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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昌大火后记:与群山共生,没有远去的山火
4月20日,四川凉山州西昌市樟木箐镇李家沟村境内突发山火,起火原因初步判断为当地一村民在屋内做饭时,灶炉烟囱引燃房外柴火所致。
这是近一个月内,西昌第二起被报道的山火。
3月30日,西昌经久乡突发森林火灾(以下简称“西昌大火”),火势向泸山迅速蔓延,危及城区。当晚11点左右,柳树桩村民冯才勇作为向导,带领宁南县专业扑火队21人上山前往火场集结点,途中因风向突变,冯才勇与18名扑火队员不幸遇难。
两个村庄相关地点示意图就在去年的3月30日,凉山州木里县发生森林火灾,造成31人遇难,其中27名消防员,4名地方干部群众。
而在西昌此次大火发生前两天,3月28日,木里的森林再度失火。经公安调查,此次火灾是一位11岁男孩在自家后山处点火熏洞内松鼠时不慎引发。
应急管理部的数据显示,自2010年至2019年,已经查明原因的森林草原火灾中,人为原因引发的占97%以上。
凉山地区大部分是集中连片的原始林,常年枯枝落叶形成厚厚的地面腐殖层。每年的上半年是凉山的火患季,天干水少,一记雷电,一把祭祀的火苗,甚至一点扑腾出的灶火都可能引发一场灾难。
截至发稿前,关于西昌火灾的调查尚未公布结论。此次火灾的起火点为经久乡马鞍山,山的两侧分别是马鞍山村和柳树桩。火灾之后,记者去到山的两侧,试图探寻,依山而居、靠山而活的人们,要如何维系这层共生关系。
撤离
马鞍山上起火时,马鞍山村的民兵连长余开荣正在磨盘山上留守余火。
磨盘山距离马鞍山大约33公里,两山并不连通。就在马鞍山失火的两天前,磨盘山也起火了,3月29日,经久乡派了30个民兵过去支援打火,包括马鞍山村的10个民兵。
30日下午5点多,余开荣接到村里电话,叫他们赶快回来,“自己的后山都保不住了!”
余开荣回忆,他们赶回来时大概6点,火正在往下烧。乡政府、市政府的领导在现场指挥,看着风很大,火势太猛,赶紧叫山顶的打火队撤下来,怕出现人员伤亡。另一支打火队想从别处上去拦火,也被及时撤回。林业局的人说:“你们是不是又想吃饺子了?”意思是担心风向突变导致被火包围。
后来,火烧到马道镇了,打火队被调去那边救援。马鞍山这边由经久乡负责看守,以东干渠为界,严防死守,不能让火烧下来。
东干渠是大桥水库灌区工程的一条露天水渠,主要用以灌溉,其马鞍山段位于山基之上、山腰以下,距离村庄核心区域三四百米,距离最近的饲料厂仅百米。
余开荣说,那天晚上,整个乡的格格(社会治安巡逻防控队伍)、民兵全部守在东干渠边上,“基本上是人挨人的”,加上村民至少有600人,整条人防线大概有两公里。他们把周围的草泼湿,或者铲掉,弄出隔离带,一旦有遗火掉落,立马灭掉。
马鞍山上的东干渠,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防火隔离带的作用。由于44家彝族自主搬迁户都住在山边,同为彝族的余开荣便担负起疏散人群的职责,“一宿没合眼”。
有的村民为了抢一点东西,不肯马上撤离,余开荣用彝语劝他们,“东西烧了可以找,人烧死了找不回来”,这样左劝右劝,把他们都劝到村西边的场坝上。有的拿被子,有的拿棉衣,有的抱着小孩,晚上又冷,吹的北风,很多人都感冒了。
余开荣和一组队长、两个乡干部,就守在路口,防止有人回家拿东西,有时刚拦下一个人,又有两三个人要进去。乡里的总指挥站在村委会大楼上,看见哪里有电筒光,立马打电话叫他们去清理,不允许山边的任何一家人在家里逗留。
其中一家人是重点关注对象。从当时的火势来看,他们预测那家人的房子百分百会被烧掉,专门派了一个人守他家7口人,不准“跑回去一个”。结果因风向变化,刚好烧到他家上面,就没烧了,保住了一两百亩山林。
“任何事情你都可以预测,这个东西(风向)你预测不到。”余开荣的妻子说。包括她在内的几位村民都认为,当晚风那么大,不应让不熟悉地形的宁南扑火队深夜上山扑火。有的说应该先勘察下地形、踩下点,有的说应该等到第二天清晨吃了早饭再上山。“当然有能力就救,没能力救的话,先把人保住。”
4月5日,西昌市委常委、泸山正面森林草原灭火前线指挥长刘光宇在采访中表示,早上4点到10点半是灭明火的黄金时段;安排宁南扑火队前往相应位置扑火,是听取了专业人士意见的集体决定;国家和省级相关部门已在核查事故原因。
上坟
马鞍山村位于马鞍山的东面,西面是柳树桩,两地村民均称火是从对面烧过来的。
记者走访两个村庄了解到,双方最初看到冒烟的位置很接近,都在靠近山顶的电线杆处,发现时间也相差无几,马鞍山村一名岗哨员打电话给村干部的时间为下午3点49分(另一名岗哨员是3点40分至50分之间发现的),柳树桩岗哨员发现时间则在3点50分左右。
柳树桩村民发现的冒烟点,位于马鞍山山顶两个电线杆处。火灾发生后,公安机关在两个村庄逐家逐户摸查。“天天调查取材料。”余开荣说,他先后带领派出所、刑警大队、督察组几拨人,去村民家里调查,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起火时间你在哪儿?有没有证人?”
