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新冠肺炎最先爆发在欧美国家，全球疫情会比现在更好吗？

Editor's Note:

无论在国家政治体制还是在全球治理上，自由民主之秩序都遇到了越来越多的挑战。很多政治理论与经验研究都已展示，在政府效率和满足人民经济需要上，民主政府没有必然优势。其真正优势，在于言论自由，信息公开。这一点从世界各国政府应对此次新冠疫情的表现中也已可见一斑。

但是正如复旦大学哲学学院白彤东教授所言：“此次疫情，不应被简化为制度之争。我们应该打破历史已经终结的迷信，为人类生存发展寻找更优质的制度体系。”

​而何为“更优质的制度体系”呢？在白彤东的新书 Against Political Equality: A Confucian Case 中，他提出一种受儒家思想启发的替代政治模式，也许可以结合自由与效率，解决当今全球的一些根本政治问题。

白彤东在书中指出，“一人一票制度”存在四个理论问题。

1. 助长反知识分子和反精英主义的政治文化

当下对于“一人一票制”的主流意识形态，尤其在美国，是对人民能力的信仰，以及由此而来的对精英能力甚至是政府能力的怀疑。这样的信仰和怀疑导致了一些奇特的美国现象：首先，候选人是否拥有“候选资格”的一个关键因素，即他或她是否受人喜爱，是否属于“我们”的一份子，是否是那种可以到家中来拜访我们的人。

在2004年的总统竞选中，布什团队的“竞选杰作”之一就是成功地将他的对手约翰•克里（John Kerry）打造成了东海岸精英中的一员。那些支持布什的人相信了这种宣传，那些反对他的人认为布什就是个乡巴佬，他的许多支持者也这样以为。

然而事实是，布什家族也来自东海岸，而且他的家族实际上比克里的家族要有名望得得多。布什和克里都曾就读于耶鲁大学，并参加了同一个兄弟会。此外，许多美国人都不知道的是，布什在大学时的平均成绩比克里要高。

对布什背景的掩盖和对克里的攻击可能是反知识分子和反精英主义政治文化的结果。

其次，美国的政客们为了能被选为政府的一员，常常声称自己是局外人，而他们在政府中的角色就是要摆脱作为政府官员的形象。

当一个政府的统治部门由鄙视政府的“平民”组成时，很难想象这个部门会受到尊重，甚至把他们推选出来的人都不会去尊重。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在大多数询问美国人他们最尊重哪些机构的调查中，美国国会——原则上最具代表性的政治机构——得分最低，而最高法院、武装部队和联邦储备系统（任命制而非选举制的机构）得分最高的原因。

有人可能会反对上述批评，认为这是现实世界的、非理想的民主形式，而且可能是美国政权所特有的。但是，在民主国家中，这种潜在的意识形态即使不是全面覆盖的，也是相当普遍的，只是在不同国家中，这种意识形态的强大程度或受其他意识形态制约的程度各不相同。欧洲的民主国家可能不像美国那样反对建制，然而最近西欧右翼政治势力的崛起似乎对这种“欧洲例外论”提出了质疑。

2. 激发对非选民不利的保护主义政策

在一个全球化和日益复杂的世界里，一个国家的政策往往会对非选民产生重大影响，包括未来（和过去）的世代以及生活在这个国家中的外国人，所以也应该考虑到他们的利益。但是“一人一票制”缺乏保证这一条件的有效的机制。

比如，民主制度可能在处理以下问题时遇到困难：预算赤字问题（比如把子孙后代和外国人的钱花在现在的选民身上），环境问题（比如把子孙后代和外国人的钱花在现在的选民身上），正确对待外国居民（比如合法的家庭佣工和非法移民），以及外国援助和涉及外国人利益的其他问题。

一个关于美国（以及可能同样在其他发达民主国家）活生生的例子，是那些关心美国工人利益的利益集团，比如工会和民主党，往往倾向于采取会损害其他国家贫困工人利益的保护主义政策。

3. 无权者的利益难以得到保障

即使是只考虑一个国家活着的成年人而不考虑子孙后代以及前人，发声者和有权势群体的利益往往会胜过沉默的（或被迫沉默的）以及无权者的利益，而这种沉默的效果会通过“一人一票制”被触发、加强甚至合法化。这就是民主国家，尤其是新民主化的民主国家会出现种族问题的原因之一，因为后者还没有充分发展起有效的法治和对自由的保护。

4. 普通公众的政治无知潜藏风险

即便只考虑选民自己的利益，仅靠他们自己是否能做出最好的判断，关于他们的利益究竟是什么以及如何满足这些利益，这也是值得怀疑的。

正如许多政治观察家所指出的那样，无论是从更通俗的角度还是从更学术的角度来看，（美国）普通公众骇人听闻的政治无知在“60年来的现代舆论调查”中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作者: 白彤东

出版时间: 2019年12月24日

ISBN: 9780691195995

精装，344页

无论是在国家政治体制还是在全球治理上，自由民主之秩序都遇到了越来越多的挑战。在这本专著中，白彤东教授提出受儒家思想启发的替代政治模式，试图解决当今全球的一些根本政治问题。

在国家政治体制问题上，白彤东认为，儒家可以认可自由民主政体的自由部分，包括法治，言论自由，权利保护，等等。儒家也可以认可机会平等与以人民为本的政府问责等民主理念。但是，儒家会把更多的政治决策权给与那些在道德上、实践上、智识上能够更加关爱人民的贤能。其结果就是建立在人权与法治基础上的结合民众意见与精英决策的混合政体。面对当代民主体制的问题，主流的政治理论家的解决还关注于如何强化民主与平等的因素。但是白彤东认为，自由民主体制中的平等与民主的成分与其自由的成分与良政的目标时有冲突，对后者的保护就要求对前者进行抑制，而儒家混合政体是对自由民主体制的这种根本冲突的一种可行的解决。

在国家认同上，白彤东提出了以文化认同与爱有差等为基础的儒家的政治凝聚模式。在国际秩序上，以“仁责高于主权”为原则，以对内与对外都负起仁道责任的广义“华夏”国家联盟为国际秩序的主导，按照“內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的模式，建立起儒家的新天下等级体系。这既解决了由排外、自利、平等的民族国家主导全球化的矛盾，也比超越国家的世界主义更加现实。

总之，在这本专著中，白彤东提出的在自由与法治的基础上，用贤能修正民主，用仁责限制民族国家的政治体系，也许能更好地解决全球政治的根本问题，是更现实的乌托邦。

作者简介：

白彤东

白彤东,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上海高校特聘教授（东方学者），纽约大学法学院兼职教授（Global Professor of Law）。研究专长为中国哲学、政治哲学、科学哲学。过往英文著作有：China: 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the Middle Kingdom，Zed Books, 2012 (World Political Theories Se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