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爱知到昆明｜中国从美国海洋保护区中能学到什么

2016年美国总统奥巴马宣布将夏威夷西北部的一个国家海洋保护区扩大至150万平方公里，是其原有面积的4倍。这项决定严重侵害了当地水产业的利益，但成为了海洋可持续发展的典范，更是保护了人类的“长期利益”。此后越来越多的大型、超大型海洋保护区逐渐走进我们的视野。

自1963年中国第一个海洋保护地——辽宁蛇岛老铁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建立以来，中国已初步建成了以海洋自然保护区、海洋特别保护区（含海洋公园）为代表的海洋保护地网络。至2018年底，中国共建立各类海洋保护区271处，总面积为12.4万平方公里，占主张管辖海域面积的4.1%。虽然中国海洋保护区仍在不断发展，但建设和管理上同时也存在诸多问题，真正达到的效果或许不尽人意。我的一位同学在一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工作。每年定期在保护区内进行环境观察监测时，我多次满怀期待地对他说，发现保护区的海洋哺乳动物一定要记得拍照或者拍摄视频给我。然而10多年过去了，我还没有收到过一张海洋哺乳动物的照片。

2018年7月，山东荣成石岛湾海域，这里的牡蛎养殖在收获后将被清理，还海洋原貌，以保护生态。 IC photo  图

什么是海洋保护区？

海洋保护区（Marine Protected Areas，MPAs）一词最早起源于1962年世界国家公园大会，海洋保护区的建立有利于加强对海洋生态系统的保护、缓解包括渔业活动、滨海区域和海岛建设、工农业生产、油气矿产开发等人类活动的威胁，是保护海洋环境行之有效的方式之一。

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 将海洋保护区定义为“为保护其部分或整体环境而受到法律或其他有效手段保留的潮间带或潮下带区域，以及水体和相关动物、植物、历史与文化特征。”

海洋保护区中，除了保护海洋历史文化遗迹的类型，海洋自然保护区是其中的主要类型。在中国，海洋自然保护区是指“以海洋自然环境和资源保护为目的，依法把包括保护对象在内的一定面积的海岸、河口、岛屿、湿地或海域划分出来，进行特殊保护和管理的区域”。

中国海洋保护区的状况

不可否认，中国海洋自然保护区在保护海洋野生动物资源、提升保护区景观价值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意义。但是长期以来，中国的自然保护区管理条例与法规、管理模式主要把自然保护区作为“孤岛”予以严格保护，以达到保护濒危和珍贵动植物、各种典型的生态系统的目的，这种“孤岛”式自然保护区管理模式往往忽视了自然保护区经济功能。对于当地以海洋为生的渔民，以及以海洋渔业资源开发利用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当地政府来说，海洋保护区的建立往往意味着收入来源的减少，意味着矛盾甚至冲突。这种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实施“十三五”规划期间的“精准扶贫”战略是不利的。

在管理问题上，中国对于保护区的管理经验明显不足，存在没有明确的管理机构、管理体系不够完整等问题。如中国的海洋保护区分属许多部门共同管理。农业、环保、交通等都可管, 而各部门之间又不能很好的协调、缺少沟通。例如海洋自然保护区受陆源污染、捕捞、旅游、航运等人类活动的影响，而这些活动分属环保、农业、旅游、交通这几个部门共同管理。多部门管理的结果是没人管理，这使保护区的建设和管理受到严重影响。

美国海洋保护区成长历程及现状

美国是最早意识到海洋环境的重要性并改变对海洋定位的国家之一，于1969年颁布了《我们的国家与海洋：国家行动计划》（Our Nation and the Sea: A Plan for Nation Action），在国家战略层面肯定了海洋资源的重要性与保护海洋生态环境的必要性。2004年公布了《21世纪海洋蓝图》（An Ocean Blueprint for the 21st Century）在国家战略层面提出了海洋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原则。2010年出台了《关于管理海洋、海岸和大湖区域的国家政策》（Stewardship of the Ocean, Our Coasts, and the Great Lakes），把基于生态系统的管理方法作为海洋生态环境养护和海洋资源可持续利用的基本原则。我们看一下同处于太平洋沿岸的美国是如何进行海洋保护区建设，美国海洋保护区历史现状、制度特点，对濒危物种和渔业资源保护的作用如何。

