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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世界观|作家苗炜:陪孩子读书,是重回理性的过程
【编者按】书房是一个人精神世界的物质呈现,通过书房,我们可以感受到一个人的内心风景。在2020年“世界读书日”之际,建投书局和澎湃新闻·翻书党联合推出“书房里的世界观”系列人物专访,我们将陆续邀请学者、诗人、作家、音乐人、舞蹈家与读者们分享他们的书房与阅读。本期嘉宾为作家苗炜。
作家苗炜谈书房:书房就是写字的地方
这个书房实际上就是一个特别宽的走廊,边上弄了几个架子,这里面大概有一千多本书吧,客厅可能还有一千多,一共也就三四千本书。从小到大,文化领域流行什么,我就看什么,也没有说专门收藏哪一种门类的书,就是什么时髦就看点什么,但基本上都是跟文学有关的。
书房其实就是一个写字的地方,有一个书桌,然后能坐在那里写字。读书哪儿都可以读,我躺床上躺沙发上读书的时间更长,不会在书房里面专门读书,坐在书房桌子前面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写作。
这个屋子是朝东的,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光最好,所以一起床就坐在这儿开始干活,那时候也最有力气,这是我的工作习惯。等上午过去之后,就去看孩子,小孩起床了就陪着他玩。
苗炜在书房里儿子有自己的书架,那边最低层他能够着的地方都放了他的书,他会找自己喜欢的书看。他现在还不认字,所以是看哪个封面哪个书籍的颜色好看,他就打开看。像《图解百科词典》,里面有各种南瓜呀、水母啊各种东西,小孩很喜欢看这种百科全书和大词典。其实小孩一开始看的书很高深,他就不停地翻,这些是蔬菜、这些是动物,慢慢就建立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了。所以小孩可能很小就可以看百科全书这种东西,然后大人可以跟着他一块学习这些好玩意,不一定说都要看那种特简单的绘本,可以看百科全书什么的。
我也不会引导他看什么书。我倒是想着等他长大了,我把我这些文学书都给他扔了,让他看点科学方面的东西,少看一点文学书。因为我觉得小孩应该活得更混不吝一点,别太敏感了。
苗炜和孩子在一起谈阅读:读书让你和其他人区别开来
阅读对我的影响就是跟别人区分开。有一拨人是读书人,有一拨人不是读书人,我在时代周刊上看过哈罗德布鲁姆的一个访谈,他就说以后阅读是精英的特权,当时我特别不以为然,这精英哪那么好当,会读书就成精英了?但是经过这几年我觉得是这么回事,再过一些年,读书的人和不读书的人之间会泾渭分明,会分成两个阵营。
我现在每天阅读纸质书的时间大概是三四个小时吧,也会读电子书,但是肯定没有纸书读的多,纸书你拿在手里随时知道写到哪了,这是三分之一还是二分之一,会知道作者叙述的节奏,对后面有期待,你随时掌控着这个事。可能读电子书的新一代的年轻人也不太在意这事。就是一个习惯,我觉得还是纸的书拿的舒服。
电子书看得快,好多知识类的书只是传播一些观点,适合快速翻阅,让人掌握。其实我觉得以后传播的改变可能会影响书,百分之八九十的书根本就不应该出来,二十分钟让人听一听作者的想法,没有必要展开去写,以后大家尽量应该用新的媒介来写作,然后能够节约下来一些纸去印一些好书。
谈写作:每个人都有局限性,但不妨碍你拼尽努力去写好
以前可能会觉得我一定要写一个牛逼的东西,等慢慢年纪大了之后,可能会承认说我写不出什么牛逼的东西来,但是这不妨碍你继续拼尽自己的努力去写好。现在是知道自己的局限性,那就别好高骛远,有一个高度我可能达不到,但是并不意味着说就不努力了,还是尽自己的努力,自己能写到什么程度就写到什么程度。
比如以前我看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一些中国作家的作品觉得真没劲,这太容易了,但是现在看着,就会觉得人家很棒很了不起,能够达到那样一个高度就已经很棒了。以前老不懂,我们的长辈总会说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以前觉得这太无聊了,现在能深深体会到这句话,好多事情我自己也就是能做到这样就不错了,每个人都有太大的局限性。
作家苗炜谈书店: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干不好的
我觉得现在的书店好像都大同小异,一进门就是那些畅销书,然后每个书店摆得都差不多,有一些文创品,那些文创用品就像小姑娘买的,同质化挺明显的。当然都特别漂亮,起到美化生活的作用。但是你很少会在那个书店里面说,可以发现一本从来没听说过的书,那种对书本身的发现的惊喜特少。我家附近前几天刚开了一个新书店,进去看那些书都差不多,就是你在网上关注就能看见的。有些特别好的书店,还没等我去了就倒闭了。原来我知道有一个叫摘刺的书店,好像进一些比较古怪的书,开在东四。老想着说去一趟,还没去呢,就倒闭了,后来好像搬到通县那边,又没来得及去了,又倒闭了。这是小书店可能面临的问题。
我前两天看新闻说旧金山的城市之光书店要倒闭,当时还挺诧异的,因为还从来没去过那个书店。它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当然旅行者就把它当作一个旅游景点来看,一个书店能够办成一个旅游景点,说到巴黎,你一定要去莎士比亚书店,然后到旧金山一定要去城市之光去看看,这挺了不起的,它有更复杂的意蕴在里边,肯定有好多作家在那里面活动过,书店也参与过出版,还参与过文化运动,书店才能成为一个旅游景点。要单凭一个卖书的地方,成为一个大家很惊艳的地方,好像也不太可能。但这些都需要时间,我觉得起码得开个四五十年,然后才有资格往文化地标那个地位走。