白天很多村民不在家,在外面干活,“到处找”,有时电话也打不通,一天能问到6家人都不容易。
根据上游新闻报道,西昌市公安局指挥部相关人士透露,“不排除外来人员祭扫时带来了火源”。
当地一般在春分之后、清明之前,择吉日上坟。火灾发生前两天便是适宜祭扫的好日子。
马鞍山村山上不少坟墓都贴了防火监管宣传牌。柳树桩并非建制村,而是一个农场土地承包户的聚居点,只有五十多户人,不设村委会,归西昌市农垦公司下辖的大营农场管理。村民由各地搬迁至此,大多人的祖坟都不在这里,“这里的坟基本都是外地的。”
柳树桩设有两个护林防火检查点,一个点一名岗哨员,由于两个点挨得近,都在蔡家沟水库旁边,所以两人经常在一起看山。
其中一名岗哨员田春霞(化名)告诉澎湃新闻,他们只负责看守柳树桩东边的山头,也就是19人遇难的那个山头。西边的马鞍山不归他们看管。
“上坟的都是拿着两朵花花就去了,没啥好检查的,又不烧火。”田春霞说,祭扫期间有人上山需要填表登记,写上姓名、电话、住址和上山时间,便于发生火灾后的调查追责,“(所以)他自己都不敢烧纸,带点坟标纸插上就走了,一般不会待太久。”
柳树桩的两个护林防火检查点都在蔡家沟水库附近。一山之隔的马鞍山村有4个组共169户,目前有6个护林防火检查点,每个点均有两名岗哨员。
多位村民告诉澎湃新闻,3月25日、28日、29日都是好日子,村民基本集中在这三天上坟,尤其28-29日刚好是周末,上坟的人比较多。
记者查看其中两个检查点的登记本发现,30日那天登记在册的入山人员只有一家4人,上山时间是上午10:20,“上去20多分钟就下来了”。岗哨员陈大富(化名)说,这家人不住本村,但亲人的坟埋在这里。
马鞍山村一检查点的入山人员信息登记表陈大富在马鞍山村做了4年岗哨员,他表示,这4年来没有人在上山祭扫时放鞭炮或烧纸钱,基本上只插些坟标纸,拿点鲜花、水果、肉食摆一摆。前两年,还可以带香和纸钱上山,但不能点,这两年香、纸都不能带。打火机和烟也不能带,“带了就只能放在我这里,下山了再还给他。”
他遗憾自己用的是老年机,没能把之前没收的打火机、香烟等拍下来。他说,从上坟开始之日,村上、乡上每天都会派人来一起值守,他们从早上8点待到下午三四点才走,还有人会开车到处巡逻检查,看各个岗哨点是否到岗到位。
余开荣说,起火的前两天,乡政府安排每个检查点必须加派两个村乡干部,村干部一般早上8点到岗,乡干部早上9点到岗。“凭我知道,今年最多的一天有4拨人来检查,我们(村里)查一道,乡政府查一道,市政府查一道,暗访组再查一道,也不知道哪里的暗访组。”
另一检查点的岗哨员李菊珍(化名)说,3月30日那天是星期一,没人上山,前几天都有人,但大家都配合登记检查,自觉把打火机拿出来,他们也会不时地上山巡逻,提醒大家注意防火,不能抽烟。
马鞍山村山上的坟墓大多只插了坟标纸。“上坟那两天,护林员会满山逛,如果看山的老年人(指岗哨员)走不动,村上的干部就会去看。”余开荣女儿罗婕(化名)告诉记者,她家在(3月)28日上山,去了两个地方,分别给她母亲的外婆和奶奶上坟,“两次都有人过来说,每隔半小时就换个人来说,说不能有火之类的。”
4月9日中午,记者从马鞍山村内的一条小路上山,来到村民所指起火点以下的附近山头,发现有近40个坟墓,大部分都只插了坟标纸,个别坟上插了香,放了些纸钱,但没有点燃。值得注意的是,该上山小路不经过任何一个检查点,记者在山上待了两个小时,期间无人过来询问或提醒。
4月9日中午,记者在已烧过的马鞍山上发现了烟盒和烟头。在柳树桩,上山的路也不止蔡家沟水库那一条。如果有人从别处上山,不一定能被在水库旁边的岗哨员及时发现。
防火
每年1月1日至6月30日,是西昌的森林防火期,也是岗哨员“上班”的日子。
