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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吧精选︱李硕: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究竟怎么打?

李硕
2020-05-11 16:54
来源:澎湃新闻
私家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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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记载战争动辄“几十万大军”,在通讯有限的时代如何调动?刘邦阵前叫骂,项羽八百骑突围,我们如何看待古代战争记录?游牧民族战斗力几何,骑马射箭射程有多远……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究竟怎么打,今人难以想象。

军事史学者李硕近日在澎湃问吧回答了网友们关于古代战争的提问,我们整理了部分精彩问答与读者分享。李硕先生毕业于清华大学历史系,目前在新疆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从事中古军事史、历史地理等研究,著有《南北战争三百年:中国4-6世纪的军事与政权》等。

李硕

动辄“几十万大军”,古代战争的规模究竟如何?

酷暑:请问一下,中国史书上记载一场战役中杀死几万或者几十万士兵屡见不鲜,这符合实际吗?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生产力那么低,能够支撑这么多青壮年人脱离农业生产去打仗,难道社会经济不崩溃,是不是记载夸大其词?

李硕:古代战争很多人数记载多得不可思议,比如秦赵长平之战,赵国降卒四十万被坑杀。可能中国古代一直有虚报兵力的习惯,为了震慑对手把自己的兵力夸大好几倍,战后发布的战报也有类似夸大。但这方面具体的事例,在史书中只有非常零星的记载,难以还原真相。

从现实的立场推断,任何战争都不是人数越多越好,因为涉及到训练、补给等很多问题,在缺乏侦察和通讯手段的情况下,大规模部队也不好指挥,容易陷入混乱。

战争中,比数量更重要的是兵员质量,简单说,就是指挥员和战斗员最好都是经受过实战锻炼的,尤其是冷兵器战争,从一线的搏杀到战役指挥,基本都是靠个人经验积累,技术层面的学习占的比重很小(现代战争这部分占的比重就很大了),所以古代一支军队是怎么组建、怎么学会打仗的,过程非常重要。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就是总结这些最基本的经验。

临渊羡鱼:李老师好,在通讯手段有限的古代,单一一场战斗双方能有效指挥运用兵力最大能达到多少?

李硕:我先做个初步的估算,就是单方兵力十多万人、不超过二十万的规模。后面慢慢说理由。

中国史书里的兵力数字,一直存在不可靠性,前面已经有几个问题涉及到这方面。所以首先做一个声明,就是我们今天已经难以如实还原古代战争的真正人数规模,只能做一点很有限的推测。

中国史书里记载的战争人数,往往是先秦秦汉最大,中古就少一些,到明清更少。要解释这个问题,首先要注意古代所谓“号称”兵力的习惯,有严重夸大;其次,战国秦汉时期,政权的动员能力确实非常强大,这和中古及以后的中国不太一样,但是它的运作细节,现在已经难以如实复原了。

从史书记载看(不考虑数字的人为夸大),在投入兵力规模最大的战国秦汉阶段,一场战役单方投入兵力的上限是四十多万,秦国在战国时期的几场战争、秦末和楚汉战争都是如此。到魏晋隋唐,单方投入一二十万已经是顶级规模了。

限制参战人数的因素,一是战区地形,只有比较开阔的环境才可以,山地、水乡就难以集结重兵;二是后勤,它决定能集结的兵力上限,而且这也和地理有关,在稠密居民区的战场,后勤物资可以就近征调,才方便集结重兵,越远离居民密集区,后勤运输压力越大;还有一个兵种因素,骑兵行动速度快,可以迅速集结和分散,但只有游牧族才有大量战马、骑兵可供使用,所以这个问题暂且不论。

至于在后勤和通讯能力的限制之下,特定战场能够运用的最大兵力,我只在史书中找到过一个上限事例,就是公元538年,西魏宇文泰和东魏高欢的洛阳会战,因为史书明确记载,这场战争军阵规模过大,战场踩踏起的尘埃也很大,西魏军队的不同部分之间失去了联系,有些部队擅自撤退。《资治通鉴》引文如下:

“是日,东、西魏置阵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未,战数十合,氛雾四塞,莫能相知。魏独孤信、李远居右,赵贵、怡峰居左,战并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弃其卒先归。”

这个事例的可贵之处,就是史书明确记载了当时部队已经多到失联、难以协同,这在古代史书中非常珍贵。但史书没有记载这次战役的双方兵力,如果用同时期东西魏(北齐北周)之间的其他战争兵力做参照,单方投入兵力应该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而且,洛阳郊外地形平缓,适合大部队展开,可以作为战役兵力运作上限的范例。

我开头草率估算的,最大可运作兵力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就是根据这个战例来的。它采用了类比参照,很不精确,但没办法,古代史书在这方面的记载确实很稀缺。

另外,东西魏当时的兵力数字有没有“号称”的夸大?这个问题还无法核实,如果它真有三五倍的夸大,我的设定就不能成立了。

“刘邦阵前叫骂”是常规操作吗?

