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对外友协会长林松添：中国人民愿意与世界各国人民交朋友

上任一个多月，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以下简称“全国对外友协”）会长林松添的工作日程满满：对外捐赠抗疫物资，与中国企业家座谈，视频对话外国友人友好组织……

和各行各业一样，新冠肺炎疫情给全国对外友协所从事的民间外交活动带来影响，但疫情阻挡不了中外友好交流。比如，当前中美官方在抗疫合作上困难重重，但民间互助却未曾中断，民间外交空间更大。

5月16日，林松添在上海就友协工作、中美关系、中国外交等话题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他认为，美国一些政客的所谓“追责论”“赔款说”不值一驳。庚子2020年不是庚子1900年，不要妄想所谓的“新庚子赔款”，从中国抢钱。总的看，中美两国关系“好不了，打不了，也离不了”，所以还得“好好过”。

林松添说，中国人民愿意与世界各国人民交朋友，增进了解和友谊，因为很多误解正是由于彼此缺乏了解而产生的。

林松添表示，新冠肺炎疫情将对世界格局和国际力量对比产生超出想象的影响，对国际经济社会发展带来重大冲击，严重程度可能超过20世纪30年代。根据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预测，今年全球经济不仅严重衰退，恐将出现大萧条，世界上GDP能正增长的国家为数不多，中国有可能又是一枝独秀。

针对一些认为中国外交在国际上积极出击、不再韬光养晦、在某些方面有“战狼”作风的看法，林松添表示不认同。他指出，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和民族尊严是中国外交官的天职，我们从未在国际舞台上制造议题、无事生非，基本上都是针对西方歪理邪说、不实指控被动作出回应、解答和批驳。韬光养晦不是无所作为，任何国家和个人不要指望中国外交官忍气吞声、挨打受气。

林松添，男，1960年5月生，资深外交官，曾任中国驻利比里亚大使、驻马拉维大使，外交部外管司司长、非洲司司长等职，2017年出任驻南非大使。2020年4月9日，林松添就任全国对外友协第10任会长，开始了他的民间外交之旅。

以下是专访全文。

“跑步学习，边学边干”

澎湃新闻：出访、会见、国际会议等等是我们比较常见的外交活动，民间外交具体做什么事情？

林松添：从事民间外交对我是新课题，民间外交是相对于官方外交而言的。官方外交是以中央政府、政党、军队、人大、政协等为主体的对外交往。他们不能做，或者不方便做的，那就我们民间外交来做。

民间外交的主体是谁？多了。民间外交的主体包括地方政府、企业、社团、智库、媒体，每个自然人和法人也都是民间外交的主体。

民间外交的对象，在外国也是这些人，再加上前政要，这都是民间外交的工作对象。民间外交具有主体多、领域广、资源丰、接地气、打基础等特点。全国对外友协的工作就是调动中外民间各方的积极性和资源，把他们串起来，让他们活跃起来，促进中国人民同世界人民民相亲、心相通。我想这就是民间外交要做的事。

澎湃新闻：您履新全国对外友协会长一个多月，适应新角色了吗？这一个多月主要做了哪些工作？疫情常态化防控要求下，友协工作的主要内容和方式是否有相应调整？

林松添：应该说我以前一直搞主体外交、官方外交，现在我回来搞民间外交。这两者是一体的，是外交的两个部分，但对我来说是一个新领域。民间外交有它的特点和规律，有不同的主体、对象、载体和话语体系。我来当会长，不可能给很长时间适应，必须跑步学习，边学边干，尽快找准方位，进入角色。

因为疫情，这一次全世界直接交往都停摆了，但是工作不能停。我们也创新了一些路径，包括国际国内视频对话会。我搞了几次视频会议了。第一次是和美国加州友好人士，关于气候变化的视频对话；第二次是同汤加公主，那么远，通过视频一见面，很亲切，一见如故；第三是美国在华企业，我告诉他们，留在中国坚守发展是正确的。我们还开展了中日韩青年视频互动，相互鼓劲加油的活动；在策划世界著名歌手同唱一首歌、中日韩画家作品线上展、中美青少年互动等活动。