在这半年期间,马鞍山村的岗哨员需每天值岗看山,从早上8点到下午6点半,中午可以轮流回家吃饭。除了做好入山人员的检查登记,还要不定时巡山,观察山上有没有人或牛马。一旦发现哪里起火,第一时间报告给村委会、乡政府。
马鞍山村其中一个护林防火检查点。陈大富告诉澎湃新闻,从上世纪九十年代退耕还林开始,村里就有了岗哨员,最早只有4个点,今年干风太大,增岗至6个点,共12名岗哨员,大多为村里的老人。
“年轻人肯定不会来做噻,他们随便(在外打工)百把块一天。”陈大富说。他们之前每月拿600元补贴,今年开始有1000元。
西昌的春季干燥多风,日照强,昼夜温差大,中午到下午四点较热,有的岗哨员搭了简陋的棚子,用来乘凉挡雨。陈大富所在的检查点位于省道路边,每天从早到晚车流不息,尘土飞扬,噪音很大。
除了上坟那几天,平时也会被查岗。余开荣说,如发现非午饭时间(中午12点-1点)人不在,会立马打电话问责。他评价说,某个点的岗哨员最尽责。
马鞍山村,岗哨员正在登记下山人员信息。柳树桩的岗哨员归泸山森林经营所管辖。田春霞称,经营所的分管点长每天都会来查岗,让她们签字,“一天来两三回”。
田春霞是云南人,1987年,她和丈夫被农场召集过来种桑养蚕。2002年丈夫去世后,她独力抚养4个年幼的小孩,靠种地养猪为生,日子十分艰难。大概两三年后开始做岗哨员,也是为了挣点钱。最初每月只有200元补贴,后面慢慢增加至600元,今年涨到800元了。
在她看来,这十几年岗哨员的工作没什么变化,“好像都一样,封山了就守着。”
相比马鞍山村,非行政村的柳树桩较少看到防火提示,这是为数不多的宣传标语之一。与马鞍山村不同,柳树桩这边叫“封山期”,封山期间由岗哨员和扑火队共同值守。“哪天封山经营所会下达通知,开山了也会通知,今年他们是2月1日通知我开始看山的。”田春霞说,她每年看山都从2月开始,扑火队会提前看一个月。
据南方周末报道,西昌市专业扑火队建立于1987年,目前有8支队伍共260名队员,其中6支分布在泸山四周,拱卫西昌之肺。
离柳树桩最近的是大营扑火队。每年1-6月,整个队会驻扎在2公里外的营地备勤和巡防,每月有3000多元工资。剩下半年,他们会回家务农或打工,“只留几个人在打火队(营地)里,其他人就放假。”
田春霞说,大营扑火队都是彝族人,封山后天天都来巡逻,实行三班倒,每班两人。“我们这只要一封山,大家都晓得,就没人上山了。”村民一般会在封山前备足烧火做饭的木柴。开山后,雨季来了,有些村民会上山捡菌子,等到秋冬季,也有人会上山去挖山药。
柳树桩用电需9毛一度,所以基本家家户户都要烧柴省电。除了地面人员巡守,另一个重要的森林火灾预警监测手段是卫星监控。据了解,在四川区域,有8颗卫星24小时监控火情,哪里起火冒烟,监控人员可以及时看到,并立即通知火灾发生地。
马鞍山村村民告诉澎湃新闻,近三年来,政府对野外生火管控愈加严格,不管是在田地里、在自家院坝里,还是在大沟渠里,一律不准焚烧秸秆。在丰收期间,村干部每天在外巡查,尤其会在夜间巡逻,防止有人趁夜深人静时偷偷焚烧。“今年都没有,一个都不敢烧。”
几个月前,罗捷一个同事的婆婆在地里烧干枯枝叶,想着人守在那儿,也没多大火,不会引起什么意外。结果刚点燃两分钟,村干部就打来电话,叫她赶紧灭火,约10分钟后,乡干部赶到现场进行批评教育,并罚款500元。
罗捷的外公外婆住在山上的果园里,有时在屋里烧火煮饭,烟稍微大一点,也会马上接到村干部打来的电话。
马鞍山村一则防火宣传标语:谁烧山,谁坐牢。余开荣说,马鞍山山顶上有一条四五米的隔离带,每年1月乡上会组织村民上山割草,以前是计划烧除,这几年不让烧了,便改成人工割,“每年长,每年割”,一年不割就很茂盛,“人都走不过”。