首先看看美国海洋保护区管理制度。

从20世纪70年代至今，随着美国海洋保护区建设的发展，相关法律规定也更加详细具体。1972年颁布了《国家海洋庇护区法》、《海洋哺乳动物保护法》以及《海岸带管理法》，1973年颁布了《濒危物种保护法》，直到2000年5月26日总统行政命令（Order13158）的出台，这些相关法律都对美国海洋保护区的建设和保护起到了重要保障作用。

根据美国相关法律规定，美国联邦政府一般负责管辖3-200海里内海域的海洋保护区，州政府负责管辖0-3海里内海域的海洋保护区。

为加强现有海洋保护区的管理和保护以及扩大或建立新的海洋保护区，美国总统克林顿于2000年批准建立全国海洋保护区系统，目前已有近25%的海洋保护区被纳入该系统。为确保各管理机构的高效合作，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还建立了全国海洋保护区中心（MPA Center）及其网站，提供信息和技术以指导和协调全国海洋保护区系统的建设。

海洋保护区的监测与评估主要由全国海洋保护区中心负责。自2001年起，美国海洋保护区系统开始执行全国监测评估体系。海洋庇护区的监测评估指标有４项，即水质、栖息地、生物资源和海事考古资源。监测评估工作由各海洋庇护区的工作人员和专家共同完成，每5年开展1次，以保护区现状和变化趋势报告的形式发表。根据2015年2月的报告，约有33%的MPA不符合评估上述4项指标要求，比如没有针对水质、栖息地和生物资源的详细管理计划，暂不具有进入国家海洋保护区中心网络的资格。

其次，我们来看美国海洋保护区资源养护措施。

美国管辖着约1218万平方千米海域，15万千米海岸线。目前美国在其专属经济区内已建有近1600余处海洋保护区（其中979处评估合格，进入全国海洋保护区中心），地点从北极、阿拉斯加海域、西北太平洋海域、西南太平洋海域、南太平洋岛屿海域、新英格兰及东北大西洋海域以及东南大西洋到菲律宾海、加勒比海海域。

美国海洋保护区总面积约为514万平方千米，覆盖美国海域42%的面积。面积从不到2.6平方千米到超过 367507平方千米。在1600余处海洋保护区中，约有220余处为保护形式最严格的海洋庇护区（Marine Sanctuary），即“no take”areas，面积约42万平方千米，仅占美国海洋保护区面积的8.2%。

美国海洋庇护区设立之初，也是基于保护某一种海洋生物，如海藻、海草、无脊椎动物、鱼类、海龟、海鸟和海洋哺乳动物等，或某种生境类型，以达到海洋生物资源养护，保障食品供给安全的目的。最大的海洋庇护区位于夏威夷的帕帕哈瑙莫夸基亚国家海洋保护区（Papahānaumokuākea Marine National Monument），它比两个得克萨斯州加起来还大，占海洋庇护区面积的94%。另外还有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拉霍亚州立海洋保护区（Matlahuayl State Marine Reserve (La Jolla Ecological Reserve)），以及位于佛罗里达州的干龟自然研究和生态保护区（Dry Tortugas Research Natural Area and Ecological Reserves）。

海洋庇护区对于保护重要海洋区域无疑是有益的，是海洋保护至关重要的方式之一，比如为保护大西洋丽龟或者夏威夷附近独特生境的保护区。除了仅占海洋保护区面积8.2%的海洋庇护区，其余近92%的美国海洋保护区是多功能的，甚至包括垂钓娱乐活动。