我也同一些中国企业座谈，把他们积极性调动起来。现在大量的民间外交资源在地方、在企业、智库和媒体，我们最近集中调动民间资源，支持国际抗疫。我们已经给泰国、孟加拉国、马来西亚、摩洛哥等几个国家援助了抗疫物资，正在筹措一些准备援助美国、欧洲和日本。

“美国很多战略家的思维和国际关系理论已经落后”

澎湃新闻：您提到正在筹措一些物资准备援助美国。中美官方关系最近并不友好，双方在疫情外交上可谓针锋相对。美国政界一些人还提出了所谓的“追责论”“赔款说”，您怎么看这些言论？

林松添：我认为这些所谓的“追责论”“赔款说”都是可笑的闹剧，不值一驳。面对无情的新冠病毒，任何负责任的政府首先应该做的是救人救命，而不是制造政治病毒，把病毒政治化、污名化。一些美国政客没学会怎么防控救人，却学会搞政治化、污名化。

新冠病毒从哪里来，是什么样的病毒，这是科学问题，不是政治问题，只能由科学家说了算，政治家说的不算，政客说的更不算。迄今，世界上还没有一个科学家、包括美国最顶级的科学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个新冠病毒从哪里来，是怎么回事。

澎湃新闻：美国政界那些人一再抛出这种言论，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

林松添：很明显他们是想转移视线，甩锅推责，可惜行不通。

这些伎俩平时或许能奏效，但在新冠病毒面前苍白无力，毫无意义。美国政客的任性很昂贵，付出的是美国人民的宝贵生命。美国人民应该认识到，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全球之战，它不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全世界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团结合作，共同应对。

2020年的中国已不是120年前庚子之年任人宰割的中国。这两个庚子年何止沧海桑田，不要再妄想从中国抢钱了。

人类文明史就是人与自然的斗争史。从来没有因疫情在哪里先暴发就让谁赔偿。2009年美国暴发了甲型H1N1大流感，并蔓延到210多个国家；非洲暴发过埃博拉，从来就没有因此索赔一说。

如美国认为应因此给予赔偿，那很难说谁赔谁。因为近日美国新泽西州一位市长公开宣布他去年11月就感染了新冠病毒，最近又发现美国有多人在中国今年一月暴发疫情之前已感染了病毒。

中国发挥自身优势，全国联防联控，在最短时间内阻断了新冠病毒传播，为全世界、也为美国赢得了宝贵时间。中国创造的封城、方舱医院等模式，形成了疫情防控的“中国方案”和治疗的“中国处方”，率先复工复产，为全世界、包括美国提供大量抗疫物资支持，为全球抗疫、为全人类作出了巨大贡献。在这些事实面前，美国那些政客不值一提。

澎湃新闻：美国政界现在对中国并不友好，但我们仍然看到中美双方企业、民间、社会在抗疫问题上的互帮互助。许多美方朋友向中国提供了帮助，中方各界也向美国提供了帮助。您如何看待疫情下的中美民间交往与合作？有观点认为民间交往是中美两国关系的源头活水，您是否认同？

林松添：国之交在民相亲、心相通。中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美国人民也是伟大的人民。人心都是肉长的，是活生生有感知的。长期以来，两国人民在发展中美关系方面发挥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形成了中美关系的支撑。中美关系好不好，就看两国人民这种支撑。

我们同美国建有270多对友城。在中国抗击疫情的困难时候，美国地方政府、友好组织和人民给了我们很多慰问、同情，援助、捐赠口罩等物资。美国疫情暴发后，中国人民加倍偿还。我们调动各地友城和地方政府，向美国朋友发出慰问信，及时提供大量物资援助。