此外,每年都会给村民发防火告知书(今年是承诺书),每家每户必须签字按手印,“我都搞到头烦。” 他说,去年还给每家发了森林防火日历,“相当于以市场搞宣传”。
马鞍山村很多户人家门前都贴着近两年村民签过字按了手印的防火告知书或承诺书。其中一户贴了5张防火相关文件,最早一张是2019年3月4日的,最新一张是2020年4月4日。去年,罗捷看到一条让她印象深刻的防火宣传标语,至今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户外用火关五天,引起火灾关五年。”
罗捷在马道镇一家幼儿园当老师,她说,幼儿园也在抓防火宣传教育,每个班每周有两节安全教育课,每年干旱期会重点讲防火,有一些情景教学,比如说:“周末,爸爸妈妈带你去百花深沟(森林景区)游玩,这时候爸爸要把烟拿出来抽,你觉得这样做对吗?”
她提到有文件规定,假如引起火灾或在户外用火,会调查肇事者的人员关系,即便不是小朋友玩的火,是其家人造成的,也会追责到老师头上。
那天马鞍山起火后,一个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问她:“大姐姐,为什么那些人要把火带上山呢?”小人儿双手叉腰,以示反对,“我们的森林都烧毁了,小动物们都没有家了。”
起火
官方数据显示,2010年至2019年,在已查明火因的森林草原火灾中,由人为原因引发的占97%以上。今年3月,全国发生森林火灾221起,已查明起火原因147起,起火原因排名前三的为农事用火56起、祭祀用火34起、野外吸烟14起。
“毁林犯法,烧山坐牢!”在经久乡,类似这样的防火宣传标语频频出现。余开荣说,由于去年木里火灾造成31人遇难,今年政府的防火工作抓得相当严,“力度最大,最到位,但是火烧得最严重的也是今年。”听老一辈的老人说,这是他们记事以来,整个泸山烧过的第二次大火。
上一次大火是在2014年3月18日,由半山腰上的高压电线被雷击后引起。余开荣记得,那次只烧到泸山背面,没有这次严重,也没有人员伤亡,他当时也参加了打火,守了几天几夜,吃住都在山上。
作为应急民兵,余开荣会在整个西昌范围内打火,“没有一年不打火的。”尤其相邻的乡镇发生火灾,都要互相帮忙,“钱多钱少,甚至没有钱,我们都要去。”
3月29日,他们被派去磨盘山留守余火,清理烟点。那个山很陡,“坐的位置都难找”,走路上山花了近一个小时。中午,乡长让余开荣去买几只鸡,给大家填填肚子,结果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找不到一只鸡,买不到一瓶水。
那边住的都是彝族人,在半山腰上种庄稼,这次火灾是一个老人在森林旁边烧秸秆而引起的,“当时就把人抓了”。
其实,很多彝族人不会说也听不懂普通话,有的还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来,给他们做防火宣传工作则比较困难。
从西昌城区去柳树桩的路上,记者看到有座山上人家密集,靠近山顶处都有房子,司机说这些都是彝族等少数民族,他们从偏远地区自主搬迁过来,依山而居。
这次磨盘山火烧了6间民房,其中一家损失1万多斤玉米、60多只土鸡,这对农民而言,可以说是致命的打击。
马鞍山村民兵的打火工具。受访者供图余开荣告诉澎湃新闻,民兵的打火工具主要有乡政府发的打火拖把、喷雾器、洋铲和水壶,没有防火服。
前几年没有打火工具,他们会带上镰刀或砍刀,看到湿树枝就砍下来,用来扑火。这仅适用于扑小火,“小火基本上都是村民自己解决。”
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打火经历,是十几年前的一次小火,因一个小孩玩打火机引起的,当时几乎所有村民都去救火了,没有动用消防队,也没有上报,“不敢上报”。
