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数｜第70个儿童节，世界需要怎样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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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蒋楚沁

今天是第70个国际六一儿童节。随着疫情形势好转，停业了107天的上海迪士尼乐园也于5月11日重新开放。相信每个孩子的童年，都有一段关于迪士尼卡通人物的回忆。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14位迪士尼公主。

公主童话，是迪士尼动画片的经典主题之一。

1937年，迪士尼推出了公主系列的第一部作品《白雪公主》。这部作品是世界上第一部彩色动画长片，上映三年间，获得了18500万美元的高票房。在那个年代，电影、戏剧可登大雅之堂，但动画只是充满“市井气”的低俗笑料。《白雪公主》风靡全球改变了人们对动画的看法，也奠定了迪士尼在动画界的绝对地位。

2000年，时任迪士尼商品顾问的Andy Mooney启用了“迪士尼公主”商标，将其作为一个系列IP进行推广。至今为止，迪士尼官方承认的公主已经有14位。在80多年的时间里，无论是公主的外貌、性格，还是公主故事的展开方式，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从三代公主的设定中不难发现，随着女性意识的崛起，社会对女性的期待从原来温柔的“好妻子”和“好母亲”，逐渐变成了独立自由、个性鲜明的的新女性。

有人可能会质疑这是一种过度解读。但必须承认，迪士尼公主系列的主要受众一直是儿童和青少年，而这段时间正是他们形成三观和性别意识的重要阶段。在哈佛大学任教的Michael D. Baran专门研究孩子如何形成种族和性别观念，他发现孩子们能轻易分辨出电影中细微的种族和性别差异。

作为一个庞大的文化帝国，迪士尼一直在向世界各地输出产品，影响着世界各地儿童的价值观。在对外输出的过程中，它必然要面对越来越多元的声音。

一些对种族议题敏感的观众：“童话里的公主都是肤白貌美，不利于孩子对这个多元世界的理解。”

一些女权主义者：“王子没有经过睡美人的同意就亲吻她很不合理。”

著名女演员凯拉·奈特莉曾公开表示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接触《小美人鱼》，“小美人鱼为了追求王子而放弃声音的决定是不符合当代女性价值观的。”

“如何在现代向世界讲好童话故事”一直是迪士尼动画想要解决的核心问题。

那么，面对这些来自不同立场、不同社群的质疑，迪士尼又作出了怎样的回应？在这个价值极其多元、强调平等的世界，迪士尼又该如何权衡呢？

Part 1 种族：来自世界各大洲的公主们

从地图上来看，迪士尼的确在平衡各种肤色、种族、民族、地区上作努力。第一代公主中，所有故事都发生在西欧，女主角都是皮肤白皙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在《小美人鱼》中，主人公艾利尔有了一头红发，而红发是在西方社会中长期不受待见的“ginger”。有人猜测这可能是因为金发碧眼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当初征服了红发的凯尔特人，所以金发碧眼成为了高贵的象征，而红发人则长期沦为二等公民。

在《小美人鱼》之后，迪士尼继续拓宽公主的肤色和故事所发生的地区。《阿拉丁》中的茉莉公主来自阿拉伯，《风中奇缘》的宝嘉康蒂是印第安人，来自中国的木兰则以她的坚韧不拔吸引了全球的观众。有不少人将其看为一种进步。

然而，迪士尼也有诸多考虑不周的地方。2020年，《木兰》真人版即将上映，由我国知名女演员刘亦菲担任主角。这本是一部选角和剧情都没有出错的巨制。预告片和海报一经发出就引起了大量关注。然而，细心的中国观众却发现女主角的住处和妆容都不符合史实。按照原作《木兰诗》中的作战地点，木兰应该是个北方姑娘，但预告片开头的客家土楼却是福建一带的传统建筑。此外，木兰的入宫妆容也被指出是唐朝妆容，不符合木兰所在的南北朝时期。

