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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道x贾行家:东北“文艺复兴”了吗?
有些人其实要的不是自由,要的是回到自己原来的那条轨道上去。
但是这个时候,唯一能给他的就是自由。所以很多人会陷入一种困境,进入一种停滞。
如果一切高速发展的东西缓慢下来之后,会是什么样?
或许,真正属于人的东西,要等到那种疲于奔命的东西放缓了之后,我们才能够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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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痛已经过去,
是喜是悲,都是当下的问题了
贾行家x梁文道
最近十几年,东北三省由于社会经济发展的特殊性,常常会被人作为讨论中国经济发展与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样本——从过去的“共和国长子”、重工业重镇,渐渐的,变成了大片人员下岗,年轻人逐渐向外移动流失的景象。
可是最近几年,好像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你有没有注意到,近一两年,东北作家群体开始备受瞩目,更不要说之前赵本山带来的东北语言艺术的影响。除此之外,一些与东北有关的歌曲也开始流行,比如《野狼Disco》,尽管里面夹杂着大量的广东话,大家却觉得这很东北。
于是便出现了一个说法,叫做“东北文艺复兴”。
我对这个题目很感兴趣,所以请来一位很适合和我们一起探讨这个主题的朋友——那就是贾行家。
01.
《野狼Disco》——
承载东北与香港的共同文化记忆
梁文道:最近几年感觉东北很热闹,刚刚过去的那一年,全中国最火的那首歌大概就是《野狼Disco》。我刚刚很意外地发现,原来你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看到它的MV。
贾行家:对,第一次。因为我身边也都是我这个年纪的人,没太跟我介绍或者谈论过这首歌。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还是看到宝石老舅(宝石Gem)这位艺术家的一篇专访。
梁文道:第一回看它的MV,感觉怎么样?
贾行家:现在看我也挺喜欢的,我也明白它为什么这么火。
您刚才说听里面的广东话都听不太懂,其实这首歌是90年代我们在录像厅里看字幕,学到的想象中的粤语。您不一定知道,80年代开始,大陆流行一个字叫“港”。
港,因为当时我们所有对西方的了解,几乎是从香港来的,它让我想起那个年代比我们稍微年长一代的年轻人,长发、喇叭裤,扛着一个笨重的上电池的收音机。
80年代的时候,他们认为这就是“港”。
这个“港”好像是从当年的香港青年那学的,而香港青年应该是从嬉皮士那代学的,但我们不知道它从哪里来。我们就知道这个“港”,不知道后面的那些东西。可能只有那个年代读过比如《伊甸园之门》那本书,少数的文学青年能知道它的来源。
我突然就发现,这是我们的文化的一个关系。这首歌就是把这些东西都拿回来了。
后来我听说好像现在香港的一些歌星,也会去翻唱这首歌。
梁文道:没错,所以大家觉得好玩嘛。
贾行家:而且这一两年日子也不好过,大家就要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文道:为什么会跟你谈《野狼Disco》,不是因为我们要和你聊音乐,而是我觉得这首歌很有意思,是我们两个都会享有部分共同记忆的东西。
我听说香港的流行文化红遍整个大陆的时候,东北也对香港流行文化特别热衷。很多人在家里也会看港剧、看TVB电视剧,香港的流行音乐、香港的电影会在录像厅里播放。
而今天听这首歌,就会觉得这首歌很东北,里面出现的那些元素,粗糙的迪厅,那种感觉大家一看到,就觉得这太东北了。再加上歌手演唱的时候,他的语言里也刻意带着一些东北色彩,再忽然加上粤语,又跟香港当年的流行文化产生了联系。
但是重点是,香港流行文化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而东北人要到迪厅去听去唱香港流行音乐的日子,也已经结束了。所以我觉得这首歌去年(2019年)这么火,其实很有意思,有一种时空的错乱。它之所以能火,说不定不是给00后的年轻人,而是给更大岁数的人,它是属于我们共同记忆的一部分。
那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呢?这就是我今天想跟你聊的事情。2019年还出现了一个很流行的名词,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过?叫做“东北文艺复兴”。
贾行家:听过。
梁文道:这个讲法背后有个基础,虽然刚才一直在说香港流行文化,但实际上东北文化的潮流,在过去二三十年,才是真正地席卷全国。
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春晚小品里曾经以赵本山为代表的东北味。以至于曾经粤语区的人常常有一种印象,就是认为春晚是将东北文化作为文化正统的一种展演。而粤语如果出现在春晚舞台,往往是作为一种笑料,比如嘲笑你普通话没说好的那种。所以我的印象中,一直觉得东北文化才是真正席卷全国,直到去年又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我想跟你聊一下这一切背后的背景,到底发生了什么?
