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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梗终将过去,新梗老梗皆烂梗
文/陈根
正所谓“互联网改变一切”,在约束力相对较弱的互联网的虚拟世界,人们能够更自由地表达和展露情绪,甚至颠覆传统的文化价值和语言习惯。这就诞生了多元化的网络语言,也使网络词汇朝着更加自由的方向发展。
网络语言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梗”的诞生,新梗、老梗或者是烂梗。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大部分人多少都知道网红总统特朗普,从推特治国到首创消毒液抗疫法,他一度是微博的热搜常驻成员,也是很多人刷抖音的动力所在。在网成为网红之后又被称“川建国”,“川建国”这一称号的来由或许可以追溯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研发。
当时中国核物理学家赵忠尧希望在美国采购零件,然后带回国组装。他得到了一位美国物理教授的帮助,最后完成了中国第一台静电质子加速器,为原子弹研发做出了巨大贡献。有趣的是,这位美国教授姓特朗普(John G.Trump),而他的侄子就是现任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Trump)。
以上就是一个“梗”的诞生,或许我们对梗多少有一些了解。可是,什么是梗,什么是烂梗,似乎仍旧不甚明晰。正如文化领域中涌现的诸多问题那样,梗作为网络语言文化的一个独特现象也是十分复杂的。当我们尝试对梗的产生机制有一个描述和认知时,或许一些当下流行和蔓延的互联网弊端就有了归因。
梗的内在矛盾
在英语里,和“梗”这个词最相近的大概是meme,被翻译为“模因”。模因通常也被理解为是一种文化的载体,而梗是否能代表一种文化也存在很多争议。此外,更有意思的一个中文翻译是“文化基因”,而这个词在理查道金斯出名的《自私的基因》里首次提出。查理道金斯认为,“梗”就像是文化的基因,可以经过复制和变异进行演化。
在生物学上,基因或者DNA是遗传信息,也是生命的基石,而“梗”却被道金斯比作是文化的基因。基因和梗这两个概念,都有有一个很重要的共通性,那就是“复制”。就像是基因从一个身体复制到另一个身体,“梗”从一个大脑传播到另一个大脑。当一个概念突然走红,其他人就可以通过学习(复制)到这个概念。这个复制过程中,变化(变异)会产生,但本质上是相似的,在散播的过程中,像是丛林里的物竞天择一般相互竞争,最后传播最广(人群中复制率最高)的观念,就成了“梗”。
梗是一个变动不安的体系,每时每刻都有新梗在代替老梗。玩坏的梗比比皆是,而只有对复杂的网络亚文化运用自如,才可能换取认可,使各种梗在融合变化中向前推进达成新生。而失败的尝试者则在梗的更迭中快速消失,直到创造下一个新梗。在梗的世界里,那句名言依然适用—“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而真正的梗永远处在不足的状态之中,这是玩梗的根本矛盾所在。玩梗者,大多想体现一种话语地位上的优越,也即对别人不甚了解之物能够侃侃而谈、或至少略知一二(大多文化都有此类区分作用)。问题在于,梗并非什么高深之物,无非是在了解上可能略费周折,更不与相对确定的现实经济地位挂钩。掌握梗或许要看某个网红的众多无聊视频、某个博主的大量微博评论,某个主播的长时间直播录播、某个写手的一批微信文章。
这起码导致两个后果:首先,在不感兴趣的人眼里梗毫无价值,因为它确实毫无价值,至少并没有与主流价值有明显联系。梗基本不可能被按其本来面貌为主流文化所接受,当“奥利给”在央视主持人的口中说出时,必然不再完全等同于原先的含义。
其次,圈子内部的人理解一个梗基本不存在根本障碍,无非是费点精力和时间询问和查找。任意梗都有最终被所有人掌握的可能,也就是说一个梗被玩烂终究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梗或者说梗圈子的内在矛盾,当大家都不懂的时候,梗毫无意义。当大家都懂了梗,那个梗却也无法体现地位划分,离被抛弃也就不远了。顺便提下存在的一些可能结果,首先就是大家终将意识到这一结局而疲于再创造新梗,主动或自发地暂时休战,和平地玩一些为众人所普遍接受的梗,这往往也意味着那一个具有造梗能力的圈子的逐渐稳定。
