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有你，赚足钱包和眼泪的这场盛大狂欢结束了

原创 曹旺祺 清华大学清新时报

作者 | 曹旺祺

责编 | 丁欣然

排版 | 华静宜

盛宴落幕。

镜头扫过的地方，几乎每个女孩都在哭。站上出道第五位的谢可寅，一边说着感言一边哭到双手麻木，劫后余生一般地说到“上次第九名，这次怎么第五了”的时候，下面的上官喜爱也跟着哭了。感谢，惊喜，留恋，不甘……所有的情绪在宣读票数的刹那井喷。

随她们一起哭和笑的，还有屏幕前的粉丝们。他们中的许多人昨晚都没睡好，半是为偶像的命运紧张得辗转反侧，半是坚守在彻夜“打投”的第一线。不少人手掌的虎口处，有一块醒目的伤疤甚至老茧，那是为了投瓶盖上的票而拧开一瓶又一瓶“花果轻乳”的光辉勋章。今夜，大起大落的结果，可能会让他们继续失眠。

从2005年的《超级女声》开始，中国偶像选秀节目走过的15年内，翻天覆地。素人逆袭的草根神话，未经包装的粗糙个性，电视机前用短信投出的冠军，在时代的风云变幻之下，已被扫入历史的坟墓。而一批批追梦的“青春训练生”依旧前赴后继，少数幸运儿一夜成名后登堂入殿，更多的则被流行的潮头推上云端，又急速跌落尘埃。

2020年，《青春有你2》作为一档全新女团选秀节目，已于昨夜落幕。109位追梦的青春女孩经过3个月的角逐，最终组成9人出道。“多远都可以到达”，赚足钱包和眼泪的这场盛大狂欢，生动地诠释了这个时代对梦想、自我和青春的定义。

专属养成游戏

自3月开播以来，就算没看过《青春有你2》的路人，也或多或少对“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哇哦”“冰清玉洁”等热词有所耳闻。从媒体报道，到微博热搜，再到代言产品、甚至表情包，训练生们无处不在。

“中国观众真的是太需要新鲜感的一个群体，不创新必死。”《青春有你2》总编剧曹薇在接受GQ杂志采访时说。出圈的热度和讨论度背后，是制作方创新思路和迎合时代要求的新尝试，但这种尝试和编剧、剪辑、营销铺天盖地齐上阵的架势，让人看到更多“人为”的痕迹。早期选秀中不受控的“野蛮生长”和纯粹的精神支持，早已被商业资本淘汰。

大众审美体验和资本对权力的异化，让单一的互动模式，变为了一种“养成”类的游戏，带上“凝视”的意味。剧本和运镜经过精心打造，等着“豢养”的观众投入情感、时间和金钱。

虞书欣的“哇哦”表情包

《青春有你2》里，编剧和剪辑师把选手的性格划分成几类，“老师leader、润滑剂、开心果”……然后直截了当地给选手打上标签，捕捉到能对应标签的故事线，这一做法被粉丝称为“挖坑等着跳”。“作精”“特种兵”都成了选手的重要记忆点，而这种方法的确也为选手争取到了极高人气——选手的镜头量和人气息息相关，这决定了节目组的“青睐”程度和能够吸引粉丝的数量。

通过剧本、剪辑塑造人设，编排故事之后，以微博、爱奇艺等为平台，《青春有你2》构建出一个盛大的舆论场。红料黑料、真料假料随处乱飞，营销号成批造势，伺机点火。“冰清玉洁”四姐妹抱团、赵晓棠“手撕”段小薇、莫寒“心机”为自己争取c位、周梓倩一轮游之后“哭晕现场”……没有上下文的剪辑，激起莫衷一是的讨论和反击，最后，“青春有你”变成了“青春有瓜”。

除了八卦之外，从内容的角度看，充满自信的训练生们也颇受女性的认同和仰慕。唱跳舞台上或妩媚、或酷炫的女生，牢牢吸引住了女性为主体的选秀粉丝们。野心勃勃，美艳强大，女生们更容易接受这种仿佛“大女主”剧本。“因为她会由内而外地散发魅力向你传递“老娘最美”的信号，她的自我认同感也会感染你让你更容易去认同她。”编剧曹薇在采访中说。