Oxford:有没有过出阵单挑的武将?

李硕:有,但从来都不是普遍现象。

步兵军队作战时,将领一般不会亲自出面对敌,因为他需要(用旗鼓等手段)指挥步兵队列的整体移动,这非常需要经验和技术。骑兵军队作战时,跑动速度快,将领一般会在一线冲锋,接敌作战的机会比步兵将领要多一些(比较古老的例子是亚历山大大帝)。至于指挥步、骑兵综合部队的统帅,亲自作战的机会就更少了。

可以说,战争里面没有任何铁的守则,任何规律都会伴随有特殊性例外,我们只能总结大概率的总体现象。

云梦有杰:老师您好,我想问一下有关中国古代军队制度的一个详细情况。人人都说中国古代军队制度以伍和什为基础,那再往上呢?大概人数是怎么安排的?还有,两军对垒是有什么特殊的规矩或者双方默认的潜规则吗?比方说双方各派将领阵前决斗这些的。

李硕:什伍以上的军事单位,不同历史时期都会有,但史料的记载比较零星,现在很难做出一个全面的变迁列表,举例说,像队、旗、营、团、旅、师、军、部、曲、乃至百夫长、千夫长,这些单位都曾经有过,不同时期或者政权里面,相同的编制词汇包含的人数也未必一样。

中国古代和西方另一个不同,是不习惯用数字编号来命名军事单位,古罗马军团会按12345的序号依次排下去,中国古代几乎没有这种现象,一般是按一套汉字体系,比如龙骧、云骑、左右卫等来编组,或者按行政区地名、将领名字暂时命名。

这种不同对实战影响并不太大,因为冷兵器战场上,普遍使用编成左、中、右军的三分法,或者再加个前、后,不会直接按原来的编制单位进行指挥。各种古代文明基本都是如此。

所谓两军对垒作战,有暗的规则也有明的规则,暗的是努力做到“出敌不意”,采用设伏、偷袭、诱敌深入等等。明的是双方主力都已经侦知对方的存在,且都求战心切,这种就会形成大规模列阵会战,有时双方还会约定时间会战,古书里给这叫“刻日”,就是约定好日子,但这可能不是普遍现象,多数大规模会战可能是基于双方的“默契”。如果一方畏战但又不能撤退,会据守营垒,对方则可以发动强攻,和攻城战有点类似。

至于“双方派将领阵前决斗”,从来不是古代战争的普遍现象,具体原因我前面已经回答过。但使用小股精锐或志愿者进行“挑战”的行为,在冷兵器战争一直存在,它可以是针对畏战不出、据守营垒的敌军,也可以针对正在摆列阵型的敌军。春秋战车时代,给这种挑战行为叫“致师”,就是一辆或几辆战车向敌军示威,乃至冲锋袭扰。这主要是鼓舞己方士气、打击对方士气的表演行为。贵族时代结束后,战争变得更理性务实,这类挑战行为就减少了,因为防守方不用讲面子,可以用弓箭招待挑战者。刘邦有一次在阵前叫骂,就被射了一箭。

不想被文学作品套路,哪里有可靠的战争记载?

林峰黎:老师,我对古代冷兵器战争很感兴趣,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一是古代作战的阵法,能否介绍一下;二是古代作战,真的如三国演义里描述的:来将通名,先是两名大将先捉对厮杀一番,胜者手一挥,一路掩杀即打败对方吗?真实的古代冷兵器战场究竟是什么样的?谢谢。

李硕:这是明清演义小说的套路,不是真实的,比较古老的《荷马史诗》也有类似的套路。想了解真实的、第一手的战争,中国古代比较缺乏记载,可以看西方的,比如凯撒的《高卢战记》《内战记》等等。

酷暑:史书中记载项羽乌江自刎前,徒步手刃几百个士兵,那需要多好体能,多好兵器?还有只剩28骑还能突破几千人包围,应该马奔跑的速度很快,产生很大的冲击力才实现?在没有马蹬的年代,速度太快了,人会从马上掉下来。感觉司马迁写的史记有些地方是凭空创作出来的,不切实际,像武侠小说。

李硕:确实,《史记》记录的战争都太简略,缺少可靠的细节。至于项羽突围的那段,项羽自己一个冲锋就“杀数十百人”,肯定有很大的模糊和夸张。但这段记载保存的有效信息还是有一些,比如,当时的汉军追兵也都是骑兵,“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当时骑兵并不习惯短兵器肉搏作战,所以当项羽鱼死网破的时候,汉军骑兵也拿他没办法(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没能用上弓箭)。

花仙子爱游泳:您提到《史记》记载的战争都太简略,缺少可靠的细节。那么哪些古代文献里记载的战争是比较可靠的呢?我们从小在课本里学到的经典战役,像赤壁之战、淝水之战、牧野之战这些,都比较有戏剧性,关于它们的记载到底是不是完全真实的呢?

