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孩子们”⑨｜莫斯科的“女主人”：拉科娃

【编者按】

这里所说普京的“孩子们”，并非生物学概念，而是政治社会学概念。他们指在普京执政俄罗斯20多年期间成长起来、开始在俄罗斯政界崭露头角、并有可能在2024年后掌管俄罗斯的新一代权力精英。

2020年3月14日，普京提交的宪法修正案获宪法法院批准，原定4月22日举行全民投票，但因新冠肺炎疫情被迫推迟进行。如获通过，普京之前的总统任期就会“清零”，他从理论上将获得参加2024年总统选举的机会。但俄罗斯国内政治历来波诡云谲，法理上的可能并不代表现实中的必然。修宪不仅没有解决、反而凸显的“2024问题”已经浮出水面。2024年之后，谁将掌管俄罗斯，是大家都热切关注的问题。因此，复旦大学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主任冯玉军教授推出“普京的‘孩子们’”专题系列，与大家共同盘点，哪些人有可能进入未来俄罗斯的权力核心？

【之九】拉科娃·阿纳斯塔西娅·弗拉基米罗夫娜

拉科娃·阿纳斯塔西娅·弗拉基米罗夫娜（Ракова Анастасия Владимировна），1976年2月8日出生于俄罗斯重要的石油城汉特曼西斯克。1998年，毕业于秋明国立大学法学院并获得法学学位。2000年，她又获得了金融与信贷专业第二学位。

2001-2005年，她担任秋明州州长助理；2006-2008年，担任俄罗斯总统办公厅主任的秘书处副主任；2008-2009年，担任俄罗斯地区发展部副部长、联邦政府办公厅副主任；从2010年起，担任莫斯科市副市长。

州政府的“女总管”

拉科娃大学毕业之后立即开始了她的政治生涯。这位年轻的律师获得了汉特曼西自治区杜马办公厅一级专家的职位。而1994-2000年担任自治区杜马主席的是谢尔盖·索比亚宁。之前，他曾担任科加雷姆市市长。

在当地杜马，拉科娃晋升很快。从最初的一级专家很快就当上了法案审查委员会负责人。从那时起，她的职业生涯就与索比亚宁密不可分。

2001年1月，在担任总统驻乌拉尔联邦区副全权代表半年之后，索比亚宁参加了秋明州州长竞选，而拉科娃是其竞选团队的重要成员。在竞选过程中，拉科娃利用所掌握的法律知识，向选举委员会投诉了索比亚宁的竞争对手、时任州长列昂尼德·罗凯茨基的选举违规问题，帮助索比亚宁赢得了选举，从而也得到了他的充分信任。

在秋明州州长选举后，拉科娃在汉特曼西自治区副主席顾问的位置上干了三个月的时间，之后便被已成为秋明州州长的索比亚宁任命为州长助理。在这个位置上，拉科娃充分展现出了自己的专业水准和政治素养。之后，她进入秋明州法律工作委员会工作，并于2004年因“为秋明州地方立法发展做出巨大贡献”而获得州杜马嘉奖。

俄罗斯联邦委员会成员、2005年前曾长期担任秋明市长的斯捷潘·基里丘克评论道：“她是一流的专业律师，对法律非常熟悉。同时她也很负责任，既乐于助人，又坚持原则。如果法律上可行，她会帮忙；否则，她会明确拒绝。”

拉科娃在秋明州政府工作期间，就已经成了州长索比亚宁的“影子顾问”。索比亚宁称赞她是“一位称职的法律工作者和优秀的组织者。”

在秋明，拉科娃不太喜欢与媒体过多交流，当时她的照片几乎没怎么在媒体上出现过，她始终努力保持低调。卢克石油公司公共关系部原主任亚历山大·瓦西连科清楚记得这位“年轻女孩”是如何融入秋明州政府的。他回忆说：“她向索比亚宁提供建议，但从未喧宾夺主……她是一位熟练的组织者，从不懈怠，干什么都是目标明确、有条不紊。”当地的另一位政界人士指出，索比亚宁需要左膀右臂，而拉科娃成功地扮演了“技术官僚”的角色：“她是一个工作狂，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她总结能力很强，能很快从枯燥乏味的公文中概括出最实质性的东西。可以说，拉科娃为州长完成了所有墨守陈规的例行公务，使他有更多时间从事更有意义的工作，当然也可以去干他最喜欢的事——钓鱼和打猎。”

当时拉科娃的职权范围包括监督联邦法律在当地的执行情况、支持优惠的政府投资项目以及进行市政改革，但州长索比亚宁在许多事情上都依赖拉科娃的意见，实际上州里的大事小情都需要得到她的认可。此外，拉科娃还帮助她的上司与联邦政府进行沟通，特别是在联邦政府与州政府的联合工作组中。

