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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令嘉：我是解放军战士“睡马路”的目击者

2020-05-28 10:5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简令嘉上海老底子

我是解放军战士“睡马路”的目击者

———谨以此文纪念上海解放71周年

□简令嘉

1949年5月，那年我14岁，正在读初三。也就在那年，由陈毅、粟裕指挥的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发起了解放上海的淞沪战役。当时，因战事吃紧，学校已停课多日。

解放军日夜兼程向上海进军

那时候，我家就住在位于南市老城厢民国路上的195号（今人民路）。5月26日清晨，生性爱玩的我趁家里大人不注意，从家后门的丹凤路溜了出去，想找小伙伴们打打弹子、括括香烟牌子。这时，路上行人稀少，我找了一阵子没找到玩伴。而隆隆的炮声，却正从北面方向隐隐传来。“胆大”的我忽然想起：家里大人再三关照，这几天不准朝外面乱跑。怕受到家长责备的我，不免有点害怕了，于是就赶快回家。

解放军战士们将《入城守则和纪律》绘成图片，

挂在背包上，一边行军一边学习

我沿着福佑路往北走，便拐到了民国路上，刚一拐弯，抬眼一看，我霎时惊呆了。只见由东向西，从福佑路口至丹凤路口延伸至新开河前（今丰华园珠笔厂一带）的沿墙人行道上，一排溜的解放军战士，倚着墙席地睡在水门汀地面上。他们大都穿着黄色军衣，也有少数战士用军大衣或棉衣盖着的，看上去都很疲惫，但神情很平和淡然，有的睡意正浓。他们身边，都倚放着背包、水壶、铁铲等，手或肩上挎着“老三八”或“中正式”枪支。我还见到一挺轻机枪夹在战士们的中间。

1949年5月下旬，第三野战军进入上海后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图为战士们为了不惊扰市民，在街头露宿，他们垫着不及身长的麻袋、油布，席地而卧。

我边走边看，走走停停，停停看看。说实话开始有些紧张，后耒就一点也不怕了。有一个年纪稍大的战士，像《霓红灯下的哨兵》的老班长一样，腰间插着一支旱烟杆和一个小烟袋，身边还有一口大铁锅。我轻轻走近，想看清楚竖在小扁担上的“将革命进行到底”那行字。等我走近时，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对我笑了笑，指着军帽上的“八一”帽徽和胸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标识，对我说：“小朋友，你好！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很自然地翘起了大姆指，喃喃地自言自语：“好，好，太好了！”前不久，我还见到过败退下来的国民党军残兵（大都是伤病员）横行霸道，殴打市民，强抢店铺商品的不堪场面呢。这两支军队的鲜明对比，让年少的我不禁对眼前不扰民、不欺民、“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解放军战士肃然起敬。

解放军进入上海后，严守城市纪律，坐在马路边吃自带的干粮。

我边走边看着相互偎依、酣然入睡的战士们，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民国路195号我家的大门口。（顺便提一下，这里附近也是原上海海员工会驻地）。令我更加感动的情景又出现了：弄堂的大门敞开着，睡马路的战士们为了让里面的居民进出方便，特意把大门腾了出来，这个为民着想的小细节，让我和周围居民对解放军的热爱油然而生。颇有点讽刺意义的是：就在露宿街头的战士们的上方墙上或铺面门板上，还有零星地贴着“戡乱建国”、“保卫大上海”等令人不齿的标语呢。

疲惫熟睡的战士

翌曰即5月27日的午后，人民解放军经过浴血奋战，终于消灭了盘踞在四川北路桥北堍的市邮政局大楼的国民党军残部。上海由此宣告全部解放。这座远东第一大城市回到了人民的怀抱！这一天，离毛主席、朱总司令4月20曰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仅过去了1个月零7天。

解放军部队行进在南京路上

人民解放军入城那一天睡马路，这让我深受感动和教育。

升起第一面五星红旗

上海解放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得到了党团组织的培养教育，加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共青团前身）。1950年10月，朝鲜战争爆发了。响应“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我光荣参军，成了新中国人民海军的一名战士，开始了我的革命生涯。

71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如今，上海和祖国一样，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当年懵懂少年的我，如今已是八旬老人。很多往事早己淡出记忆，但当年人民解放军进入上海后露宿街头的那幕动人情景，依然不时地在我眼前清晰地重现------那些战士们和蔼亲切的面庞，让我永远难忘，有时竟还会在睡梦中“和他们重逢”。

我想，解放上海战役结束后，那些睡马路的战士很可能“宜将剩勇追穷寇”，继续参加解放舟山群岛等战役，或者不久后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其中的一部分战士可能会在后来的战斗中英勇牺牲。即使从残酷的战争中幸存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睡马路的战士们如今也可能大都相继去世。“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他们的功勋永垂史册”。上海这座城市和全上海人们以至全国人民，永远铭记为解放上海而前仆后继英勇奋战的解放军指战员。永远怀念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