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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tian Fuchs:新冠资本主义下的十种日常
2020年4月1日,著名传播学者克里斯蒂安·福赫斯(Christian Fuchs)在《传播、资本主义与批判》(Communication, Capitalism & Critique)上发表了自己对于新冠疫情的观察。福赫斯是数字劳动领域首屈一指的“学术明星”,在这篇文章中,他延续了自己的左派视角,对新冠疫情下的时空、阶级、全球化、资本主义、伪新闻等问题进行评述和批判。在本期推送中,我们通过对这篇长达25页论文的细读,为你提炼出十种核心观点。如果你希望阅读英文原文,亦可在本公众号中回复“新冠”获取。
01.
社会达尔文主义
为了抗击疫情,WHO建议人们保持社交距离,甚至是自我隔离。因此,很多国家采取了关闭学校、远程工作、取消高峰时间的公共交通等措施应对疫情。然而,Boris Johnson的英国政府却采取了一种放任政策。在3月1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他认为很多家庭需要做好准备,失去他们亲爱的人。英国计划采取“群体免疫”的方式,让病毒充分传播,直至80%的英国人对新冠病毒免疫。这是一种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政策——政府应该尊重自然法则,让那些最适宜的人类生存下来。就像撒切尔主义曾做的那样,在资本主义经济中,让最适合的公司生存下来。在新冠疫情的语境之下,最健康的、最活跃的、受到最好保护的、最智慧的人,将会“适者生存”。
02.
时空融合
在现代社会中,我们的日常生活被安排在不同的社会系统之中。我们在不同的地点,实现不同的目的,其中包括家庭、工作场所、教育机构,还包括一些休闲场所。工作和活动的分工,意味着人们会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去做特定的事,例如我们会在公司朝九晚五地工作。然而,资本主义社会已经扭曲了日常生活的“空间-时间”设置。工作场所、家庭和公共空间之间的界限正在被弥合。休闲与工作、玩耍与劳动、消费和生产、办公室和家庭之间的区别也在渐渐消失。在疫情期间,这种空间-时间的弥合,走到了一种极端。工作、休闲、教育、公共领域、私人领域、友谊、家庭,统统融合进了住所之中。住所成为了日常生活中的超级场所(supra-locale)。
03.
家庭主妇化
这种空间-时间的弥合让人们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他们需要在家中处理不同的社会角色,还要承受因疫情而起的心理压力。他们需要重新管理自己的日常活动,例如,如何在不被感染的前提下外出购物,同时还需要照顾家中的孩子、老人和病人。中介化传播可以提供一些情感支持,但它缺少触摸、感受、味道、拥抱。物理的接近性是表达关怀的重要层面,在中介化传播的情境下,传达情感、爱、团结、同情都会更困难。做家务的人要面对更多麻烦。这样说来,疫情其实是一种剧烈的、人人“家庭主妇化”(housewifization)过程。
04.
被迫减速
在疫情期间,大多数人的活动范围都很小。因此,计算机和移动电话创造出的传播网络被发挥到了极致。德国社会学家Hartmut Rosa说,此次疫情意味着一种社会层面的“被迫减速”(forced deceleration)。一方面,人们会感觉被禁声、被孤立。安全与信任丧失,关系变得可疑。另一方面,人们又可以进入到一种与他人、世界的非异化关系之中:“我们拥有时间。突然间,我可以听见和感受到我们身边发生的事情。我们再一次能听到小鸟、看到鲜花、与邻居交谈。”
05.
社会主义的新元素
此次疫情让人们意识到,生病、幸福、健康和生存并非不证自明之事。关于死亡的集体恐惧,创建了新的社会团结形式,以及新的社会主义元素。齐泽克认为,如今的危机展示了,全球团结与合作恰恰是出于人类生存的共同利益。不过,右翼煽动者们通过意识形态操纵这些恐惧。全球合作因此可能被摧毁在萌芽之中,分裂社会、挑起战争的法西斯主义亦可能被重燃。新冠疫情危机让社会的未来变得更加可疑。我们究竟会驶向何方?社会主义还是原始暴虐?
06.
