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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人|哥哥离家十七年未归,妹妹:这么多年希望你能放下

澎湃新闻记者 邓雅菲 实习生 苏笑语
2020-05-16 17:33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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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竹霞希望通过视频找到17年前离开安庆望江老家的哥哥殷四海。澎湃新闻记者 邓雅菲 实习生 苏笑语 视频编辑 吴佳颖(00:42)
今年是殷四海失踪的第十七个年头。

2003年1月,春节前夕,在安徽合肥打工的殷四海回到老家安庆市望江县漳湖镇过年。在外通宵和朋友打牌的殷四海受到了父母的责备,说他“没给家里赚到钱回来”。亲戚也对他冷嘲热讽。一气之下,殷四海离开了家。

“哥哥这一走就是十七年。2003年一整年里,他给家里打过两通电话,都是不欢而散。2004年,他的手机也打不通了,我们打到他曾就职的广告公司,说他辞职了。至此他就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殷四海的妹妹殷竹霞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哥,希望你能放下。”殷竹霞说。

殷四海给家里留下的唯一照片。 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父母都不太擅长表达关心

殷四海生于1982年,安徽省安庆市望江县漳湖镇人,是家中独子,排行老三。

据殷竹霞介绍,在她童年时期,他们镇的经济水平普遍落后。殷家一共有四个孩子,她和殷四海上面有两个姐姐,四人都没有上大学。殷竹霞在初二时就选择辍学,外出学一门手艺赚钱补贴家用,“记得我读初中时要交学费,爸爸每次都是找人担保延迟交费,等庄稼收成了再把学费补上”。

殷四海作为家中独子,虽然成绩一般,但家里人原本是想培养他上大学的。1998年,殷四海读高二时,村里来了一个合肥某职业学校的招生老师,他于是决定去那所职高上学。

“后来才听合肥那边的亲戚说,那所学校根本不好。”殷竹霞说,尽管在亲戚眼里,这所学校并不好,但在当时上这所职高,要花两万余元的学费,这笔学费几乎掏空了整个家庭,“在一九九几年两万块不是个小数目,家里为了让哥哥上这所职高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后来读书三年又东拼西凑借了两万元”。

在父母眼中,殷四海上学期间花了不少钱。

比如,上职高后,殷四海参加开学军训时右腿关节受了伤,无法下地走路。学校医务室没能帮他治好,他又去合肥的医院,但是治疗费用比较高,家人就帮他找了个“赤脚医生”,用土方子治好了他的腿,又花了几千元,但也留下了后遗症。“哥哥虽然可以走路了,但是仔细看的话,右腿走路还是有一点不正常。”

职高毕业后,殷四海在合肥市包河区的一家广告公司找了一份工作。殷竹霞回忆起哥哥刚工作时的情景说,“那会儿他带我参观过他的公司,规模不大,只有十几个员工。月工资大概一千到两千左右,哥哥还给我看了他的名片,上面写着什么经理来着,我记不清了。”

工作后的殷四海,没有像父母希望的那样,用工资补贴家里。由于他打牌的爱好,每月工资没有多少结余。“爸妈每次打电话给他,都会说他已经工作挣钱了,要他拿钱回家,但很少关心他过得好不好。我也一样,刚工作那会儿,拿不回多少钱,爸爸就骂我说,钱这么少回来干什么。”殷竹霞说。

多年后,已为人母的殷竹霞聊起家庭教育,多了许多感触。“我自己当了母亲以后,知道了应该如何教育孩子。我爸爸人很内向,平常也不爱说话,妈妈话稍多一点,但两人都不太擅长表达关心。别人家爸爸妈妈都会关心在外打拼的儿女能不能吃饱穿暖,但我们每次打电话回家,父母只关心钱。”

一气之下出走,十七年未归

“我是懂他的,他觉得自己在外面混得不好,不想和家里人联系。”殷竹霞从小和哥哥殷四海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哥哥失踪了十七年,我就寻找了十七年”。

2003年1月,春节临近,殷四海回了老家。殷竹霞记得,哥哥回老家后总是和村里的朋友们出去通宵打牌。“父母年轻时脾气暴躁,本来哥哥就没赚到钱,又因为这件事和他发了很多次火,家里的亲戚也总是对他冷嘲热讽。哥哥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他应该是赌气才出走的。”