02.
我在东北看到的问题,
始终还是关于人的处境
梁文道:我读你的书,或者读过去几年其他几位东北作家的写作,其中对东北的印象与现在我们看到的这种热闹,这种带着喜剧色彩的感觉,好像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们的书里,让人看到的感觉是有点灰暗的,带着一种败落残景的东北,是这样吗?
贾行家:因为这是一个个人视角,毕竟写东西只能代表个人。我想包括其他的作者,他们的东北给读者留下这样一个印象的原因,是我们这种在东北写字的人,他看的世界是这样的,这样的人可能在任何地方看的世界也都是这样。
其实就是我们带着一些问题,在这个地方我们没有找到解答。或者说,在这个地方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而这个问题它其实是关于人的处境的问题。
确实东北又有很多的元素会加强这种体验,我们只能说它不代表所有东北人的体验。
我去和一些喜欢写作的朋友聊,就聊我们东北大街上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姐,我就会疑问,她们这心里头究竟有没有一种压抑在后面的东西,只不过她们是用这种方式来隐藏内心的不开心。我的朋友就说,你想多了,没有的。我们这种人只是一个少数。
梁文道:所以开心是东北的主流。
贾行家:开心是主流,但是如果说到东北人是乐观的话,我倒是有点怀疑,我觉得其实是一种“无观的乐”了,就是乐。
东北有一句话,叫“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就这么一句话。
这里的“干”还不是“卷起袖子加油干”的干,而是“你死我活”的那种斗争,那种斗殴。我不去想打完之后有什么后果,反正现在我的感情抒发了。
很多人是沉浸在这种感觉,所以我觉得这种乐是“无观的乐”。
梁文道:很有意思,无观的乐。不过你刚刚说的这种冲动的感觉,是不是情绪一上来就有点不顾后果的那种状态?
贾行家:对,确实是。出于叫“激情犯罪”,就是少了一种抑制的东西。
我看上海的男人打仗我很感动,两个人说的话,在东北可能就血流满地了,但是他们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很礼貌的距离,“我打你一顿好不啦?”大概是这种感觉。
东北一句话出来,必定要动手,不动手的话在家里没法做人,是这么一种感觉。包括东北人问路,不会问“你好”“麻烦劳您驾”,东北上来就,“哪哪怎么走?”
没有贬低和自高自大的意思,真是没有那个意志和缓冲的语言。
梁文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为什么会有这种状态?好像在语言或者日常生活文化里面,没有某种压抑机制,或者没有一种修饰过的对情绪的处理。
贾行家:我觉得这是完全正常的一个现象,好多人喜欢比较地域文化,把我们东北作为一个地域和全国各地的文化比较。但是东北,实际上有人的时间都很短,而且人大多都是外来的,尤其是闯关东的一代,大部分都是离乡背井只身前来,他们没有携带自己家乡或者门第的东西过来。
东北,实际上就是一块蛮荒之地,忽然获得了人群。
国家在这里开始把它作为一个工业基地,却没有沉淀的过程。要是说它的语言经过人为的规划,恐怕也只是官方语言经过过规划,民间语言其实就没有这个过程。
03.
每一代人都将东北视作一张白纸,
希望在上面实现自己的愿景和蓝图
梁文道:所以我们能不能说,东北在过去的历史上,除了有些古族,其实它绝大部分的汉人都是后来的移民。移民的过程,包括几次大规模的移民,例如闯关东,如果换个角度看,是不是有点像当年美国的西部开拓?
贾行家:挺像的。
梁文道:我们看过去的西部电影,会觉得美国西部就是个不法之地,动不动警长就能够随便把勋章拿下来,说不干就不干,或者说干就干,到处是一片荒蛮,那个感觉是不是有点像过去东北开发的那种状态?