喻言在演唱《易燃易爆炸》中

作为养成节目的重要环节，粉丝们在偶像逐渐进步的过程中不仅能享受故事，还能寻找到同类群体，在长达数月打投、应援的辛苦中获得“身份认证”和团体归属感。“女儿冲啊！”“欣欣子加油！”扮演妈妈、妹妹或者男友、女友的幻想角色，粉丝在选手身上得以找到价值认同与情感共鸣，但更重要的是扮演自己。粉丝给选手投票、氪金，不仅仅是创造偶像，让她成团出道，更是创造出那个理想的自己去接近梦想，享受成功。

距离梦想有多远

距离梦想，有人还没出发，有人在路上，有人出生就很近。

当“小公主”虞书欣拎着22万的CHANEL收藏家系列disco ball手袋，戴着全球限量50块的Bvlgari Serpenti手表来参加节目，并带着半个娱乐圈给她的加油助威时，2009年的《快乐女声》冠军江映蓉已经32岁，在另一档歌唱节目上被导师骂哭。

2011年，快女的主题曲就是江映蓉演唱的《武装》：燃烧着心中不灭的光/让所有远方为我发烫/天真的路上偶尔很慌/大声地歌唱 梦想已全副武装……地铁里西单女孩弹唱着《梦想的翅膀》，农民工兄弟旭日阳刚被邀请上春晚，阿宝、朱之文依旧是星光大道的神话。那些从零开始也能一夜爆红的传奇，告诉人们，十年前，“越努力，越幸运” 还是选秀的主基调。

2009届《快乐女声》，左二为江映蓉

而在这十年中，无论是选秀节目的参赛制度、竞赛精神，还是真正掌控选秀的“boss”角色，都已经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慢慢改变：“海南富婆”要是选秀失败，就要回家继承公司；“人间gucci”每次出场，全身上下都是gucci；开玛莎拉蒂来竞选的富二代手上瞩目的劳力士……诸如此类的新闻层出不穷，让大众对选秀成为有钱人的游戏渐渐习惯，并且津津乐道，“富养长大”成为偶像的筹码、优点甚至基本条件之一。

“她就是作得很真实，很可爱啊，因为从小就是公主嘛。”“谁不想活成虞书欣呢？” 当反驳对虞书欣“太作”的质疑时，粉丝们会说：“她确实在为梦想努力。”

既然罗马太远，不如选择一个出生在罗马的人吧——那样才有戏可看。为梦想去努力，这件事本身就建立在相当的前提上，当前提被隐没，“努力”就成了一碗无味的鸡汤。

如今，最初和最先保障“努力追求梦想”的公平，也逐渐消解在控制剪辑走向、买微博热搜甚至“做票”等手段背后。2019年，韩国produce101系列被爆出节目组的票数造假行为，决赛的票数早就被写在纸上，《produce101》系列的制作人安俊英也因此被捕入狱。《青春有你2》的选手莫寒是snh48组合成员，拥有节目选手中拔尖的粉丝体量，却在第二轮被刷淘汰。随后，莫寒粉丝后援会公布了粉丝打投的明细，票数总额明显多于节目公布的票数，至今没有得到回应。

选手莫寒淘汰后在机场，手捧粉丝的鲜花

不单单是莫寒，许佳琪、陆柯燃等后援会都向节目组质疑过“压票”。第二次公演排名后，各大榜单上数据都高居前三名的许佳琪跌落至第七，“许佳琪排名第七”登上了微博热搜的首位。节目组的官方说法是“会清理异常票数”，但对于“异常票数”的界定和清理规则却迟迟没有公开。

“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地方，没有光，日复一日，每天都一样。”谢可寅在选手采访被问到“没成团会怎样”时，眼眶红了。

一夜炙手可热的光辉背后，必定是更多梦碎的灰烬。

阶层固化和资本博弈的当下，一档选秀节目不过是一个小缩影。娱乐圈早就成为资本的玩场，粉丝和偶像也都清楚，在没有成熟偶像工业辅助的当下，这就是一场愿赌服输的游戏。而游戏里的主角们，往往一开始，就不由自主地被定义和塑造。

