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阿尔贝：新冠面前“我们都成为了印第安人”

在全新的病毒与疾病面前，我们和巴西最离群索居的部落一样无助。在法国《世界报》4月19日的论坛文章中，人类学家布鲁斯·阿尔贝（Bruce Albert）指出，对增长的渴求将我们暴露在原以为属于过去的危险之中。

4月9日，新冠病毒从亚诺玛米族人中夺走了第一条生命——一位年仅15岁的少年。这个部落居住在巴西里约乌拉里科拉（Rio Uraricoera）盆地，这个地区一直遭到非法淘金者的野蛮入侵。

少年艾尔瓦尼·西里科萨那（Alvaney Xirixana）表现出新冠特有的呼吸道症状，还患有疟疾持续发作引起的营养不良和贫血。在21天的治疗中，他辗转于一个又一个医疗机构，只得到一点简单的抗生素处方药，一直没有做新冠病毒测试。直到4月3日再次住院，他才终于接受了检测，此时他的病情已严重恶化，必须插管使用呼吸机，到4月9日就去世了。艾尔瓦尼是当地医疗服务机构愚昧疏忽的受害者，而他也很可能在这三周的大量密切接触中，无意间危及到与他朝夕相处的族人、朋友和医护人员，成了一个疾病的“超级传播者”。一场新的重大卫生灾难在今天又一次向亚诺玛米人紧迫袭来。

悲剧性的象征

亚诺玛米人曾经遭遇过数次伤亡惨重的传染病（尤其是麻疹和和呼吸道感染），疾病总是伴随着新的“白人边境”主张者而来：1940年代的边境委员会，1950年代的印第安人保卫部，1960年代的福音传教士，1970年代设立的跨亚马孙河地区办事处。1980年代后期以来，他们的领土一再遭到大批盗采金矿者持续不断的入侵，这些人如今多达约2.5万，他们不仅带来了疟疾、流感、结核病和性传染病，还有可能正是造成首例土著感染新冠肺炎的病毒源头。

艾尔瓦尼·西里科萨那病例是一个悲剧，象征着美洲印第安人（和其他所有土著族群）在新冠病毒的传染性和毒力面前是多么脆弱不堪。白人侵占了他们的土地，掠夺那里的矿产、木材和野生动物，造成他们中大批人感染，却得不到像样的医疗救治，他们又一次注定要在所有人的漠视中被什一抽杀。

然而，面对这场大疫，有些东西骤然改变了：在新冠病毒面前，我们表现得像亚诺玛米人一样惊慌失措，尽管他们也依然如故，像每次我们的世界把各种致命传染病或其它怪东西（土著语称之为xawara a wai）带到他们身边时一样恐慌。

“商品人”

这场全人类共同的公共卫生灾难，起因是一种因滥伐森林和野生物种商品化所催生的新型人畜共患病毒，这在今天比起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值得我们深思。借用亚诺玛米大萨满达维·科裴拿瓦的说法，我们这些“商品人”因为无休止地破坏森林环境，扼杀生物多样性，残害原本小心翼翼生活在其中的土著居民，最终成为了自己的受害者，自食傲慢掠夺的恶果。

所以显而易见，我们迄今为止施加在美洲印第安人身上的厄运诅咒——也就是我们还要继续盲目劫掠他们的土地——终将只会预兆着今天我们在全球尺度上所受到的自我惩戒。正如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évi-Strauss）曾睿智谴责的那样，“工业化人”（Homo industrialis）在“内在毒化体系”（régime d’empoisonnement interne）中误入歧途，“……从今往后都成了印度安人，我们曾对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在施与我们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