2003年一整年,殷四海一直没有回家,只给家里打过两通电话,也都不欢而散。殷竹霞从哥哥给的名片上找到其就职的广告公司的电话,打过去询问消息,被告知殷四海已经辞职了。

殷竹霞认为哥哥是主动和家里断联至今的,“虽然在2004年家里的固定电话换了,但家里的地址一直没有变过,哥哥想要回来的话,是可以找到我们的。”

十七年来,殷四海的家人没有放弃过寻找他。

2006年,殷竹霞和母亲到合肥市包河区公安局报案,向民警出示了殷四海的户口本,但被告知殷四海的身份证早已过期,一直没更新身份信息,公安局已经查无此人。当时民警留了殷四海母亲的DNA信息,承诺一有消息就通知她们,但至今也没消息。

殷四海的户口本。

殷竹霞还找到了殷四海读书时代的同学录,通过上面同学们留的联系方式,一个个打电话给他们,询问殷四海的下落,也无人得知。其中一个同学告诉殷竹霞,“他之前经常向我们这些同学借钱,但是好像都没有人借给他过”。

“每次村子里有一些从外地打工回来的人,我都会拿着照片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哥哥,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头发稍稍有点卷,右腿走路不灵便的人。他们在外地很长时间,说不定哪一次就碰到了哥哥,我不想放弃任何希望。”殷竹霞说。

这些年来,殷竹霞还一直向殷四海的QQ发好友邀请。“2019年的时候,也就是去年,显示他还访问过我的QQ空间,但就是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儿子的彻底失联,对两位老人打击很大。最初失踪的一两年,他们以为儿子只是赌气,气消了自然就会回家。但随着时间一年又一年过去,亲戚朋友们年纪相仿的孩子纷纷成家立业,自己的孩子却杳无音信。

殷竹霞想起早些年村子里办喜事,“大家都坐在那里说说笑笑,但父亲就坐在那里,一直不说话。”

父亲为儿子盖好新房,却没能等来最后一面

“2006年,我们家里人一起商量,说哥哥这么多年没消息,如果突然带个女朋友回来,家里的房子这么破旧不好。我们姐妹几个各拿了一部分钱,这些年家里情况稍好点,父母有一点积蓄,就拼凑了一下,给他盖了间新房。”殷竹霞说。

殷四海的父亲为盖新房付出很多精力,盖房过程中他一直在旁监工,材料也都是自己挑选。

新房在2007年盖好,殷竹霞回忆,父亲就是在那以后身体突然垮掉的,“父亲干了一辈子重农活,身体本来就不好,盖房子时累倒了。后来到医院做检查发现是帕金森综合征,有重度肌无力的症状,手脚都没有力气。家里条件没办法让他去合肥治疗,只能在县城治。”

殷竹霞觉得,父亲的病更多是心病,“哥哥失踪,父亲一直郁郁寡欢。做父母的都这样,虽然平常对孩子很严厉,但毕竟是亲骨肉,希望他好好的,想看他成家立业。”

2009年3月初,殷四海的父亲病危。那时,殷竹霞曾两次打过某寻人电视节目的电话,希望节目能够帮忙找殷四海,让他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两次都被回绝了,说‘你这个情况非常普遍,线索又这么少,没办法找’”。

2009年3月19日,殷四海的父亲去世。在临终前,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殷竹霞问,“爸爸,你是不是还想见哥哥一面?”父亲点点头,殷竹霞只能把哥哥留下的唯一照片拿到父亲面前,让他看最后一眼,“爸爸是带着遗憾走的”。

殷四海的父亲去世后,家里的几个女儿又都出嫁到了外地,为独子殷四海准备的新房还空着。

如今,他们六十七岁的母亲独自在漳湖镇生活。

“虽然现在衣食无忧了,但母亲很孤单,说在家冷冷清清的。她经常站在窗口向外望,有一点动静,都觉得是儿子回来了。”殷竹霞说。

    责任编辑:蒋子文
    校对:刘威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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