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病死率为什么这么高——来自人口学视角的分析

进入三月，在全国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新冠肺炎疫情在我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人们的生产生活正在逐渐恢复正常。然而，这场疫情的影响远未过去，而是在海外愈演愈烈，世界卫生组织已宣布其为“大流行病（pandemic）”。目前，全球确诊国家和地区数已达185个，确诊病例已超33万，这场疫情已经是全人类面临的共同考验。

在新冠病毒传播的过程中，各国的传播状况和死亡率出现了很大的差别。最为引人瞩目的当属意大利，这个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医疗条件也较好的国家，到今天已有累计确诊病例59138例，死亡5476例，病死率达到了9.3%[1]。与之相比，更早爆发疫情的韩国、新加坡等国的确诊病例数和死亡数都要低于意大利。

[1] 数据来自丁香园微信公众号。

那么，各国之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异呢？是什么影响了新冠病毒在各国内部的传播？

牛津大学的Jennifer Beam Dowd团队从人口学的角度进行了分析。他们的研究从人口学的视角展示了年龄结构和代际互动（intergenerational contacts）对新冠肺炎传播和死亡率的影响。

研究者认为，新冠病毒的传播及其所造成的影响与人口结构密切相关，尤其是人口的年龄结构。

目前的数据显示，新冠肺炎的死亡风险高度集中于老年人口中，尤其是80岁以上的群体。中国与意大利的数据都说明了这一点。

中国40-49岁人口中新冠肺炎的病死率（case-fatality rate, CFR）为0.4%，但在80岁以上人口中，病死率达到了14.8%。

而从意大利的数据来看，截至3月13日，意大利70-79岁人口的病死率为10.8%，80-90岁人口中病死率为17.5%，90岁以上的为21.1%，而50岁以下的死亡病例数则只有6例，迄今为止只有3%的死亡是在60岁以下的人口中发生的。

下图展示了截至3月13日意大利分年龄的病死率。

人口年龄结构或许可以解释不同国家间病死率的显著差异，以及为什么像意大利这样的国家疫情更为严重。

意大利是世界上人口老龄化最为严重的国家之一，65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达到了23.3%，而在中国这一比例约为12%。

意大利也是一个代际间互动非常频繁的国家，成年子女和父母之间临近居住的情况比较普遍。即使是不居住在一起，子女和父母之间的日常接触也是很频繁的。很多意大利人喜欢住在靠近家人的地方然后每天通勤上班，这种习惯影响了意大利北部超过一半的人口。

研究者认为，这种代际互动模式、居住安排以及通勤方式可能通过社交网络加大了老年人接触到感染者的机会，从而加速了疫情的爆发。

年龄结构上的差异以及早期的控制和治疗也可以解释韩国和新加坡为什么死亡人数相对意大利要更少。

尽管韩国确诊的病例数较多，但是大部分病例都集中于新天地教会中的年轻信众，只有3.3%的病例发生在年龄大于80岁的老年群体中。新加坡的200例确诊病例中只有1例年龄在80岁以上，70岁以上的患者也只有10例，截止到目前，新加坡还未出现死亡病例。

新冠病毒如果是从较为年轻的群体中开始传播，那么重症病例数就会较低，从而使得其传播更为隐蔽，这样的国家反应速度也相应更为缓慢。

比如，英国目前较低的病死率（只有0.01%）可能说明了目前其感染者的年龄结构相对较为年轻。再比如，在美国，尽管病毒基因测序（virus genetic sequences）的结果说明新冠病毒已经传播了数周之久，但只有当Kirkland的一个养老院中出现了19例死亡病例时才引起了人们的重视。

而一旦出现了社区传播，那些与意大利一样有着高度频繁的代际互动以及共居安排的国家，可能也会出现和意大利类似的情况。

为了进一步解释人口年龄结构造成的影响，研究者使用人口金字塔分析了不同年龄结构的人口中新冠肺炎病死率的区别。

如下图所示，左上角的金字塔展示了意大利和韩国的人口年龄结构，蓝色表示意大利，红色表示韩国。可以明显看到意大利的60岁以上老年人口比重更高，人口年龄结构更为老化。以当前的传染率和年龄别病死率来估算，右上角的金字塔说明意大利的预计死亡人数要远高于韩国，尤其是在高龄人口中。

接着，研究者又考虑了两个国家——巴西和尼日利亚出现疫情时的可能情况。

这两个国家有着近似的人口数和不同的年龄结构，左下角的金字塔显示了两个国家的人口年龄结构，蓝色表示巴西，红色表示尼日利亚，巴西的人口结构要更为老化。在这样的情形下，巴西的预计死亡人数也要远大于尼日利亚（右下角的金字塔）。

接着，研究者又比较了意大利、巴西、尼日利亚、英国和美国的预计分年龄死亡人数。如下图所示，老年人口中的死亡人数要远高于年轻人口；老年人口比重越高的国家，死亡的总人数也要越多。

由此，研究者得出结论，虽然较为贫穷的国家的医疗系统不太发达，但是由于其人口相比富裕的国家而言更为年轻，因此受此次疫情的影响可能会相对较轻。当然在这样的国家中，整体健康状况较差以及诸如结核病等其他传染病的存在也会增加年轻群体感染新冠肺炎的风险。

但是，到目前为止非洲国家的病例数远低于预期（尽管这些国家与中国的贸易和旅行往来很频繁），说明非洲较为年轻的人口结构可能起到了保护性的作用。当然，这也可能是由于感染新冠肺炎的病例还没有被发现。

更多的国家比较（美国、日本和南非）：

研究者认为，从人口学的视角来预测疫情发展趋势，能够为政府提供更好的政策依据。人口年龄结构不仅能够帮助我们识别国家间和国家内部的高风险人群，而且还可以帮助我们决定在不同的人口中采取何种程度的社交隔离（social distancing ）措施，以减少危重症病例、缓解医疗负担。

人口老龄化程度更深的国家需要采取更为严格的措施以避免医疗卫生系统的超负荷运转，而且要特别注意那些风险较高的人群以及代际互动的模式，并考虑不同政策之间的相互作用。

除了年龄结构以外，研究者认为死亡率中的性别差异也需要进一步的分析。目前的数据表明男性的死亡风险更高，这可能是由于亚洲国家中男性的吸烟率远高于女性。

此外，一些诸如糖尿病、高血压等疾病在人群中的分布对于估计感染和死亡风险也是很重要的。

但是在能够获得这些数据之前，新冠肺炎的病死率集中于高龄老年群体（the oldest old ages）这一事实是我们预测危重病例规模并据此精确规划床位和医护人员等医疗资源的最佳工具之一。

参考文献

Dowd, J.F et al. 2020. Demographic science aids in understanding the spread and fatality rates of COVID-19. medRxiv preprint doi: https://doi.org/10.1101/2020.03.15.20036293.

本文作者：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 博士生 刘雯莉

本文责编：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 副教授 李婷

图文编辑：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 研究生 庄溪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