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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桑塔格:软弱是一种传染病

2020-05-24 18:3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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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闪烁着生存的光辉”,桑塔格曾这样评价自己。这位美国作家、评论家、女权主义者、当代西方最引人注目也最具争议的女知识分子被誉为“美国公众的良心”。

苏珊·桑塔格

桑塔格的传奇性,不仅在于和西蒙·波伏娃、汉娜·阿伦特被并称为西方当代最重要的女知识分子,还在于她在与疾病长达三十余年的战斗中展现出的凶猛意志,以及她对待死亡魔术般的思维:死亡是可以选择的,一个人可以撤销死亡。

1975年、1988年、2004年,桑塔格分别被诊断出乳腺癌、子宫癌、白血病。在这三次患病中,她都像一个战士一样对抗死亡的侵略。

在一次次对抗死亡的过程中,她不断发出惊世之言:

“即将死亡是一个令人惊奇的高峰体验。”

“有时候我感觉太他妈好了,太强有力了,仿佛我能够跳出这副臭皮囊,我是不是快疯了,还是什么?”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有时候,我认为它是一个奇妙的经历。”

1998 年7 月,桑塔格躺在Mount Sinai Hospital 的病床上

(安妮·莱博维茨 摄)

“她如此生猛,对权威是抗拒的,所以本能就是反抗它。”苏珊·桑塔格的朋友莎伦说道。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决定不死的话,那么非苏珊·桑塔格莫属。”美国作家凯蒂·洛芙(Katie Roiphe)如此评价苏珊·桑塔格。

在《暮色将至:伟大作家的最后时刻》一书中,凯蒂·洛芙讲述了苏珊·桑塔格与癌症不断抗争的过程,以及她对于死亡独特的态度。

《暮色将至:伟大作家的最后时刻》(节选)

作者:凯蒂·洛芙

不可避免地,这次最近的疾病让人们想起桑塔格在1975年第一次恐怖的癌症诊断。当时她四十出头,被诊断出乳腺癌四期。在她最初咨询的那些医生中,没有一个认为她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但是她找到了侵略性的疗法,活了下来。

从那以后,对平凡疾病和平凡结局的超越,成为了她身体的部分,生命的丝缕——她就是一个寻求治疗的人,她解答她的疾病,仿佛它是一个数学问题,或者是一个最高等级的逻辑拼图。“我闪烁着生存的光辉”,她在八十多岁时写道。与死神的冲突构成了她那黑色魅力以及作家姿态的一部分。

在一篇关于摄影的文章里,她写过有关“死亡的性吸引力”,这就是她所呈现的一种性吸引力,那种不断靠近它、吸进它的气味,然后转身而去的危险与兴奋。

桑塔格在接受化疗之前剪发(安妮·莱博维茨 摄)

她的乳腺癌是极端凶险的,所以康复以后,她的心中更加坚定了那存在已久的、把自己视作非比寻常的观念。换个角度看,是她那存在已久的、把自己视作非比寻常的观念,坚定了她对待癌症的态度。

莎伦说道:“因为她是如此生猛,因为她对权威是抗拒的,所以她的本能就是去对抗它。她立即判定医生们是错误的。在当时,第二意见的想法还不普遍……但是她非常勇猛,直接走了出去并且获得了一个(第二意见),然后活了下来。我认为,这是一种对她的身份和思想的确证。

她没有循规蹈矩,而是我行我素,但是活了下来。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强化了她之所以是她的一切事物,以及她所作为的那种思想家。那意味着,当她下一次、下下一次再生病的时候,她认为她可以同样化险为夷。”确实,1998年她被诊断出子宫癌的时候,她竭力追寻各种辛苦的、侵略性的疗法,化疗、手术,然后她死里逃生。

桑塔格乘飞机转院(安妮·莱博维茨 摄)

