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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巴西:城市边缘的贫民窟,社会活动家和毒贩一起行动
巴西里约热内卢市的晚上八点半,家住一个中产社区的费利佩·索扎(Felipe Souza)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口锅和一个木制饭勺。接着,他走到窗户旁,加入了夹杂着锅碗瓢盆声和“博索纳罗下台”呐喊声的大合唱。这样的“敲锅”抗议已经在巴西的各大主要城市持续了超过一个月,而且目前还在继续。
居家隔离的巴西人正在用此举抗议他们的现任总统,雅伊尔·博索纳罗,他一直在宣称巴西不能因为这点“小流感”就停工停课。尽管巴西新冠病毒的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激增,他继续反对保持社交距离以及关停非必要服务行业等措施。截止到2020年4月16日,巴西确诊病例超30425例,死亡1924例,它们主要集中在巴西两个人口最多的城市,圣保罗和里约。因为缺乏检测试剂,医生还警告有大量漏报的病例和死亡,尤其在公立医院这个问题比较严重。在现在15个被新冠病毒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中,巴西排在第14位,也是检测能力最差的一个国家。目前,大部分医院都只对症状严重的病人进行检测。
在巴西,疫情依然在扩散。新华社 资料据伦敦帝国理工学院发布的新冠病毒疫情模型预测,如果不采取保持社交距离或者隔离的措施,巴西因新冠病毒导致的死亡人数至少会达到110万。这种情况下,巴西现行的全民免费公共医疗系统会迅速地崩溃,而70%多的巴西人,相当于1.5亿人,都依靠这个公共医疗系统,只有一少部分的中上阶层和富人,才享受得起私人健康保险和私立医院。
为了提高公共医疗系统的容量,各州政府已经在开始修建接纳新冠病人的临时医院,但它们也同样面临着口罩、个人防护设备以及呼吸机在全世界都短缺的问题。巴西的各大报纸也都报道了从世界市场获取这些医疗设备的困难。这类医疗设备在世界市场上的需求量远超供给,这也给巴西抗击疫情带来了更多的挑战。
3月24日,圣保罗和里约市,这两个占全巴西54%新冠病例的城市,宣布了15天的封锁。封锁期间,只允许基本服务领域开放,如医院、诊所、超市、药店以及银行。其他大部分州也紧随此后,希望以此共同遏制新冠病毒在巴西的蔓延。3月25日,巴西27个州中的25个签署了捍卫合作的公开信,以此来加强各州和联邦政府之间合作,通过建立应急资金,和基于世界卫生组织和传染病专家建议之上的行动协调共同抵抗新冠病毒大流行。总统博索纳罗并不赞同这个公开信。相反,他指责这些州的封锁措施是在歇斯底里,损害国家经济。圣保罗和里约的州长,博索纳罗的前主要盟友,也公开打破了他们与总统的盟友关系并保持了他们州内的隔离政策。
在新冠病毒爆发前,31岁的费利佩·索扎(Felipe Souza),周末经常去沙滩或者和朋友去酒吧玩。而如今他周末生活已经完全被和朋友喝啤酒视频聚会和视频聊天取代。费利佩在一家私人健康保险公司的行政部工作,他和他的伴侣在三周前隔离政策一开始,便搬到位于里约市外的父母家的农舍,并一直在那里远程工作。考虑到种种因素,他们认为搬到城外与父母居住能让他们避开城市的拥挤人群,这样更安全,还能帮助年过六十的父母去超市买菜,为他们提供情感支撑。
费利佩的例子,对那些在巴西处于新冠病毒高风险的边缘人群来说,并不具代表性,尤其是对于1140万生活在市区内贫民窟(Favela)的巴西人。Favela,是葡萄牙语中贫民窟的意思,它是由其居民自建的未规划的非正式住宅区。大部分贫民窟的居民生活在拥挤的房子中,也不享有卫生保洁、自来水、电、垃圾收集等基本的市政服务,这使得这些居民更容易感染新冠病毒和其他传染性疾病。
里约市有22%的人口生活在众多贫民窟中。其中罗西尼亚(Rocinha)是巴西最大的贫民窟,这里从去年起就面临着流感、麻疹、肺结核和登革热病例大量增加的问题。而罗西尼亚成为肺结核等传染性疾病流行中心的原因之一,就是贫民窟内通风不良的狭窄巷道。罗西尼亚贫民窟扩张迅速,各种小建筑物毫无规划地乱建加盖在原本建筑物之上,使其成为一个人口密集的迷宫。这些建筑物都是当地居民多年间非正式修建的,许多单元都没有足够的窗户、光照,或者没有接入供水供电系统。除此之间,一家四口甚至更多人共住一室或者两室单元的情况并不少见。3月30日罗西尼亚报告了第一例确诊的新冠病毒死亡病例,死者是名67岁的男性,他的妻子和儿子也因感染新冠病毒住院。截止到4月16日,罗西尼亚已经有了36例确诊和三例死亡。