原先的梗也就成为了体现该圈子关键特征的一种词句和符号,虽然仍然存在更新换代,但耗时较长也更为温和。这一般需要圈子有一个或一些中心作为梗之外的权威来源,比如特定的游戏、动漫、或者某个文化内容提供者,以便圈子成员围绕这些中心展开文化的交往创造。当然,这种文化圈子其实也会与主流价值日渐同质化。因此这类圈子是完全商业化的文化圈子和抽象文化圈子之间的过渡性存在,兼有二者特征而趋向前者。
或者,大家拒绝那样的和平,而是接受这一现状,且积极推动梗的更新换代并致力于跟上潮流,大家都为了占据高位而不断对这个圈子进行重塑。这样的圈子其实还未定型,但是这些参与者恰恰寻求不被定型。
或许归类他们的唯一标准就是他们拒绝归类,从而在不断造梗的过程中,一些人停留在了某一阶段,形成如前那种圈子。另一些更加沉溺其中的人则选择继续前进,创造新梗,并不断争取符号生产中的统治地位。
新梗老梗皆烂梗
任何符号都是信息的外在形式或物质载体,是信息表达和传播中不可缺少的一种基本要素。符号互动论就是指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互动是通过有意义的符号进行的。所谓意义,即人对自然事物或社会事物的认识,是人给对象事物赋予的含义,是人类以符号形式传递和交流的精神内容。
人类有思维能力.我们对社会环境的反应是按照事物对我们的意义而做出的。只有当互动的双方都能确定和理解各自的处境,能够进行符号沟通时,才能顺利地进行社会互动。但是,人们必须对这个符号有共同的意义理解,而意义理解在互动之中产生。也就是说,人们相互理解的前提就是有共同的意义背景或文化背景。
不断走红的梗构成了互联网语言的符号网,壁垒森严却又门户开放。就其内容来说,它是一种完全思辨的创造。虽然这并不否定它产生于现实的物质基础,并且以社交平台、网络聊天等为依托存在与变异。不懂梗,一般来说,从根本上并不会对一个人的生活幸福感造成不可抗拒的影响。因此,梗的“无用”并不会消灭梗的客观存在。
然而,随着这种不同梗为交互符号的互动普及,越来越多的人群将参与到这一过程中并且受到影响,逐渐形成了有着共同意识和共同交互符号的圈子或群体,这一群体再通过创造梗为符号的交互活动来体现不同于其他圈子的价值认同和群体文化。
当人们食用了一个“梗”,意味着人们消费了当下流行的话题,跟上了流行的步调,即可以在娱乐的圈子中保持不“掉队”。他认同了社交圈子的规则和潜在的政治观点,同样他也就有了比那些对此不感冒的人更多的“正义感”和"优越性”。
也就是说,“梗”同样重塑了人们的社交关系和潜规则,建立了一种网络话语权。“梗”诉诸于空洞的大众,而行驶话语“霸权”的空洞大众则成为“流行教主”的棋子。于是,在群体互动中,人们遵循群体文化,并且在话语和行为方式上主动或者下意识地向群体文化趋同,最终形成了互联网时代独特的玩梗现象。
事实上,梗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它只可能是一种边缘性的网络次文化用语。梗在语言形式和内容上非常不规范,甚至有时候具有有意篡改传统汉字的先天性软肋,这就注定了它永远不可能占据任何语种主导话语权的地位。
总体而言,梗文化毫无内涵。这并不是说,对梗的形成传播等过程的考察研究缺乏价值,这些研究无疑能够提供我们对当前一些网络文化和社会群体的更多了解。只是说,正如前文所提到的“圈外人”对那些梗的看法一样,梗一般没有深刻的思想价值。毋宁说,梗本身就要求浅薄,因为梗其实要求一种老生常谈的对旧价值、对传统宏大叙事的消解,这种消解通过拒斥或以戏谑方式复述传统话语来实现。
因此,梗的变动不安不仅仅是主观的选择,更是客观的必然。“圈子”的形成就包含了被主流文化吞噬的风险,其实也承认了那种拒斥的失败终结。而梗的没有终点的行军,反而昭示了它无所建构,只能在前进式的败退中不断逃避现实的处境。
所有的梗终将过去,再经典的梗也不过是经典的烂梗。不过,倘若能树立起对当下的结构性反思,这也将为不必成为烂梗的梗的存在提供可能,而那些文化符号或许能真正预示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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