Michael D. Baran博士表示，“因为迪士尼具有刻板印象的历史，人们会特别好奇它会怎么描述自己的语言、文化和生理特征。”想要顺应全球化的潮流，赢得更大的市场，迪士尼要做的远不止发挥好原有的动画优势。在改编和改版的过程中，也必须研究透其他民族和地区的文化特色。

Part 2 性别：女性真的在崛起吗？

在2018年上映的电影《无敌破坏王2》中，所有的迪士尼公主客串出场。当影片的主角云妮洛普冒冒失失闯进公主们的休息室中，灰姑娘打碎了她的水晶鞋，把它当成武器指向“入侵者”。女孩连忙解释自己也是一位“公主”，长发公主问她：

“Do people assume all your problems get solved because a big, strong man showed up?”

“人们是不是总是觉得，有一个又高大又强壮的男人出现以后，你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无敌破坏王》

这是迪士尼的一次集中自嘲。在迪士尼的早期作品中，女性一直被刻画成一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形象。白雪公主和睡美人需要王子的真爱之吻，灰姑娘需要嫁给王子才能摆脱欺负她的后妈和姐姐。对此，社会上不乏批评和质疑的声音。

随着时代发展，公主们似乎更加独立自强：木兰替父从军，英勇杀敌；会甩平底锅的长发公主能够保护好自己；会魔法的艾尔莎有能力保卫整个国家。

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是，女性角色真的在迪士尼电影中获得了更高的话语权吗？

语言学家Carmen Fought和学生Karen Eisenhauer研究了迪士尼公主系列电影的对话，发现与人们的印象不同，第二代公主电影中女性角色的台词数量远远少于男性。在《阿拉丁》中，女性台词占比甚至不足10%。

学者们认为，这可能是由于有台词角色的性别不平衡导致的。《小美人鱼》中的角色数量大大增加，性别不平衡也就愈发凸显。

"My best guess is that it's carelessness, because we're so trained to think that male is the norm. So when you want to add a shopkeeper, that shopkeeper is a man. Or you add a guard, the guard is a man. I think tha's just really ingrained in our culture."

“我们已经习惯了男人主导的世界，所以在新增加角色的时候，比如说店主或者守卫，会无意识地将它的性别设置成男性。”

——Eisenhauer

当然，仅仅分析台词数量和角色数量是不够的，他们说的内容同样重要。Fought和Eisenhauer还分析了电影台词中女性角色收到的评价内容。结果显示在第一代公主电影中，对她们外貌的评价要远远超过对她们的技能。在最新一代的电影中，这样的情况得到了反转。

这些数据表明，迪士尼正将女性主义视角注入公主系列电影。但Fought和Eisenhauer的研究结果也在提醒观众，不应该只关注公主的能力和性格本身，也要考量她们所处的环境是否仍按照男性统治社会的规则运行——谁掌管了世界？谁有发声的权利？谁能主宰她们的命运？

Part 3  身材、性取向、年龄：是时候迎来一位“反常识”公主了吗？

2018年，英国专业市场研究和数据分析公司舆观（YouGov）调研了3756名英国人，询问了他们对迪士尼公主系列的看法和对新公主形象的期待。英国民众对“反常识”的公主形象的接受度很高，比如成为一个母亲、大于40岁、体重超标和同性恋。

尽管与80多年前相比，新时代的公主们更加独立自强，但她们还是无法脱离年轻、单身、身材苗条、异性恋等“标配”特点。

当《勇敢传说》的梅莉达公主第一次在迪士尼内部亮相时，一些员工担心她的“腰围过大”。但最终他们还是保留了这位“胖公主”的形象。电影上映一年后，迪士尼为了将梅莉达公主纳入到官方的迪士尼公主团队，发布了新的形象海报。在新版海报中，她拥有了与其他公主相似的苗条、性感的身材。这引起了粉丝们的强烈抗议。