“不定义女团”？

“不定义女团”是《青春有你2》打出的标语。

在日渐流水线化的偶像生产模式之下，选秀节目还没站稳脚跟，就被质疑是“批量制造孟美岐、蔡徐坤的工厂”。由此，观众产生了相当的逆反心理，渴望在节目中看到“有偏差”的选手。在这种情况下，“重新定义女团”的概念刚好契合了时代要求，也让具有个人特色的选手更多地“被看见”。

可爱浮夸、横冲直撞、放飞自我的drama queen，帅气短发、拒绝裙子、坚持自己风格的“大魔王”，甚至不自信、长得丑、离过婚……等等颇具争议的特点经历，也会被前缀选手的名字挂上热搜，掀起一波舆论风潮。

然而，“不定义女团”之后，又有谁来给“不定义”下定义呢？

事实上，当“定义”的主体缺失，当“被看见”的机会不均，“有趣”在剪辑时就被定义和塑造，无趣也一样。许佳琪、孔雪儿作为实力和外形条件兼备的热门选手，赛前就积累了相当人气，却因为粉丝指出镜头少而数次登上热搜。她们与韩国女团契合的girl crush风格，在节目中并未得到集中和完整的展现。前期镜头“一剪梅”的喻言，其粉丝也曾抱怨过节目组的单一化定义：“只有在花絮里，才能看见她是多么温柔的人，会模仿别人的小动作，会撒娇、偷懒，而正片里的她就是个冷酷又凶巴巴的舞台机器。” 更有其他唱跳俱佳的选手因为镜头少，而被动地以“无趣”的苍白形象短暂滑过观众的脑海，最终作为“冷门”消失在视野里，查无此人。

时尚芭莎为《青你2》拍摄的‘New Rules’系列，意为不定义女孩

观众的反响和内娱条框分明的“禁令”，也从未接近理想状态。刘雨昕因为走中性风路线，从出现就被质疑性取向和被扣上“铁T”的称谓；喻言贴着满身的胶布上场，为了在舞台上遮住自己的纹身；上官喜爱、陈珏这样的实力派，人设和风评一致是“实力丑人”……

女团真的能做到“不被定义”吗？还是，站上台的那一秒起，她们就是被定义的？

曾担任著名少女歌唱组合f(x)队长的宋茜在接受采访时，提到了韩国娱乐业在挑选女团上的基本标准：外形、基本的唱跳才能和潜质。而在国内，在国内偶像工业水平尚未达标，市场良莠不齐的情况下，一档“不定义”的选秀节目终究无法解决一个幼稚的市场所面临的困境。2018年，《偶像练习生》选拔出蔡徐坤等大热选手组成的nine percent，仅仅发了一张团体专辑便在两年后解散；同年大热的《创造101》，选出的火箭少女101也除了《卡路里》外再少有合体的作品。

当选入标准、规则体系和后续支撑都没有健全的情况下，提出打破规则难免成为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不论是“逆风翻盘，向阳而生”还是“不定义女团”，缺少了工业体系和观众群体的支撑，再漂亮的口号，恐也只是口号罢了。

但不管口号如何空泛，这109位女孩在舞台上洒落过的汗水，和粉丝的呐喊、欢笑、流泪，是真真切切发生着的。豆瓣的青你2讨论小组有人开过一个帖子：是什么支撑着你在看这个“烂到透”的节目？

粉丝的回答五花八门，但最终都是因为这些追梦的姑娘们：是节目的夹缝中渗透出的，她们之间的友谊和温情，是她们无畏的热爱，是多次受伤了也要加紧练习完成目标的坚定，是就算明知可能默默无闻，也要飞蛾扑火的坚持，是背后或许被扎了无数刀，也能笑得那么生动漂亮……

当无视公平的预先设计，油腻腥臭的资本浑水，宛如冰山一角的灰色布局一一抽丝剥茧之时， 依旧让训练生们坚持的，依旧让我们真正被感动的，依旧让时代不至于失望的，是一个个不被标签限制、不被资本绑架、不被风风雨雨混淆内心声音的，鲜活的人。

姑娘们毕业了，但青春不会散场。不管未来多遥远，一起到达。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原标题：《青春有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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