贾行家:我这几年看到的一部老的小说,就是端木蕻良的《科尔沁旗草原》。它前面有一篇特别漫长的序言,讲述那个地方的民风,和我印象中东北的状态是一样的,尽管里面说的那些概念消失了。
维持治安的是最早来的“坐地户”,他把家业做大,建立了一座小小的土城堡,雇了几个炮手就成了一支武装,再来的人需要得到他的许可才可在这安家落户。就和美国西部一样,最先到来的这个人的人品、人格、性格决定了这一带的风气。
我在一个村子里待过一段时间,那个村所有的地名都是人名,谁先来,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归你了,就是这么一片地方。这个地方和国家规划的那些农场、林场不完全混血,赵本山是在这个文化里长大的。好多人容易搞混,东北好像就是工业文化、工业语言和赵本山代表的那种语言,其实不一样。
梁文道:所以这个其实早于后来我们所熟悉的东北工业文明。
贾行家:是要早的。我们叫“坐地户”,坐地户就是最早来的,大概有一百年以上的家族史。再就是四五十年前,随着建国以后来的这代人,这就是两个层面。
梁文道:我们这么来看,对东北的理解就变得很有意思了,想象它类似美国当年的西部开拓。
通常来说,这些人有几种可能会去开拓一个完全荒蛮的地方,一种是因为在原来的地方待不下去了,要去那闯荡;另一种就是带着热情想去干一番事业,或者想要去进行某一种实验。
好像每一代不同的人,都把东北当成是个有待开拓的处女地,当成一张白纸,可以在上面重新实现自己的愿景和蓝图。
可是这个过程加起来也一百多年,也就有相当的历史了,走到今天好像也已经告一段落。
这个地方的感觉忽然变了,从一个充满许诺与梦想,给予新的生存机会的地方,转变成了一个经济衰退、有些没落的状态。
贾行家:从我个人的印象里,其实东北按照工业和经济历程来讲,这个结果也是正常的。起码我们黑龙江是在这些事情上曾经尝试过很多方式,最后这些尝试都没有实现。
这张白纸我们画满了,但是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图案,我们就放下笔了。
04.
有些人要的不是自由,
而是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
贾行家:我去观察过好多人的人生状态,其实生活上当然也是困苦,但是实际上他是在生活方向上进入了一种绝境,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之前是人家告诉了,应该怎么办。尽管我们不是特别听话,但是至少有一个主心骨。也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东北很多人不出去闯一闯,语言那些艺术没有意义。
我说一个人,假如从小就一直被别人告诉你的人生应该怎么规划、应该听谁的话的时候,他会很自然按照那个状态去做,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别的路可走。
有些人其实要的不是自由,要的是回到自己原来的那条轨道上去。
但是这个时候,唯一能给他的就是自由。所以很多人会因此陷入一种停滞。
我们父辈的那种停滞,可能对我们也造成了一定影响,所以东北一些年轻人会对写作产生兴趣,因为他拥有了大量的时间。
今天咱们聊的东北文艺、文化,我感觉和爱尔兰的那个状态会有一点像?就是爱尔兰文字和音乐里给人的感觉其实和东北挺像的。
就是它都倚靠在一棵大树旁边,并不是很主流,人们生活在一种阴郁的,或者说希望并不充沛的地方。但是反而在这些地方,人们获取了大量的时间,文艺文化就冒出来了。
梁文道:我之前去前东德地区,那片地区就有很多的城市,曾经从德意志帝国时期到纳粹时期,再到东德时期,都是工业重镇。然而,两德统一之后,迅速没落。
年轻人全都出走了,有的城市整个城市的平均年龄变成了60岁。那个感觉也很萧条,看到那些地方也有点像我印象中的东北,就是那是一个被规划得很好的地方,而里面的人的状态,他可能从小到大一家人的生活都在一个大单位里,他的工作、他的生活,连结婚找对象,所有这些人生进度都是在一个单位制度内完成的。
今天,当整个单位结束了,那相当于这个人整个生活的全方位坐标也都结束了。
05.
东北文艺,
是一种生猛的力量扑了上来
梁文道:就像你刚才讲的,因为有大量的时间,所以能够做一些比较有趣的创作。除了刚才说的比如《野狼Disco》这样的音乐之外,东北过去几年也特别盛产短视频,这个潮流是什么样的一个潮流?
贾行家:这个短视频我还真看过,我觉得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因,就是普通话的原因。普通话没想到给东北的文艺带来了一个红利,实际上大家不是在寻求什么文化,大家寻求的就是好笑,寻求的就是放松。
东北它的日常用语几乎没有间隔,它直接刺激人的发笑也没有间隔。它可以用最短、最快的方式,放大到视频上,突然真就是一群生猛力量扑上来了。
我对喜剧的评价不低,但是我对这个时代的评价可能不是很高。
我感觉大众真的都是和自己当地的一些文化记忆区隔开了,进入一种空白的状态。
这个时候谁最没有负担,谁反倒跑到最前面了。东北是最没有负担的一个地方,它原本就没有。
梁文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东北文艺复兴,至少在流行文化这个层面上,它一个有趣的背景,正是在于它没有什么文化积淀,没有那种一般意义下文化的累积?
