准备收入集子,但很快被制止。这是预料之中的。杨绛说:“他每天要收到许多不相识者的信。”“每天第一事是写回信,他称‘还债’。他下笔快,一会儿就把‘债’还‘清’。这是他对来信者一个礼貌性的答谢。但是债总还不清;今天还了,明天又欠。”[12]“锺书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到案头写信。”“他每天少则写一两封,多则三五封,平均要写三封。别人写信或寄书来,他总要给人家个回应。他回信是出于礼貌,并不仅仅为了应酬。好在他出手很快,呼啦呼啦几下子就是一封。”[13]按杨绛的说法计算,后二十年一天平均写信三封,流散于外的信札就有两万封之巨!(这还不包括一九七八年前的)当然,后期因右拇指不适,生病住院,都不会正常写信的,但数量还是惊人的。

钱锺书的日记和“备忘代笔谈”,也是《全集》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无锡发现十七大册早期日记,被钱锺书索回无果,可能已化为灰烬。读大学,留学,工作,他一直保持了写日记的习惯(后来日记、笔记写在一起);他外出或杨绛出门,都会为杨绛写“备忘录”,详细记录见闻或家中琐事,称之为“备忘代笔谈”。钱锺书的诗稿显然不只《槐聚诗存》。早期的《中书君诗初刊》《中书君近诗》,以及一生中大量酬酢抒怀诗篇多不枚举,等着有心人汇集整理。佚文中,学生时代的文章近年已发掘出一部分,不少坐实代父、代妻执笔的文章,也陆续被考证出来。外文著作《钱锺书英文文集》,也不是外语作品的全部。题写在《宋诗纪事》《韦氏第三版新国际英语大词典》等各种书中的眉批,也亟待汇集出版。

《钱锺书全集》如果缺失这些笔记、信札、日记、散佚诗文、外文作品、眉批、译文等,都将是不完整的。这样看来,出版《钱锺书全集》几乎是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如今想来,钱锺书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就拒绝出版“全集”是明智的、清醒的。假以时日,《钱锺书集》补订再版,若能将以上诸文字整理一二进去,就已经很不错了。也许,这才是最切实可行的,也是学界和一般读者欢迎的。

注释

1.陈瑞农:《钱锺书的二封信》,《无锡文博》总第90期,“纪念钱锺书100周年专辑”。

2.张昌华:《走近钱锺书》,见氏著:《曾经风雅——文化名人的背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57页。

3.张昌华:《曾经风雅——文化名人的背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58页。

4.郑文林:《钱锺书琐记》,见氏著:《忆旧琐记:当年学术理论界的那些人和事》,当代中国出版社2018年版,第22页。

5.蔡叔卿:《喜见钱锺书夫妇》,见牟晓明、范旭仑:《记钱锺书先生》,大连出版社1995年版,第231页。

6.杨绛:《钱锺书对<钱锺书集>态度》,见《杨绛全集》(第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13页。

7.两信皆转自黄伟经:《关于<钱选>出版的往事》,《博览群书》2001年第6期。

8.《1990年7月23日致周而复函》,《文学报》1994年2月3日。

9.杨绛:《钱锺书对<钱锺书集>态度》,见《杨绛全集》(第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13页。

10.郑文林:《钱锺书琐记》,见氏著:《忆旧琐记:当年学术理论界的那些人和事》,当代中国出版社2018年版,第22页。

11.《致舒展函》,《随笔》1992年第3期。

12.杨绛《我们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164页。

13.赵武平:《“对过去写过的东西,我并不感兴趣”——写在<钱锺书集>出版之际》,《中华读书报》2001年1月23日。

本文摘自《晚年钱锺书》(钱之俊/著,北岳文艺出版社2020年4月版),澎湃新闻经授权刊载。

    责任编辑: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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