李硕:这些记载的过程和结果大都是真实的,主要是缺少相关细节内容,叙事过于简略。

战争本身和戏剧性并不冲突,一些非常偶发的因素确实会从根本上影响战争结果。

游牧民族的战斗力

立马豆:李老师好,您如何评价中国历史上历次游牧民族对中原王朝的征服?他们的战斗力真的天生比习惯农耕生活的汉人强吗?

李硕:论个人层面的“战斗力”的话,牧民肯定高过农民,因为游牧生活方式和自然的斗争更激烈,这是自然适应和淘汰的结果。

但这不意味这游牧社会必然能征服农业社会,因为游牧经济形态注定是地广人稀,游牧人口总量比农业社会少得多。农业社会被游牧者征服,一般前提都是自身出了麻烦,政治动荡,缺乏统一对外的防御能力。

而另一方面,农业社会也很难真正征服游牧社会,因为传统地理环境的限制,缺少马匹(骑兵)很难控制大草原。所以历史上,游牧与农耕文明一直长期并立,谁也彻底灭不了谁。

农业社会对付游牧社会的根本手段,是工业化、从农业社会升级到工业社会。游牧社会地广人稀,社会分工不发达,是不可能自己发展到工业社会的。燧发枪、霰弹炮等早期火药兵器,能基本压制住游牧族骑兵,到连发枪械和碰发起爆的炮弹出现(1880年代),骑兵就彻底淡出战场了。

所以网上有段子云:“一旦有了机枪,剽悍善战的游牧民族立刻变得能歌善舞起来”。因为这已经不是游牧和农耕的对抗了,是工业和前工业时代的对抗。

Hamlet:您好,请问13世纪蒙古人横扫欧亚大陆主要靠哪方面的优势?蒙古马真的很重要吗?

李硕:13世纪蒙古人横扫欧亚,可以说是世界范围内游牧族战斗力的最高峰,此前此后都再没有这迅速和大规模的扩张成果。至于原因是不是蒙古马,就不好说了,因为可以找很多原因,从成吉思汗本人到气候的变化。

蒙古马是蒙古大草原的马种,从匈奴时代以来,曾占据蒙古大草原的所有游牧族都用过这种马,它和13世纪蒙古人的战功没有必然、特定的联系。

吕:您好!请问骑马射箭,一般能有多远?在马镫应用之前,有没有骑马作战的?还是只有骑步兵?谢谢?

李硕:我前面说过,战争之中无定律,各种特殊情况都存在。

就普遍情况说,骑马射箭的射程,多数不如步兵射箭,因为马背上发力比较受限制。马上射箭比较直观的影像,可以看电影《与狼共舞》,里面有印第安部落捕猎野牛的场景,都是拉到很近距离射箭。

马镫应用之前,肯定有骑马作战的,用弓箭较多,用短兵器较少,但也有,亚历山大大帝就喜欢骑马持枪冲锋,他那时候还没有马镫。

鞑靼骑兵:请问老师,轻装骑兵和重装骑兵的优劣如何看待?

李硕:轻骑兵侧重侦察、袭扰任务,重骑兵侧重直接冲击肉搏,这属于不同职能的分工,谈不上孰优孰劣。

轻、重骑兵的兵种划分,是欧洲长期以来的军事传统,直到比较晚近的十九世纪还在沿袭,两种骑兵的装备都很不同(轻骑兵的弓箭、手枪,重骑兵的长矛、铠甲),甚至人工繁育的马种都有所区别,重骑兵的马强调负重能力,体型大,轻骑兵的马小而灵活。

但在中国军事史上,几乎从没有严格划分轻、重骑兵的做法,古书里的“轻骑”,多是指不带辎重的轻装骑兵部队,和战术任务没有直接关系。可以说,这两种战术职能,在中国古代也长期存在,但没有特地组建不同的部队,而是因时因地制宜,任务可以灵活调整。

至于中西方为何存在这种区别,原因就不好说了,也许涉及到对事物的分类、思维和解决问题的方式等等。

瘟疫对古代战争的影响

立马豆:瘟疫在古代战争中影响有多大?有什么预防瘟疫扩散的措施?

