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人｜弟弟寻找失踪9年的“网瘾”哥哥：回来还是一家人

“兄弟情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想到他我都会睡不着觉。我说，你赶紧回来吧，还有老妈在，回来还是一家人。”日前，聂凤祥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他希望寻找到失踪9年的哥哥聂凤兵。

出生于安徽省望江县的聂凤祥告诉记者，兄弟俩早年辍学外出打工，哥哥开始染上网瘾。2010年，长期待在网吧的聂凤兵染上了肺结核，回家后又曾与患有糖尿病的父亲起冲突。2011年，聂凤兵以住院治疗为由，向母亲拿走了家里剩下的四五千元，在医院里待了两天后便走了，至今杳无音讯。失踪的这一年，聂凤兵28岁。

这9年来，家人一直在寻找聂凤兵的下落，“去各种网吧走走看，碰碰运气，也问过网吧老板，给他们看了照片，也一点音信都没有。我真的想不到下一步还可以有什么计划了。”

2014年，兄弟俩的父亲去世。临终前，父亲仍在叮嘱聂凤祥多留意，尽量找到哥哥聂凤兵。“我爸心里总归是想念我哥的。”聂凤祥说，父亲走后没多久，家人决定报警寻找聂凤兵，希望早日找到他。“报警也四五年了，到现在也还没有一个消息。”

失踪的聂凤兵。本文均为受访者供图

如今，63岁的吴结花想起这个无故失踪了9年的大儿子，心里还是有很多疑惑，“兵伢，你也不想家，也不想我吗？你从小我没有打过你也没有骂过你呢！妈一直顾着这个家，就是想着你，想着你回这个家。你要听我的话，你要回家哟！”

上网成瘾经常出走

在聂凤祥的陈述中，关于哥哥聂凤兵的回忆依然清晰。

“从前家里穷，我与哥哥聂凤兵初中毕业后就选择了辍学，外出打工。”聂凤祥说，他与哥哥不在一座城市，哥哥与几个生性调皮的老乡在东北打工。那时东北刚开始有网吧，哥哥常与老乡去网吧玩。聂凤祥回忆，哥哥应该是在17、18岁的时候就开始去网吧，20多岁时上网成瘾。

后来，兄弟俩一起工作，聂凤兵常在网吧待上好几天，每次都是聂凤祥去找他，他才回去工作。问及哥哥染上网瘾后的变化，聂凤祥表示，哥哥从小性格较为内向，有什么话喜欢放心里，不怎么愿意跟人交流，染上网瘾后，“一开始还有一点交流，到最后问他什么，他都不搭理你。”

有时，聂凤祥在另一座城市工作，去到哥哥所在的城市找到他时，他已经在网吧待了将近一个月。“常常熬个十天半个月的，哥哥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

2010年，聂凤祥结了婚，生活压力加重了，他仍是常去网吧找哥哥回家。聂凤兵每次回家没两天，吃饱喝足睡够后，又拿点钱出门了。

聂凤祥苦笑，“自从他染上网瘾之后，我感觉我变成他哥哥了。我也常常劝他说，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哥哥还是你是哥哥。”

聂凤兵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有一次，他回家当晚吐了血，聂凤祥带他去医院检查，得知哥哥染上了肺结核。“你还很年轻，身体很重要。”聂凤祥劝哥哥回家调养身体，哥哥不愿意，聂凤祥只好把远在望江县的母亲接来，将哥哥劝回家。

聂凤兵和聂凤祥的老家。

家人一心想他好好调养，姐姐、叔叔、舅舅等亲戚也纷纷回来劝导他。家人在钱方面也做了限制，不给他钱花。“当时没有送到什么戒网瘾的地方，那时候有没有，我们农村也不知道。”聂凤祥说。

拿钱住院从此“消失”

那时为留住聂凤兵，家里买了一台电脑，他便终日在家玩电脑，没有出门工作。父亲非常生气，本就患有多年糖尿病、身体不好的他，用脚踹向电脑。聂凤兵起身阻拦，两人起了冲突。父亲踹倒了电脑，自己也倒下了。