美国建立数量众多的保护区，70%的初始目的是为了保护海洋生境、保护海洋生物多样性，还有24%的海洋保护区建立目的是保障海洋渔业资源的可持续。由此可见，美国建立海洋保护区更多是作为一种渔业管理工具。通过对其各个领海进行系统的海洋科学研究，不仅对关键海洋生境、海洋生物多样性进行保护，尽量做到精确了各个海域的水文、气象、地质，特别是海洋生物学规律，比如海洋生物资源丰度、生物量、体长、年龄和繁殖力的变化。

同时，相关保护区协作联动，在海洋生物索饵洄游、生殖洄游、越冬洄游路线上，合适的时间地点采取合适的禁捕措施，可增加保护区内海洋鱼类的繁殖潜力，进而增加鱼卵和幼体的产量，这些鱼卵和幼体可以通过保护区的洋流运输，以补充附近的渔场。例如夏威夷水族馆珊瑚礁鱼类黄高鳍刺尾鱼的幼苗扩散到MPA15至184公里以外，且所有的后代都定居在产卵地的北部。多区域保护区经过5年联网联动计划，提高渔获量46%-90%。这样既可以达到保护海洋生物、典型海洋生境的目的，又能达到促进当地渔业经济、保障当地渔民生计的目的。 

美国有的海洋保护区，比如夏威夷海域，就与当地社会经济关联，并经常组织自然教育和公众参与等活动。例如，在夏威夷座头鲸国家海洋保护区，每年冬季约有5000多只座头鲸来此繁殖和哺育后代。它们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性情温顺容易亲近。由于座头鲸为世界濒危物种，美国因此建立了专门的海洋保护区。但是因夏威夷人对这个保护区有着特殊的感情，保护区还设有垂钓、航海、观鲸、帆伞运动、潜水等休闲娱乐，适当的休闲娱乐不仅没有影响座头鲸的繁衍，相反，座头鲸数目每年有7%的增长，当地经济也得到了发展。

夏威夷的观鲸活动。 视觉中国 资料图

美国国家海洋保护区办公室也呼吁公众以多种形式的活动来支持各地的海洋保护区，如大法拉隆国家海洋保护区邀请志愿者参加海滩监测计划，培训志愿者调查和记录人类活动和石油污染的数据，以及鸟类和海洋哺乳动物的数量及死亡数量。蒙特雷湾国家海洋保护区邀请志愿者在流入蒙特雷湾海洋保护区的排水口处检测水中污染物。在格雷礁国家海洋保护区，海洋潜水队的志愿者负责进行鱼类计数，清除海洋垃圾并协助大型科研轮船在保护区进行潜水作业，志愿者还协助维护船只。

对中国的启示

中国与美国都是陆海兼备的国家，既有超过900余万平方千米的陆地面积，还拥有广阔的海洋国土，面临着海洋捕捞能力提升所导致的海洋资源状况恶化的发展困境，很多海域已经出现了海洋生物种群过度捕捞的现象，海洋环境遭到破坏。为了平衡生物发展需求和人民对海洋产品日益增长的需求，实现海洋生态环境保护和海洋渔业的可持续发展，除了设立严格禁止捕捞的海洋保护区，以及5月-9月的休渔期制度以外，美国海洋保护区的发展历程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值得参考的方法。

笔者相信通过对全国海洋进行精细研究与梳理整合，中国可以设置多类型的、面积广大的海洋保护区网络和精确精准的海洋庇护区，同时，也能加强多个海洋保护区联动和海洋科学研究，对海洋野生动物保护以及渔业渔政管理进行科学细致的设计。相信中国不仅能够保护好领海的海洋野生动物资源，保护海洋生物多样性，同时也能促进各地经济以及自然教育的蓬勃发展。

（作者吴志强系中国海洋大学生命学院副教授，青岛市海洋生态研究会副理事长。Ocean Outcomes等机构为本文提供美国海洋保护区方面的信息，青岛市海洋生态研究会王松林、周骁，中国海洋大学刘佩为本文提供修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