在罗西尼亚和其他贫民窟的社区领袖已经开始组织信息和捐赠中心,并在这些中心收集和分发卫生用品,免洗手消毒液、水和食物。在皮涅瑞尼欧(Paraisópolis),圣保罗最大的贫民窟,它的居民协会已经筹集到了足够的资金聘请私人医生和护士来帮助诊断和治疗新冠病毒患者。活跃在贫民窟的社会活动家们还使用社交媒体告知人们保持社交距离,勤洗手,以及如何识别症状。一组来自9个州的74名积极分子们也创建了一个网站用以提供相关信息并防止假新闻泛滥。使用标签#新冠在城市周边(译者注:贫民窟往往位于城市周边,也就是很多边缘人群居住的地区),这些积极分子利用各种有创意的方法来传播有关新冠病毒的信息,比如推广由本土艺术家创作的易上口的相关歌曲和有文化相关性的视频来解释社交距离的重要性。而据《卫报》报道,在许多贫民窟,当地毒贩开始实施宵禁以此确保人们尽量呆在家里,有些毒贩还开始分发免洗手消毒液并要求人们在进入贫民窟前洗手。一位当地居民说,毒贩们这样做是因为政府缺席,这些当权者对我们视而不见。
巴西圣保罗,一名戴口罩的男子在空荡荡的街道骑车。新华社 图一些积极分子也强调让很多工人呆在家不去工作是很困难的。在巴西的这些贫民窟以及其他大型城市中心的外围地区,许多居民并没有远程工作需要的电脑,还有很多居民是基本服务业的员工,比如,超市或者药店的收银员,医院清洁工人,巴士司机,以及护士。他们需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去工作,这也极大地增加了他们感染的风险。
最近的官方数据已经显示新冠病毒在这些贫困社区的蔓延速度远高于其他富裕社区,这与疫情在巴西刚刚爆发时最初几周的发展趋势正相反。巴西最早的几个新冠感染病例都来自于圣保罗和里约的几个富裕社区,他们大部分是刚从欧洲和美国度假回来的人。巴西首批确诊死亡病例之一是一名63岁女性,她在里约最富裕社区的一家中担任厨师。她的雇主在从意大利旅行回国后很快被检测为新冠阳性并隔离。她的案例不仅说明了病毒通过本地社区传播进入到收入较低的社区中,也突显了巴西的收入不平等的程度——大部分的工人还需要继续工作才能生存。
贫困是应对新冠病毒在低收入社区蔓延的另一大挑战。一个近期调查显示,在来自巴西262个贫民窟的1142名居民中,72%的受访者回应如果他们失去工作,他们没有并足够的存款和收入生活。他们中许多人是在贫民窟的小生意人,街头商贩,食品外卖配送员,房屋清洁工,厨师或保姆。作为非正规工人,他们无法享受巴西的社会安全保障福利,比如失业救济金和退休金。
巴西圣保罗建立方舱医院。 新华社 图3月30日,国会批准了向低收入群体提供四个月,每月600雷亚尔(约120美元)补助的紧急政策,这其中包含小生意人和非正规工人。在这个措施通过之前,总统博索纳罗签署了另一个行政命令,允许私人企业暂停支付员工四个月的工资,但只授予低收入工人每月200雷亚尔的补助。总统的这个行政命令后被撤回。尽管国会通过的应急措施也无法完全解决新冠病毒对巴西经济和社会的影响,但它还是显示了巴西民间社会和国会正在向总统博索纳罗施压,并有能力对抗他的一些行为。
在4月6日,博索纳罗曾威胁辞退巴西卫生部部长曼德塔(Mandetta),因为他不同意卫生部关于封锁全国的政策。在来自军队的政治压力后,博索纳罗作出了让步,然而在4月15日,博索纳罗还是解雇了曼德塔,并继续鼓励他的支持者们蔑视封锁政策不遵守保持社交距离的措施。
新任卫生部长泰希(Teich)的态度尚不明朗。泰希是一个肿瘤学家和医院管理方面的专家,他曾经表示他同意社交距离的措施,但是,作为新任卫生部长,他需要满足总统对于国家重新开放的期望。在当前的政治危机中,病毒继续在巴西国内蔓延,新的挑战又开始出现。
在巴西,60%的城市没有具备呼吸机和重症监护能力的公立医院,这些城市主要集中在巴西最不发达的地区。比如,生活在位于亚马逊雨林的不同社区的新冠病毒患者不得不通过维修不善的道路或者飞机转送到路途遥远的位于城市的医院。几周前有一位死于新冠病毒的15岁患者就属于这个情况。这位少年是亚马逊地区的一个原住民,他不得不被转到位于罗赖马州首府的医院。这是当地原住民社区中的第三例死亡,这也是新冠病毒对这些高度贫困和难以获得医疗资源的社区带来极大威胁的预兆。
尽管巴西尽早地采取了封锁措施,在随后的几个月中,它毫无疑问地面临着控制病毒流行的艰难挑战。总统博索纳罗还在继续为他的“政治隔离和孤立”铺路,各州长和各个政府部门已经开始联手共同遏制病毒蔓延,并尽量将经济损失降至最低。或许在接下来几周内,人们能更加了解这场危机将如何在巴西展开。
*Luisa CafeFacanha来自巴西里约热内卢。她毕业于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社区发展硕士专业,从事巴西贫民窟和保障性住房相关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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