“他把爸扶起来，之后好长时间里，他都没有玩电脑了。”聂凤祥以为，情况似乎有了好转。

然而很快，聂凤兵又带着自己的存款、银行卡和身份证走了，2010年的春节，他没有回家过年。

2011年，聂凤祥查看了存折的交易记录，得知哥哥在外总是花钱，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哥哥花了将近4万元。这些钱都是之前他与哥哥一起打工，存在银行的积蓄，“因为是两兄弟，以前感觉钱存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是他全部拿走花掉了”。

当时，聂凤祥来到苏州打工，哥哥与他联系说自己将钱全部花光了，已经三天三夜没吃饭了。当聂凤祥再见到哥哥时，眼前这个人脸色苍白憔悴、身体状况很差。

“你这样下去不行，我小孩也出生了，我不能老跟在你后面管着你，你又不是小孩了，自己要爱惜自己。”聂凤祥给了哥哥一点钱，劝他回家。

聂凤兵回家后没几个月，便问母亲家里还有多少积蓄，“我想改过自新，去市立医院住院治疗”。母亲将家中所剩无几的四五千元全给了他，叮嘱他好好住院治疗，治好后去找弟弟一起工作，兄弟俩互相照应。聂凤兵答应了。

“我妈问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当时他说爸身体也不好，你就在家里好了。”聂凤祥回忆，哥哥在医院里待了两天，就直接走了，就是从那一次开始，到现在一点音信都没有。

对于聂凤祥来说，2011年之后，哥哥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再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信息，没有任何联系了。

家人总是寻找关于聂凤兵可能出现过的蛛丝马迹。聂凤祥听母亲说，哥哥刚开始失踪那几年，有时母亲会接到电话，但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任凭母亲怎么哭诉，还是没有回应。“母亲感觉对方就是我哥哥。”

还有一个细节。前几年，刚开始实行网上交电费的时候，家里的电费一直有人在交，母亲也怀疑是失踪的大儿子所为。

父亲临终仍是挂念，母亲常常梦醒难眠

2014年，兄弟俩的父亲因身患糖尿病多年，不幸去世。聂凤祥从母亲那里得知，哥哥聂凤兵曾给她打过电话，但依然不怎么说话。

“我妈说，你爸去世了你还不回来，你这个傻子，你都不回来看一眼吗？”聂凤祥说，据母亲回忆，电话那头聂凤兵的声音有点哽咽，他只问了母亲身体还好吗？母亲让他回家，他不再说话，到最后挂掉了电话。家人至今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

这一通电话，聂凤兵没有留给家人任何信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聂凤祥说，父亲临终前心里总归不舒服，一个儿子走了那么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父亲叮嘱他多多留意，再去网吧找找哥哥。父亲担心自己走后，母亲一个人更伤心。

失踪前，聂凤兵在苏州待得比较多。这些年，聂凤祥和妻子也在苏州工作，从未放弃过寻找哥哥。他习惯有时将哥哥的照片带在身边，经常去各种网吧找他，拿着照片去问网吧老板，盯着网吧里的人一排一排地扫视。“也没什么线索，就是碰碰运气，走走看。”

父亲过世后，一家人报了警，至今四五年过去了，也没有任何消息。“说实话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这座城市这么大，人口又这么多。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朋友也都联系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对于聂凤祥来说，这种无力感越来越强烈。

这个音信全无的大儿子，成了63岁老母亲心头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她时常梦见他，一个梦惊醒，就彻夜难眠。母亲也常跟聂凤祥念叨起，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就好了，哪怕只是见一面。她说，如果儿子在外面过得挺好的，甚至有小孩了，她都挺高兴的。就算过得再不好，有他消息就行了。

这9年来，聂凤祥心疼母亲的哀思，也担心母亲孤单，每到过年都会陪伴在她身边。“我哥失踪后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陪我老婆孩子过过年，都是陪我妈过年。”

谈到有什么话想对哥哥说时，聂凤祥几度痛哭失声，“以前他生病，我自己省吃俭用都可以把钱给他的。回来我又不会怨他。爸爸已经去世了，不说风风光光的，我也把他安葬了。小的时候哥哥很维护我的，他一直对我挺好的，就是染上网瘾后整个人都变了。”

聂家的全家福。

聂凤祥希望哥哥聂凤兵能看到这个视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我现在年纪都这么大了，以前我们还是年轻小伙子。赶紧回来吧，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聊聊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