比如说像单向街、读库,已经坚持了十多年了,这很了不起。但是对于更长久的一个文化事业来说,二三十年是一个基准。你想干一个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你有人了,可能才能把这事做到三四分,然后你有钱了,可能能做到五六分,你想把这个事做了八九分,可能需要特别长的时间。
作家苗炜:外面的世界太喧嚣,先置之不理一会谈身为父亲:世界往哪里去,我听我儿子的
当爹之前想的是自己,当爹之后,肯定是要以孩子为中心。最大的变化就是这个:一切以孩子为中心。像这个过道就是让小孩能够在里面骑车。养大一个孩子是特别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很多成年人为了维护一个家庭、为了一个孩子就已经非常辛苦非常累。以前可以特别不负责任地说,人应该多读书,但等你真正知道每个人干活的辛苦的时候,你再也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干一天活,回家真是很累。自己当爹之后,就知道维持一个家挺累的,日常生活很辛苦。以前当文学青年不清楚,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
人的麻烦就在于有好多时候都是那种急促感,我赶紧把这事干了,对付了,很难有特别充裕的时间做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当爹妈肯定是希望孩子能少一些急促感,别老去应付那种很麻烦的事,让他安心坐下来做一点有长久价值的事情。不过,这可能是当爹妈一厢情愿的事,可能后来你管不着了。
作家里面我喜欢王小波,王朔,国外的朱利安·巴恩斯、纳博科夫、卡夫卡。我当文学青年的时候,记得大学同学从图书馆借了一本海明威写巴黎的《流动的圣节》,然后大家就传着看。海明威写的巴黎就是在咖啡馆里喝红酒写作,当时就觉得哇,这简直太美了,他太浪漫了。巴黎、红酒、咖啡馆、写作、青春,多美啊!一定要去巴黎看看,那才是文学青年该去的地方。这个就是十八九岁左右看文学书的时候特别正常的一个现象。
最近海明威诞辰一百二十周年纪念,上海译文给我寄了海明威全集,我就开始看海明威最早的《尼克·亚当斯故事集》写父与子关系的那几篇,看他写印第安营地,小孩跟他的医生爸爸一起去印第安人营地出诊,然后那小孩就问:爸爸,他为什么要自杀?爸爸,死难不难?就是连着问了三句话,每句话都有爸爸。我没当爹之前吧,我看这个东西就一下就翻过去,根本不在意。只有我当了爹,才能够听见爸爸那两个字的声音在你耳边特别清楚地响起来。然后你才会特别愣愣地看,小孩问,人为什么会死,爸爸他为什么要自杀?你在年轻的时候,没孩子的时候,那个文字中的爸爸是不出声的。你看着海明威你只想着说,哇,我跟着他去巴黎,然后跟着他去乞力马扎罗山,跟着他去西班牙钓鱼,然后等你四五十有了孩子,你会想着说他跟着他爹去出诊,然后问他爹的那些问题,这个时候就是不一样了。
原来年轻的时候,总想做一个世界主义者,到处转转看看。等上年纪就发现哪有世界主义者,你在哪儿交税,你就是哪的人。年轻人可能都不会听进去的,但你慢慢会更喜欢自己的家庭生活、愿意维持家庭生活、不太愿意出门。我是一个特别特别尽职的爹。就是什么事情都以儿子为中心。世界往哪里去,我听我儿子的。
谈亲子阅读:跟孩子一起学习,实际上是在对抗这个反智的外在环境
孩子现在每天说英语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疫情不让上学,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间就开窍了一样开始说英语,然后就停不下来了,不是成心的,但是小孩学外语的黄金期就是三岁到四岁。
在一个反智的时代,有一个孩子他会从小要学英语、学数学,要成为一个理性人,这对一个当爹的来说是一个特别大的安慰,因为你把精力投入到网络上、跟人撕逼的时候,是在不断的降低自己的智商。只有在陪你的孩子、跟他一起学习的过程中,你知道水母是什么样的、海葵是什么样的、它们的英语名称是什么,然后你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中,重新回到一种理性的状态。
苗炜和孩子别小瞧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你跟他在一块的时候,就是在用一种特别理性的态度要求自己,的确是在进行知识的探索。你跟孩子一起学习,实际上是在对抗这个特别愚昧、反智的外在环境。外在环境真是蠢人太多了,有个小孩陪着他一块念书,学习一个英语单词的确切发音,你知道他未来十年二十年都会在这个求知的道路上面,你能够跟着他一起重新走这条道路,外面的世界太喧嚣了,能够先置之不理一会,这是一个特巨大的安慰,所以当爹可能不是一个身份的转变,这是一个孩子能够带给你一个特巨大的安慰,否则,你整天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跟人撕,然后在一个争夺话语权的场里面斗争,那多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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