《勇敢传说》中没有尖下巴的梅莉达公主

考虑到多元文化和多元价值观的背景，打造一个平衡的现代新公主正变得愈发困难。舆观（YouGov）还调查了英国人心目中最认可的公主形象，以及迪士尼公主的核心特质。排名前三位的公主分别是莫阿娜（72%）、木兰（68%）和梅莉达（66%）。这三位公主都具有勇敢、好胜、中性化的特点。而在品质方面，善良、智慧和自信排名最高。

莫阿娜

木兰

的确，英国民众的观点并不能代表全世界的观点。但这样的调查结果让我们思考，也许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一些能够超越时代和种族的特质，值得传递给一代又一代的、来自不同国家的孩子们。

Part 4  迪士尼迷思：“政治正确”与经济效益 

在人们称赞迪士尼逐渐开放、包容的同时，一个矛盾显得尤为刺眼，即所谓的“政治正确”也不一定意味着可观的经济效益。

以2009年上映的《公主和青蛙》为例，女主角   蒂安娜是一位非裔黑人公主，生活在美国新奥尔良。这部电影最后仅获得了10400万美元的票房，这是迪士尼进入新世纪以来公主系列电影的最低收益。

一些批评家认为这部电影可能会加强人们对黑人的刻板印象，因为新奥尔良的黑人聚集区以失业率高和犯罪率高而出名。而且在剧中，黑人和白人所居住的街区形成了鲜明的贫富对比。

通过分析2014年美国Ebay的销售数据同样能发现这一矛盾。排除当年艾尔莎和安娜公主的销量因《冰雪奇缘》上映而激增的因素，在其他的公主产品上，很明显可以看出皮肤和头发颜色越浅的公主衍生品销售情况越好。一些评论家担心这意味着迪士尼根本没有在推广少数族裔公主产品上作努力。

那么，是否能将全部原因归结在迪士尼做得不够好呢？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一位前迪士尼高管表示，“他们试图让公主们更加独立，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但与此同时也必须认识到，漂亮的服装和漂亮的城堡直到现在也有极强的吸引力。”

市场的反应充分映证了这位高管的想法。近年来，迪士尼公司加强了衍生品的推销力度并卓有成效。以《冰雪奇缘》为例，它诞生6年间为迪士尼创造了113亿美元收入，其中84%来自衍生品，达到95.75亿美元。2014年，艾尔莎和安娜的公主裙全美销量达300多万条，为迪士尼创造了4.5亿美金的收入。

一方面，这个世界高呼着各民族平等、男女平等；另一方面，这个世界似乎又心甘情愿地接受着迪士尼构筑的梦幻仙境：在那里，只有白皮肤的、身材苗条的、穿着裙子的公主才是最受欢迎的。

世界需要怎样的公主？

或者说，世界需要怎样的女性典范？

迪士尼需要找到答案。

每个人也需要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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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https://www.buzzfeed.com/justinezwiebel/we-did-a-census-of-all-the-disney-female-animated-characters

2.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wonk/wp/2016/01/25/researchers-have-discovered-a-major-problem-with-the-little-mermaid-and-other-disney-movies/?postshare=3891454012360917

3.https://www.wsj.com/articles/beauty-and-the-backlash-disneys-modern-princess-problem-1542430801

4.https://www.mic.com/articles/103458/one-chart-nbsp-exposes-an-upsetting-truth-about-disney-princess-diversity

5.https://www.nytimes.com/2014/11/05/business/media/frozen-princess-dresses-are-hot-sellers- disney-says.html

6.https://dashboards.trefis.com/no-login-required/aLYpgkEL/Walt-Disney-Revenues-How-Does-Disney-Make-Money-?fromforbesandarticle=dis191008

7.https://www.thewaltdisneycompany.com/the-walt-disney-company-reports-fourth-quarter-and-full-year-earnings-for-fiscal-2019/

8.https://36kr.com/p/5269109

9.https://yougov.co.uk/topics/entertainment/articles-reports/2018/06/28/it-time-gay-disney-princ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