中美人民之间的主流是好的，应给予充分肯定。

美国有很多战略家，且都是全球战略家，但是很悲哀，这次我看到战略家说话不多。中美关系出现的问题主要是美方对华认识上的错位，美国很多战略家的思维和国际关系理论已经过时。时代早已进入21世纪，但美国很多人、特别是不少政治家的身子进入了新时代，脑袋却没进来。他们主张的都是地缘政治、零和博弈、你输我赢、凡强必霸等19、20世纪的国际关系理论，美国和中国最大的问题是认识上的错位。

只要影响美国思维和决策的国际关系理论不与时俱进，中美关系就“好不了”，但中美都有足够的核威慑也“打不了”，彼此经济利益高度融合、互有需要还“离不了”，唯一的选项就是“好好过”。

“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和民族尊严是中国外交官的天职”

澎湃新闻：友协工作主线是“友好”。您认为当前谁是中国的朋友？我们判断“朋友”的标准和依据是什么？

林松添：“友好”是一个相互认知、认可、认同的过程。

中国人民愿意与世界各国人民交朋友，增进了解和友谊，因为很多误解正是由于彼此缺乏了解而产生的。以美国为例，很多美国人根本没来过中国，睁着眼睛就说中国坏话。他们没有感受到我们的变化与发展，也不了解中国文化和中国人民。我们有这个自信，邀请包括美国人在内的各国人民来中国，多走走，多看看。

我有30多年的官方外交工作经历，没有一位领导跟我说过要与谁为敌。我们愿意和所有人做朋友，但也不是说你可以随便骂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伤害我们的尊严，那是不行的。尽管是民间，但在国家利益、民族尊严面前，没有商量的余地。

澎湃新闻：一些看法认为，当前的中国外交在某些方面有“战狼”作风，在国际舞台上积极出击，不利于韬光养晦；还有一些看法认为您本人也比较“狼”。您认同这些看法吗？中国外交需要“战狼”作风吗？

林松添：韬光养晦是一种方略，并不是说任凭你骂我、打我，我也不还手；建国以来，就是我们困难的时候、穷的时候，也不存在外国可以随便打我骂我。

中国从来没有鼓动群众去骂谁、打谁。新时代的中国外交官，当然应该有更大的新作为，理直气壮地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过一位中国外交官没事惹事、无事生非攻击别人，基本上都是被动应对、解释解答并进行必要反驳。事实上我们做得还不够。

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和民族尊严是中国外交官的天职。谁触犯了我们的利益，所有中国外交官都有义务把事实真相和本来面目公之于众。我们摆事实、讲道理，从来没有制造议题，从来没有无事生非，但不要指望我们会忍气吞声，打了左脸还给你右脸。中国外交风格当然应该与时俱进。

与时俱进不仅体现在官方外交方面，民间外交也应有所作为，发挥形式多样、生动活泼的优势，给官方外交必要补充；不光要请进来，还要积极地走出去。比如说中国今年将全面脱贫，这是我们对全球减贫事业的巨大贡献，有很多好的做法和经验可供非洲等欠发达地区借鉴学习。总结好中国的脱贫经验，以民间视角生动形象地讲好我们的减贫故事，让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的外国朋友更容易接受，民间外交在这方面可以做很多事。

澎湃新闻：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在《华尔街日报》刊发评论说，新冠肺炎大流行将永远改变世界秩序。您怎么看疫情对国际格局和全球化的影响和冲击？

林松添：这次疫情对世界格局、地缘政治、国际力量对比的冲击将超出人们的想象，正在对全球资金链、产业链、供应链造成巨大冲击和挑战，正在加速推进世界面临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现在世界经济几乎停摆，不仅仅是衰退，事实上已经进入大萧条，严重程度可能会超过上世纪30年代。根据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的最新预测，今年全球经济将会出现大幅负增长，GDP能正增长的国家为数不多，中国有可能又是一枝独秀。而据世卫组织高级官员警告，控制新冠肺炎大流行可能需要4到5年。如果真是这样，世界地缘政治的改变肯定会超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