李硕:看来现在疫病确实受关注。在传统时代,人们还缺乏对流行病传播机理的认识(这涉及到更复杂的医学史),一般说,在古代战争里面,有意识地利用或防控瘟疫的做法都不多。在蒙古成吉思汗向中亚扩张时期,曾有史料记载,蒙古军在攻城战时,会把死牲畜的尸体用抛石机投射到城里去,现代人猜测这是为了扩散瘟疫,但缺少进一步的证据,因为也可能是某种萨满教的诅咒形式。而且当时人基本没有防疫手段,攻克城池之后,占领军也可能受到瘟疫感染,所以对这个说法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由于古代总人口少,地广人稀,受疫病影响的形式和今天的城市化时期很不一样。从史料看,古代战争中的疫病集中爆发,往往发生在被围困的城内,因为很多郊区居民逃难进城,导致人口急剧集中,战时的各种生活条件又很差,容易发生疫病流行。比如东晋十六国时期,青州的广固城(在今山东省)几次遭遇过围城战,这几次都发生了全城人得病,表现是四肢瘫软无力,现在看,很可能是消化道传染病,但当时人并不理解原因,以为是风水问题。

在大规模战乱年代,疫病流行能造成大量人口减员,可能比直接死于战争的要多。比如东汉末年的战乱,死于疫病的人很多,曹丕文章里面提到过,他的有些老朋友都病死了。

在汉代字书《说文解字》里,“疫”字的解释是“民皆疾也”,就是很多人同时得了一种病,但并未指出人之间传染的根源。到清代就有了种牛痘预防天花的手段,从草原或藏地到内地的团队,朝廷往往要安排牛痘接种。限于篇幅,就不多说了。

花仙子爱游泳:请问李老师,战争中的尸体一般如何处理?会不会引发瘟疫呢?

李硕:我在前面问题已经回答了一些,再补充两句。古代人还缺乏对流行病原理的认识,所以对尸体的处理一般也不是遵循防疫原则,而是当时的丧葬礼俗,如果有条件,会对战死者进行埋葬或火化。胜利者有时为了炫耀武功,会把失败一方的尸体堆成一大堆,所谓“京观”,可见他们还不知道疫病的危害。

古代战乱时期,疫病确实会明显增加,但尸体引起的可能只占一小部分,因为古代地广人稀野兽多,人的尸体往往很快就被野兽吃掉了。在长期战乱年代,往往有虎狼成群吃人的记载,这又跟今天人大肆吃野生动物很不一样。

古代社会的战争与和平

付尚:李老师好,据说春秋战国时代打仗的时候都很讲礼貌是嘛?

李硕:春秋和战国完全不一样,春秋是贵族社会,战国是君主集权国家,所以战国的战争不讲礼貌,很残酷,规模很大,你死我活。

春秋的贵族们,所谓士和大夫,阶级认同感往往不低于国家认同感,所以他们在战场上会比较讲究礼节,重视声誉,如同欧洲中世纪的骑士风范。战胜国往往也不会直接吞并战败国,所谓“存亡(国)、继绝(世)”,保留贵族社会的游戏规则。

但也不能把春秋战争想象成全是文质彬彬的表演,毕竟事关生死,“礼仪”的层面和“阴损”的层面往往同时存在(欧洲中世纪其实也是这样)。而且贵族社会自身有其难以维持下去的原因,所以到战国就变成君主集权和官僚制了。

梦男:中国在历史上到底是爱好和平还是爱好战争的?

李硕:太宏观的话题不易一概而论,如果按总的战争数量计算,中国古代打仗应该不比其他文明少。

古代中国的特征,是官僚制行政体系和帝制的结合,总的来说,这种体制并不倾向打仗。它对内能实现和平统治(相比于各种封建领主的割据);对外缺乏扩张性,因为帝国官僚机器对依靠战争获利不感兴趣,它担心军人集团的崛起和排挤文官集团,也担心对外战争引发国内的动荡(对比欧洲大航海殖民史,除了王权,其民间、商业力量、乃至教会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中国战国之后的主要战争,一种是应对北方民族的入侵,抵抗不住的时候就换成了北方民族入主、建立王朝;另一种是王朝官僚体系崩溃之后的大规模内战,所谓改朝换代,因为帝国的官僚制政体有其兴替周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是个人或集团力量难以左右的。明清易代的战争,就综合了北方民族南下和帝国改朝换代内战两种因素。

王朝承平时期,在边境地带或境外进行正规的战争,别管是扩张、防御还是平叛,都是成本非常高的行为,所以这方面一直建树不太大,中国秦汉以来的版图范围变化也不大。

    责任编辑:彭珊珊
    校对:丁晓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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