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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楼游记

2020-07-28 18:0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木偶伶人木偶party

两年前去了福建土楼。土楼是我一直非常想去的目的地之一，这些巨大的几何形状的独特建筑像天外的来物，又充满了历史的沉积。

土楼一层被用来举行婚礼宴会

土楼有方形圆形，五凤楼等等，其中以方形最常见。其建造就地取材，由生土为主要建筑材料，掺上杉木条、鹅卵石、石灰、细砂、竹片、糯米粉汤、红糖、蛋清夯造而成，楼顶覆以火烧瓦盖。著名的怀远楼墙高约12米，而墙底部厚度只有1.3米。一座土楼的建造过程需要几年到数十年，墙体的夯土在建造过程中会不断收缩变形，所以夯土墙的质量要在土楼建成后的一两年才能下定论。土楼是中国夯土技术的顶峰。福建最古老的一座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这些土楼的外表虽有深深的裂缝，但是屹立不倒。在塔下村看到一座普通土楼，底层从外部挖空接近一米，是居民自己开的食杂店。我惊异于可以这样扩展空间。浩然的夯土建筑可以承受不少这样一块块的挖空，让我想起抽积木的游戏。

土楼外表的裂缝不要从窗口乱倒粪的标语

土楼最高可达6层，一层是厨房，二放置农具，三层是卧室，现在好多婚礼葬礼也在一层举行。我所参观的土楼有五层，最顶层是存放老人棺椁的地方。虽然外墙是夯土堆成，然而檐顶还依旧是中国传统的穿斗木质架构，所以这里怕水也怕火。围楼中央的空地上是厕所，土楼的开间里都是没有厕所的，所以还看得见放在门口的卫生桶。还有说粪便不能乱倒的标语。游客只能在底层参观，但是如果在一层的商铺里面买点东西，老板就会允许你上楼，每层楼梯区域的土楼外墙都有挖出的窗洞。

土楼的檐部的穿斗构架

人说这土楼，有人住才立得住，没了人气，没了一次次小修小补，便更有坍塌的危险。住在怀远楼里面的居民跟我说他们也担心这楼会塌。很多土楼早已荒芜，人民公社的繁盛时期这里能住上一个同姓亲戚构成的生产队七八百人，现在不少土楼就剩下十几户人。旅游开发商会给住在这里的人一年600元的补贴，大概游客也是想看到充满烟火气息的土楼，这样可以带动旅游业发展。

用斜柱支撑的土楼危楼

塔下村也是土楼集中的一个村落，我住在这里一家青旅。这家青旅隐藏在村落之中，女主人养着一条萨摩，也是现代生活中的叛逆者。她和丈夫两人年纪也仅仅比我大一点，决定离开大城市，在这个世外桃源按照自己的理念建一个青旅，一个日式小酒馆，两人的婚纱照都是围绕土楼或者山间的森林。

青旅女主人在土楼的婚纱照

我来的时候是淡季，青旅没什么人，女主人答应晚上带我去看萤火虫。村子里的夜很深，我只能隐约看到女主人的身影，匆匆努力缕着直线跟着前进，这是我第一次走在这样的黑夜之中，只觉眼前茫茫一片漆黑，怕自己随时会绊到什么摔了跟头，但又不觉自己是在行走，好像到了另一个时空。唯独相似的经历大概是第一次坐航船下海，我沉入淡蓝的海水之中，看不见底，没有尽头。在这条笔直的大道上徒步了半小时之后，我们开始陆续看到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的光芒，女主人说天气的原因萤火虫不多，可是在我看来他们已经成片，这里的萤火虫好亮，有大蜜蜂的大小，大学校园里面见过的和这些萤火虫比简直差的太多。这些萤火虫在山间的暗夜中点出一圈圈黄晕。

错落在山间的土楼

塔下产梅子，当地人自酿的青梅酒很好喝，我在小商店买了整整一大塑料瓶。不小心丢了瓶盖，第二天又去找老板娘要，夸她酿的酒好喝。老板娘说自己不喝酒不知道。酿酒人不饮酒是多大的遗憾。在塔下的各个土楼里面闲逛，偶尔能见到一两家商铺，是土楼里面仅有的人。阿姨在卖茶叶，洛神花，清火茶，都是自家茶园种的。作为游客的我，还有那座土楼里面仅有的她，我们都有无尽的时间来闲聊。她给我讲了很多村中的故事。虽然现在很多人搬出了土楼，许多同姓村民也不熟悉，可是上节日大家还是会一起去祠堂拜祖宗。

塔下村德远堂

村子的张氏祠堂德远堂也是当地的景点之一，祠堂前的石龙旗是立下纪念有功德的子孙的族表。古时塔下村客家风俗，凡是族中子弟应科举考试考上“进士”以上的，可在德远堂前竖石龙旗，在旗杆上镌刻姓名、官职、功绩和生平，并雕上龙、兽等吉祥物，以激励客家子弟刻苦学习，成才立业。祠堂前，一排排石龙旗上面写着被表彰人的代际，16代孙，18代孙，好像一条排开的时间线，有的是当官，有的是科举状元，都是光宗耀祖的儿孙。时代变迁，村长代替了族长，宗族的体系也逐渐瓦解。但村里还是有个老人协会，做宗族大事的决定，比如立新的石龙旗。

老年协会就在德远堂一旁

一排古朴石柱的最后一个是一个钢筋混凝土的柱子石龙旗。颜色发白，做工粗糙，怎么看都不和谐。阿姨跟我说这是一个在南洋发了财的同姓。他在村里时候以烫头为生，临将结婚，背叛了未婚妻，把另一个女孩肚子搞大。他颜面丧尽从家乡逃跑到南洋。在泰国街头非法卖烧烤被捕入狱，但因为长相俊秀被监狱长选成了女婿，从女方家长那里继承了巨额财产发家致富，回到村里请了二三百桌，同时通知大家要给自己立石龙旗，于是有了这个最后这根突兀的石龙旗。立柱人给自己立柱，发家经历也并不光彩，总归不是个励志故事的典范。大抵捐够了钱，编好了故事，后代也不会追究曾经邻里间的闲言碎语。

祠堂前十五代孙的石龙旗

石柱守护的祠堂里面屏风上画虎。虎有上山虎和下山虎，上山虎自是激励子孙后代砥砺奋斗，下山虎转头回望家乡，说功成名就后也为人谦逊，不忘家乡。不知这位南洋发家的财主算不算得上一只下山虎。

来的时候差不多端午时节，聊着的时间，我已吃完阿姨给我的一个粽子，她拿出刷盘子的洗洁精让我洗手。这是第一次有人让我用洗洁精洗手，后来到了尼日利亚的一年，外面吃饭每次都是洗洁精洗手。Dollar Street 这个项目用影像记录了全世界不同贫富程度的家庭的内部设施。搜索贫穷群体的洗手用具和洗碗用具，发现他们很多时候是同一样东西，一块肥皂或者一种洗洁精。或许本来日常物品的用途就大抵相同，随着人们更加富有和社会的商业化，这些用品也花样翻新。疫情之下和尼日利亚同事讨论西方国家抢厕纸，我说厕纸给我安全感。她说你可以用水，桶和布啊。我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但对他们来说抢厕纸才是笑话，有些东西很容易替代，也就无所谓有没有，更没必要囤积哄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