“我们为了把火的去向拦住,一个风一刮,火一下就过来了,只听见“唰”,我的眉毛全部烧没了,头发也卷了。”随后马上换另一个方向,继续打。
马鞍山村民兵在清理烟点。受访者供图对柳树桩来说,今年这次火灾是近十年来的第三次山火。
第一次是2010年5月3日,起火点在大营农场,也是因一位村民焚烧秸秆所致。第二次就是2014年从马鞍山村那边烧过来的大火。
“前两次大火没这么吓人。”遇难向导冯才勇的妻子王霞说,前两次冯才勇参与了打火,“只要一发生火灾,他都要去”。
冯才勇的邻居冯运梅(化名)记得,2014年那次火灾发生后,农场组织村民去打火,男女老少都去了,后面消防队和专业打火队来了,就让村民都撤下来,给扑火人员送水和干粮。明火扑灭后,村里男同志在山上守夜、清理余火,守了一个星期。
这次也有村民去打火。3月30日下午四点多,村里一些男人带着镰刀、铁锹等上山,但“火太大,打不了”,大概六七点就撤下来了。
当天晚上11点多,农场又组织了二三十个村民,跟在宁南扑火队后面上山,走的是同一个路线。其中一位村民回忆,那条路不好走,“草太深了,比我们人还高”,路也不是很清晰,总会踩到树枝,“不清楚路的话,很难跑”。因风太大,火势迅速逼近。大概走到他们遇难的地方,就接到农场电话,要求撤离。
他们比宁南扑火队晚了20分钟上山,这20分钟让他们幸免于难。
代价
这次大火把山上的水管都烧断了,柳树桩村民花了几天时间才修好。
村里没有接通自来水,用水都靠村民自己去山上找水源,在山腰上修建蓄水池,再用水管把泉水引到各户家里。冯运梅说,原来的老水池修建时,每家平摊了1000多元,后来用的人多了,分到的水太少,几家村民又凑钱另外建了一个新的蓄水池,刚建好没几天,就被火灾烧断了水管。
“平时生活吃水就望这个山,没有树,山的蓄水能力就不行,我们吃水就困难。”冯云梅感到忧虑。另一位村民告诉记者,火灾发生后,水流确实变小了,不太够用。
原来山上种的都是松树,属于飞播林。据公开资料,为了防止洪水、泥石流等灾害,从1958年开始,国家投资1409万元,耗时8年在西昌东西河地区实施飞机播种造林66.5万亩,后来成为全国成效最好的飞播林区之一。
“原来我们这儿的松树太好了!”余开荣早年曾在山上放羊,常常在松树下听风吹出“大海的声音”,“真的是松涛”。
飞播林面积大,树种单一,主要为油脂多、易燃的云南松,因此防火压力特别大。以云南松为主的泸山后山,就曾发生多次火灾。
马鞍山村和柳树桩的多位村民告诉记者,2014年那场大火基本把山上的松树都烧光了,从2017年开始进行人工补种,每年雨季,省林业厅就会雇民工在山上种幼苗,连续补种了三年,“花了不少钱”。
冯家门前拉起的悼念横幅,不远处的马鞍山已被烧得灰暗无青。“花了好几年山才重新变绿,现在又烧得光秃秃,太可惜了。”冯运梅惋惜地想,不知又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重新看到绿油油的青山。
3月30日晚上出事前,冯才勇妻子从电话里得知丈夫上山给打火队带路了,尽管非常担心,她还是觉得应该支持,“毕竟我们住在这里,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并自我安慰地想着,不会有事的,他打完火就回来了。她等了一整晚,却等来丈夫遇难的消息。
4月4日,18名牺牲扑火队员的骨灰入葬宁南县烈士陵园。八天后,冯才勇的骨灰被安葬在19人遇难那座山的山脚下,那片他曾保护过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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