阶级问题
富有的人、有权势的人可以获得最好的私人医生和医护服务,穷人则不能不承受私人化和全球商业化的负面后果。说得直白一些,这意味着他们更可能在疫情中死去。新冠疫情危机再次证明了,德国社会学家Ulrich Beck所说的“风险社会”,并非一个无阶级的社会。在新冠疫情中,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任何办法保护自己。工人的情况稍好,但他们只掌握最基本的工作技能,并且薪水微薄。考虑到很多工厂都在新冠疫情中关闭,这些工人也很有可能随之失业。
高薪酬的白领工人可以在家中办公。不过,他们也面临着两个问题:(1)在家中工作可能给他们带来额外的社会和心理负担。在工作之外,他们还需要在家中担负起照顾老人、教育孩子的职责;(2)考虑到社会整体性的停摆,对于服务业的需求也会随之降低,白领工人的收入来源也会减少。
07.
基础设施
在新冠疫情中,医生、护士、公共交通从业者、记者、警察、食品供应商……成为了关键的功能性行业。同时,他们也面对着比一般人更高的染病风险。对他们冠以“英雄”的称号远远不够,政府应该为他们提供最好的保护,还应该给予经济上的回报。在英美这样的新自由主义国家中,医疗行业的公共服务属性被淡化,这就意味着,在新冠疫情中,医疗服务的失灵可能会让更多的人死去。Mike Davis认为,此次疫情说明,“资本主义的全球化看起来在生物学意义上无法持续,因为它缺乏一个真正的、国际化的公共健康基础设施”。David Harvey说的更加直接,唯一可以拯救政府的措施,就是“在不提及社会主义的前提下,将整个经济‘社会主义化’”。
08.
在线教育
在疫情期间,学生们不得不留守家中,通过电子邮件、视频会议等一系列的电子学习(e-learning)技术,继续自己的学业。第一个问题在于,孩子们(尤其是小孩子)需要家长大量的关注。家长不得不扮演多重社会角色:他们是工人、是照料者,也是老师。因此,我们应该把对孩子们教育表现的期待降到最低值。同样,学校也许可以提供学习材料和学习支持,但取消考试,让学生们自动通过。
第二个问题在于,疫情期间的电子学习是纯中介化的、虚拟的。然而,我们理想中的电子学习,应该是一种混合式学习(blended learning)——它同时包括中介化学习和面对面学习。对于教学而言,它代表了一种重要的概念性/实践性突破。同时,它的魅力在于,不但做出创新,还保留了人们对于“社群”的传统理想。
09.
全球城市
全球资本主义创造了全球城市(global cities)与乡村地区之间的权力鸿沟。在全球城市中,资本、劳动-权力、公司、银行、基础设置、服务产业、国际金融服务、电信设施全部被压缩到了一个集中的空间之内。相比之下,在乡村地区,一切都是这么匮乏。然而,讽刺的是,在新冠疫情到来时,人口密度极高的全球城市遭受了更大的冲击。在全球城市中,人们没有足够的自然空间进行活动,而不得不独自承受物理空间和社交关系的双重隔离。对于那些居住在小型公寓中、有小孩的家庭,情况可能还要更糟糕一些。
10.
假新闻
何为假新闻(fake news)?我们很难取得一个普遍的共识。从意识形态的传统出发,虚假意识(false consciousness)是一种尝试操控人们现实感知的意识形态表达。因此,我们也许换一种说法,把“假新闻”(fake news)称为“伪新闻”(false news)。重要的是,伪新闻背后往往隐藏了高度极化的政治观点。在新冠疫情中,人们面对着不确定的未来、集体性惊恐,以及对于死亡的社会恐惧。这些因素都为伪新闻的传播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我们不知道人们传播伪新闻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但我们可以简单总结出两种最广泛的伪新闻:(1)对于病毒发源地的伪新闻;(2)对于如何杀死病毒的伪新闻。
极右势力在把这种病毒意识形态化。他们宣称,这种病毒是某些国家(例如中国)制造出来的,意图是打击、摧毁其他国家。极右势力的目标就是利用这种危机形势,引发各个国家间极端的民族主义与敌意。可以看出,新冠病毒的意识形态工作,将民族主义与阴谋论思维紧紧捆绑在一起。原标题:《Christian Fuchs:新冠资本主义下的十种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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