贾行家:对,学术上的文化。
梁文道:所以它变得反而更没有负担,更空白?
贾行家:我们中国人有传承的这种文化,它实际上是没有的。在这个年代真是,没有反倒是好事。
梁文道: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常讲东北文艺复兴,其实是包含了像你这样一批的写作者。尤其这几年很集中地爆发,被大家关注到。你自己怎么看的?
为什么恰恰是东北作家让大家都那么关注?是不是你们这一代作家所书写的生活背景,你们看过的时代,在全国很多读者那里得到了共鸣?
贾行家:也许是所书写的这种生活是没有什么理解障碍的。它真的是中国城市文化里最直白的东西,一个特别简明的原因可能是这样。
它直接就让你进入这个东西,如果你去写一个南方的城市,它里面有很多文化涵养的东西,你不一定能理解得了。比方说金宇澄老师的书,我们东北人看其实是有点困难的,可能有这个因素。
还有一种就是从基础细节上来讲,我想也可能是因为东北的书面语和口语结合得更好一些。中文其实一直在困苦,白话和白话文一直在困苦这件事情,我们可能会在叙事文学上会有一些便利的条件。
我们的语言全国人民都看得懂,而且你写出来还比较像口语,言文相对比较一致。如果说是越熟悉小说的朋友越会知道,这一代有一大批非常非常好的小说家,并不只局限于东北。
东北这几位可能只不过是因为一个集中的挖掘,形成了一个概念。
大众比较喜欢有概念,可以理解的概念。小说其实是很难读的,当代小说很难读,也很难写。但这个时候给你加上一个概念,大家伙把它加强了。
我就举一个例子,可能八九十年代,当时集中开始介绍爆炸时代的拉丁美洲那些作家,我们认为他们是有一个群体存在。但后来时间长了,我们就发现每个人都不一样。
06.
一切缓慢下来之后,
才能看到真正属于人的东西
梁文道:说到今天一开始讲的那个概念,所谓“东北文艺复兴”,你觉得现在东北虽然重工业已经没落了,但是可以靠文艺来复兴?
贾行家:我认为没那个关系。我们喜欢造词,“文艺复兴”这个词我不知道是哪位老师造出来的,但是这个词说实话它表述肯定不准确。它复兴的东西是不是文艺?不好说。而且什么叫“复兴”?也不好说。
文艺所谓的复兴,向前去有一种发现,自我内在还有一种发现,对自己和对历史有一个新的认知的时候,才敢说是复兴。但我们好像没有发现什么,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们一直就是这样的,只是得到了一个机会,被外人知道了而已。
我觉得就是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小热潮,给了一个说法,而且这个热潮它的规模究竟多大很难说。
梁文道:再往后聊一聊,现在讲东北文艺复兴,或者流行文化里提到东北,大家马上出现一些既定的印象,你觉得这些是不是不太准确的标签?
贾行家:有标签就是好的,人家愿意来关注你就是好的。我们这个时代想对一个东西进行理解,没有标签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甚至发现很多人对父母都要有标签,他才能够抒情。所以我觉得有标签可能倒是个好事。
梁文道:再下来,你觉得会看到什么?
贾行家:我觉得东北这个状态其实已经稳定下来了,经过了那段时间,大家想去寻找出路,后来发现这个问题真的不是一个地区能够解决的问题之后,这个状态就延续下来了。
就像20年前的失落也好,阵痛也好,这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就进入到无关的生活了,是喜是悲,都是当下的问题了。
实际上,它现在既没有看到新的一个梦,去很清晰地呈现出一个我们的方向在哪里,另一方面过去好像跟我们关系也不大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我们总是认为一定要有一个高速的增长,一定要有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或者每几年必须变成一个样子才是一个方向,其实也不是,东北就提供了这样一个范例。
如果说一切缓慢下来之后是什么样?大概就是东北这样。
梁文道: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因为东北在很多方面曾经是全国领先的一个实验地区,曾经新的东西都始于东北。但是听你这么一说,让我有一种感觉,它再次走在了全国的前头,当增长缓慢下来了,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东北又帮大家先做了一次实验和预演。
贾行家:真正属于人的东西,恐怕是要到那种疲于奔命的东西放缓了之后,我们才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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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梁文道x贾行家:东北“文艺复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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