在她的笔记中,你可以不断看到她自我神话的行为和努力,她坚持不懈地摄取各种生命的原材料,并把它们整合为一种观念:自己是非比寻常的。

当然,每个人都这么做,但是桑塔格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比别人多了百万倍的投入,强度也更大,因而也更加成功。她的神话无所不包,充满诱惑。她的一个朋友评论道,她有一种“明星气质”,不是指她的美貌,而是指她寻求关注的欲望,以及对神话的自觉运用。

她在日志中斥责自己:“不要有太多的微笑。”“软弱是一种传染病。强者理所当然避开弱者。”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她想成为那种人的意志,她不断地自我修炼,缝缝补补,仿佛这种意志是一篇文章。她二十四岁时写道:“在这本日志里,我更加坦率地表达了自我,这一点在我表达任何其他人的时候是做不到的,但是不仅仅如此:我创造了我自己。”

她想要脱胎换骨的欲望,一直非常强大。她十六岁进入伯克利,一个学期后转学到学术上更加严苛的芝加哥大学。在那里,她遇到一位比她大很多的教授,菲力普·瑞夫,十天后,她决定嫁给他。她在哈佛获得哲学硕士学位,然后离开了瑞夫和他们四岁的儿子戴维,一去好几年。期间她在牛津和索邦大学学习,那时候,她感觉那些是她需要做的事情。

桑塔格与儿子戴维(戴安·阿勃丝 摄)

从少女时期开始,桑塔格的个人神话就通过她对普通事物的鄙视和疏远而得以预告。她曾经嘲笑她的好朋友斯蒂芬·科赫拥有存款账户和医疗保险,因为那是普通的、中产阶级的人们才有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不会拥有存款账户或者医疗保险。

在她乳腺癌康复后的早期访谈中,她看上去似乎沉醉于与死神的近距离接触。她在1978年《纽约时报》那场几乎令人眩晕的访谈中,是这样说的:“它给我的人生添加了一种凶猛的强度,而那一点一直叫人心旷神怡……知道自己要死了,真是奇妙;它真正地让你认清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按序为之。

那样的感觉现在已经有几分消褪了;已经过了两年多的时间,我感觉不到彼时的那种迫切性了。某种意义上,我感到遗憾;我宁愿保留住一丝那样的危机感……我认为,同生命和死亡保持联系,是件好事。许多人穷其一生让自己防备生命是一场闹剧的想法。我认为,最好不要试图阻碍这些冲突……当你积极而自觉地面对它们的时候,你可以从中获得巨大的能量。对我而言,写作就是一种尽最大可能去关注的方式。”

《疾病的隐喻》苏珊·桑塔格 著 

在她接受乳腺癌治疗的过程中,她并没有停止工作和思考,也没有停止努力地去工作和思考。在化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记下笔记,为了那本优雅的、有影响力的论著《疾病的隐喻》(Illness as Metaphor)。

在这本书中,她反对那些围绕在疾病周围的各种各样的幻想。她指出,病人要做好准备迎接治疗的艰苦工作,真正需要的是头脑清晰,理性思维,以及医学信息,而不是诗歌和充满情感的信念。

在病房里,她在日志中这样写道:“我已经变得害怕我自己的想象了。”而她在《疾病的隐喻》中所调查和拒绝的正是这种恐惧。她写道,我们赋予疾病的那种想象,那层浪漫,其本身就是暴力的,充满破坏性。

苏珊·桑塔格的墓地(编辑 摄)

了解更多这本书的内容……

[美] 凯蒂·洛芙 著

习俊春 译

中信出版·大方 2018.05

《暮色将至:伟大作家的最后时刻》是美国知名文化评论家凯蒂·洛芙的长篇传记类非虚构作品。在书中,她还原了苏珊·桑塔格、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约翰·厄普代克、狄兰·托马斯、莫里斯·桑达克、詹姆斯·索特,这六位伟大作家人生将尽时的场景。

这些作家在自己的作品里描写死亡时,仿佛拥有认知死亡的智慧。洛芙认为,如果用语言捕捉死亡是不可能的事,那么这些作家是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人。

(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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