有人说，州长经常是在征得其女助手同意后才会在一些文件上签字。到索比亚宁州长任期快要结束时，州议会已经将拉科娃称为州政府不可替代的“总管”。

从此之后，索比亚宁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拉科娃带上。

进入联邦中央

2005年索比亚宁的州长任期结束后，拉科娃在秋明州政府办公厅主任的位置上又工作了半年的时间。在许多人眼里，拉科娃当时已显然是秋明州州长的未来人选。2005年11月18日，《秋明晚报》甚至在头版刊登了拉科娃的大照片和她的签名。

但是在2006年，已经当上俄罗斯总统办公厅主任的索比亚宁将拉科娃召到了莫斯科，任命她为自己秘书处的副主任。

在总统办公厅工作期间，拉科娃由于办事有些死板并不是很招同事们的喜欢，但大家都尊重她，她被视为一个好的管理者。前总统办公厅官员评论称，“拉科娃的升迁归功于索比亚宁，她对他自然也非常忠诚。她很聪明，有条理，始终如一，办事果断，是一个不错的管理者。但有时，她对政治和公关的感觉不太好，会招惹一些小麻烦并牵涉到自己的老板。”

2008年普京和梅德维杰夫“王车易位”之后，普京任命索比亚宁为俄罗斯联邦政府副总理兼政府办公厅主任。而拉科娃跟随索比亚宁也从总统办公厅到了联邦政府，出任国务秘书、地区发展部副部长，成了德米特里·科扎克的副手。秋明州杜马前代表维克多·邦达尔说：“我从未设想过她会成为独立的政治家。索比亚宁把她安排到科扎克那里，是因为无法立即带走她。”另一位前联邦高级官员说：“她似乎没想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治家。不过她的确是一位善于服务、值得信赖的副手。”

这一年，拉科娃加入了统一俄罗斯党，该党当时的总委员会主席团秘书维切斯拉夫·沃洛金（现任总统办公厅主任）亲自向她颁发了党证。

拉科娃“放单飞”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当时曾有传闻她有可能接替因坐直升飞机在阿尔泰山打猎坠机而亡的亚历山大·科索普金出任总统驻国家杜马代表，但最终并未落实。但她进入了时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倡议选拔的“首批百名后备干部名单”，为之后的发展进一步铺平了道路。

2009年2月，拉科娃被任命为俄罗斯联邦政府法律工作部主任。这意味着，没有她的签字，联邦政府的任何法令都不可能颁布。同年10月30日，她又被时任俄罗斯总理普京任命为联邦政府办公厅副主任。

2010年9月，俄罗斯全国性的电视台开始了一场针对时任莫斯科市长尤里·卢日科夫的批评攻势。不久，梅德韦杰夫总统签署命令，解除了在位已经18年之久的莫斯科市长的职务。当时很多人认为，代理市长弗拉基米尔·列辛会顺理成章地接任市长，但最终掌管莫斯科大权的却是当时的总统办公厅主任索比亚宁。

莫斯科的“女主人”

2010年10月，索比亚宁就任莫斯科市长。他上任后，马上组建新的市政府，并任命拉科娃为市政府办公厅主任兼市长办公室主任。

按照分工，拉科娃主管市政府办公厅和城市社会发展，但一位曾在莫斯科市政府工作的人说，她的“权限比正式规定的要大得多，她经常干预其他副市长的职权范围。她可以影响他们的活动，但他们不能影响她。”

另一位前市政府高级官员称，拉科娃不仅是莫斯科市政府的“二号人物”，实际上她才是真正的“市长”，对首都的政治拥有决定性的影响。而索比亚宁主要干三件事：从普京那里获取指示、摆平各式大人物们在莫斯科的利益、出席各种各样的会议。接近市政府的人士说，与市民的沟通对于索比亚宁来说过于“费心劳神”，在所有此类事项上，市长都依靠拉科娃。

上任之后，拉科娃主导了莫斯科城市公共服务中心的改造，使其变成了拥有现代办公设施的多功能平台，组织了莫斯科城市论坛以及“我们的城市”和“积极的公民”门户网站。2017年，在其倡议下，莫斯科市发起了一项关于拆迁改造赫鲁晓夫时期修建的五层老式居民楼的公民投票，主要目的是就该项目与莫斯科市民进行沟通,消除他们在拆迁过程中可能产生的不满。这一项目使莫斯科很多地方终于去掉了20世纪50年代的破烂与灰暗，展现出了现代化都市的风采。

