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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地方·漫步|隐藏的世界:清明回想冬至时
上海的朋友说,今年清明由于疫情的缘故,踏青扫墓的行程暂时搁置了。这几日,伦敦的春光格外明媚,但也因疫情,外出郊游的人少了,政府允许每天一小时的室外运动。
我偶尔到家附近的圣约翰教堂兼活动中心外的花园散步,会经过一片墓地。初搬到这时,晚上经过那里,看到墓碑对着狭窄的路,青苔在路灯下泛着绿光,有些瘆人。时间长了,我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倒是最近每天散步,让我再次注意到它们。
2019年12月“你的地方:隐藏的世界”漫步活动掠影。陈姗姗 图
想起中学时,有位老师在上课时突然感慨:上海是个没有乌鸦的城市,只有麻雀。有墓地的地方才有乌鸦。乌鸦喜欢空地,而高楼林立的上海留不住它们。上海自近代开埠以来建有不少城市公墓,但在20世纪70年的社会变迁和城市改造(1949-2019)中逐渐移作他用。20世纪50年代后,乌鸦在上海市内几乎不见踪影,唯一幸存的是麻雀。
小时候,谈论到“疾病”和“死亡”相关的话题,大人们总表现得很避讳,好像小孩不该知道这些。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亲人的逝世没有在心里留下什么“创伤”,关于死亡的记忆也都很模糊,好像被刻意抹掉了。后来,偶尔在清明踏青,才听亲人们闲聊说起对逝者的记忆。
搬来英国居住后,去墓园散步变成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伦敦有七个维多利亚时期建造的公墓,被称为“壮丽七公墓”(Magnificent Seven)。当初建造这些公墓是为了给无法自购墓地的人提供一个殡葬场所。在政府的许可下,公墓由多家公司合资在伦敦“市郊”建立,没有钱购买自家墓地的人,就会将亲人埋在公墓。
现在,很多人会去伦敦北部的海格特公墓(Hightgate Cemetery)参观马克思的墓,他的墓碑是一个极具卡通风格的大头像。而在伦敦南部的囊海德公墓(Nunhead Cemetery),入园处则是典雅的英国国教教堂,站在园内的高点还能俯瞰伦敦景色。
海格特公墓。 图片来源于网络
海格特公墓。 图片来源于网络
卡尔·马克思墓。 图片来源于网络
来自“囊海德公墓” (Friends of Nunhead Cemetery)网站 / Mark Blackman
坐落在东伦敦的陶尔哈姆莱茨区公墓公园(Tower Hamlets Cemetary Park)则充满了黑暗的历史,这与居住在这片地区的人相对贫穷有关。他们将过世的亲人埋葬在公墓,由于拥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常在同一处墓地隔日下葬。据说,这里的墓穴曾被挖到40英尺(约12米)之深,人们发现里面层层叠叠埋了三十多具尸体,就像是东伦敦的高层公租房。1986年,公墓由陶尔哈姆莱茨区接手,改造为公园,靠非营利团体“陶尔哈姆莱茨区公墓公园之友”募款维持运作,也曾有志愿者组织徒步活动。现在,这处公墓公园俨然是公租房林立的陶尔哈姆莱茨区中的一片绿洲。
来自“陶尔哈姆莱茨区公墓公园之友” (Friends of Tower Hamlet Cemetery Park) 社交媒体
第一次到欧洲旅行,长居巴黎的导师说,你可以花半天时间去法国的公墓看看,回头我们可以聊聊。我从未想过要特地去探访公墓,但得知巴黎最大、最著名的墓地——拉雪兹神父公墓(Père Lachaise Cemetery)在巴黎市内,便欣然前往。
记忆中,那里的树荫茂密,每一座墓都像一座小房子,昵称“电话亭”,中等身高的人能轻易走进去。有些家族陵墓造得像小教堂。现在我已记不清那片公墓的模样,但却记得当时在墓地里散步的心情。许多走进公墓的人,好像并不是来凭吊逝者,而是来享受自然和建筑。除了游人,也有和家人同行和遛狗的法国人,他们在墓园里迈着悠闲的步子,看起来没有别人形容得那么霸道。
那是我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世人与逝者能在同一空间融洽相处,甚至自在地流连于他们安眠的空间。几只乌鸦“咕咕”的叫声像是为他们的共处伴奏。
巴黎的公墓。 图片来源于网络
自从在巴黎初次拜访公墓后,每到一个新地方旅游,我都想去看看当地的公墓。在以色列的首都特拉维夫(Tel Aviv),我也曾花了一个下午,离开热闹的市中心,特地走路到城市西边去看那里的几座犹太公墓。相比伦敦或巴黎的华丽公墓,这里墓地的风格肃穆多了。在那里,没有像我这样的游人,我偶遇了几家人来拜访亲朋的墓地。也许是气候的缘故,墓园里几乎没有高大的树和成片的树荫。有些墓碑散落在山丘上,用铁丝网和公路隔开。墓碑大多是简单、方正的样式,泛黄的底色刻上黑色的希伯来语碑文。有些墓碑旁放着层叠堆起石块。据说,鲜花会枯萎,而石头永存,所以犹太人将石头放在墓碑旁以示对故人的怀念。少了色彩的点缀,公墓也显得格外清冷。
圣约翰教堂的墓碑上则布满了厚重的青苔,想必已经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没有人来这扫过墓了。教堂花园里生长的野花、野草,给单调的小路增加了几分春意。这座建于1792年的教堂,现在作为演出场地,酷玩乐队(Coldplay)、罗比·威廉姆斯(Robbie Williams)、艾德·希兰(Ed Sheeran)都来此开过演唱会。
2019年,圣约翰教堂兼活动中心经过整修,开了新的酒窖,在两边的花园里增添了活动设施,所得收益用于帮扶当地社区的无家可归者和弱势人群。这似乎与上海杨浦公园里的那些墓碑成为了湖边装饰殊途同归。不知这些自18世纪就在这里安家的故人,是否会对品完酒归家的人皱眉?他们能不能欣赏新世纪的音乐?又或许,他们在阳光、月光和教堂灯光的更迭之下,只是安然地看世事变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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