拉科娃行事直率泼辣，对人不留情面，对下属很少微笑。绝大多数莫斯科市政府的官员都很怕她，私下都把她称为莫斯科的“女主人”。

在下属们眼里，拉科娃性格直率强硬，拥有过人的组织与管理能力。“拉科娃是一位讲求效率的官员，也知道如何激发下属的潜力。凡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会掌握每一个细节。开会的时候，她会认真倾听，直到下属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她做事雷厉风行，注重结果导向。如果部署了一件五天完成的工作，第三天她就会打电话催问进展，询问结果。”地区发展部地方行政机构监督司副司长德米特里·古谢夫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我也许半夜会被她的电话叫醒，我得立马回答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古谢夫认为拉科娃“在管理方面受过很好的教育”，“我们只有极少数的人具有如此高的管理水平。”

但拉科娃的不足之处在于过于独断，也正是因此，她所到之处树敌不少。到莫斯科市政府上任不久，拉科娃就与负责莫斯科市经济事务的副市长彼得·比留科夫以及主管城市建设的马拉特·胡斯努里内摩擦不断。2013年，在与拉科娃发生冲突后，莫斯科市副市长安德烈·沙罗诺夫也被迫辞职。因此，一位统一俄罗斯党高官评论道，“她很有政治直觉，懂得如何纠正错误……但她是一名战术家，而非战略家，因为她不怎么考虑后果。”

接管莫斯科市政府之初，索比亚宁和拉科娃似乎并没有马上适应首都的政治氛围和习惯。2011年地方选举时，莫斯科选举委员会将写着“为了生活，为了人民”的空洞口号和统一俄罗斯党的招牌挂满城市的大街小巷，给人一种“填鸭”般的不适感。也许这种手法适合在小城市搞，但在莫斯科却造成了一种“他们不关注、也不会与普通民众沟通”的强烈印象。结果，统一俄罗斯党在莫斯科市杜马选举中失利，并引发了大规模抗议示威。

好在索比亚宁和拉科娃很快汲取了教训，并及时做出了调整。2013年9月，莫斯科迎来10年来首次市长直接选举。选举之前两个月，著名的反对派人物阿列克谢·纳瓦尔内因涉嫌犯有侵吞财产罪而面临牢狱之灾。但是索比亚宁想让这场选举具有政治合法性，因而提议让纳瓦尔内参加竞选并公开计票。俄罗斯政府对索比亚宁的提议表示同意，认为这是显示其竞选实力、让抗议者闭嘴的稳妥手段。

最终，纳瓦尔内获得了27.3%的选票，对得票刚过半数的索比亚宁确实构成了极大的压力。但同时，这也是莫斯科历史上最激烈的市长选举，很多民权活动人士和志愿者一直在监督选举，以防选举最后会出现舞弊现象。索比亚宁也因而受到了民众的好评。

尽管拉科娃大权在握，但她并没有什么经济上的丑闻。她不干涉街头政治，与选举预算无关，也不为商业利益游说。统一俄罗斯党的一位消息人士说，“财务问题与她无关，也不适合她”。“她在选举中不管钱，也不与任何人讨论钱的问题。”拉科娃的一位熟人透露，拉科娃连手表也很少戴，这样也就没人能够指责她什么。

拉科娃与索比亚宁一度都不太喜欢与媒体打交道。有人认为，这是由于市政府的工作经常受到媒体的批评，也是由于“莫斯科的领导人对这座城市没有感情，他们不喜欢莫斯科，对民意也不感兴趣”。为改变这种情况，莫斯科市政府在社会调查研究和政策咨询上花费了数亿卢布。一位与市政府关系密切的人士说，拉科娃本人现在很关注有关市政府消息的出版物，她每天登录社交网络，并观看名为“莫斯科之夜”的电视辩论节目。

不为人知的闲暇时光

拉科娃身边的人说她有丈夫，但她在任职公示中从未提及。

2010年，索比亚宁宣布离婚，前妻伊琳娜·鲁宾奇克到国外居住。伊琳娜是科加雷姆前市长，是曾在2000年代初担任俄罗斯联邦能源部长的亚历山大·鲁宾奇克的堂妹。俄罗斯一些媒体认为，在刚开始从政的时候，索比亚宁是借助于妻子的关系才得以升迁的。

拉科娃有两个孩子。2010年，她在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休了产假。之后，拉科娃在市政厅的顶层搞了一个儿童房，以便能够在工作的同时照顾女儿。2016年年中，拉科娃为保胎又休了一次产假。当时有人猜想，孩子出生后拉科娃大概不会再在莫斯科市政府工作了。但2017年初，拉科娃产后一周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拉科娃的同事们几乎对副市长如何度过闲暇时光一无所知。她的一位熟人说，周末她喜欢穿着便装和牛仔裤，“看上去比穿正装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