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利卜的长夜，叙利亚内战的第十年

导读：一些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情，一些不能因为无能为力就放弃关注的问题。Since when have we stopped paying attention to the suffering of the Syrian people? As powerless bystanders, we, too, are overwhelmed and even traumatized by the brutality of war, but we must not forget--the perished, the tortured, the displaced, the terrorized---our fellow human beings.

截至2020年2月24日的势力分布 (Al Jazeera)

1/3 在伊德利卜省的人

伊德利卜省位于叙利亚西北部，与土耳其接壤的边境，是叙利亚反政府势力最后的据点。

自从2011年初内战爆发，不断有全国各地的叙利亚人穿越艰难险阻来到这里寻求庇护。伊德利卜省的人口在9年里翻了一番，如今已有近300万人居住。

2019年4月，叙利亚政府军还是回到了这里，用猛烈的炮火展开了伊德利卜省夺回战。

其结果或许是叙利亚内战产生第一批难民以来，最大规模的难民潮。

据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自2019年12月开始的统计，伊德利卜的冲突已经导致96万余人流离失所，其中60%为儿童。

至少90万难民向土耳其边境聚集。

2019年12月1日至2020年3月12日的新增难民和走向 (CCCM/OCHA)

同一处难民营，2017年9月、2018年9月、2019年12月 (Digital Globe)

乘坐卡车逃难的叙利亚人，2020年1月30日(Ghaith al-Sayed/AP)

在伊德利卜省东南部发射火箭弹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 (Muhammad Haj Kadour/AFP)

在这里，内战的尾声被拉长了一年有余。利益方有1) 叙利亚政府和维护阿萨德政权至今的俄罗斯与伊朗、2) 想要送走叙利亚难民并同时压制叙利亚东北部边境库尔德人的邻国土耳其，以及3) 依旧一盘散沙的叙利亚反对派。

除了土耳其扶持的反对派阵营之外，极端组织是真实存在的——“解放沙姆组织”(Hay'at Tahrir al-Sham, HTS) 由”征服沙姆阵线/努斯拉阵线“及其它伊斯兰极端组织合并而成，虽然自身否认是“基地组织”的叙利亚分支，但意识形态仍高度相似。该组织被英国、美国、加拿大、土耳其认定为恐怖组织。“解放沙姆组织”目前是叙利亚北部最庞大的反政府武装，大约有15000-20000名成员，很大程度上控制了伊德利卜省和与土耳其的边境口岸。此外，还有车臣组织“高加索士兵”(Anjad al-Kavkaz, AKK) 和维吾尔组织“叙利亚突厥斯坦伊斯兰党“(Turkistan Islamic Party in Syria, TIP) 等等。

但伊德利卜省原有的平民、因为政府军收复失地而逃亡的难民，也是真实存在的——前线日益逼近，他们的生活空间也渐渐与恐怖分子有了越来越多的重叠。然后，这样的”果“，又成为了叙利亚政府口中“2011年反政府暴乱“的”因“。普通人就这样被漠视、被异化、被自然而然地剥夺了生存权。

2019年4月30日，叙利亚政府军及其盟军展开了代号为“伊德利卜破晓”的军事行动，并在此后数月间造成至少500名平民死亡。

据联合国报告，2019年11月20日，亲政府武装的集束炸弹袭击了土耳其边境附近的难民营，造成包括11名儿童的16名平民死亡。

2019年12月19日，叙利亚政府军在俄罗斯等的支援下正式发动了“伊德利卜破晓 II”。

俄罗斯的地毯式轰炸中，各反对派武装的防御纷纷溃散。叙利亚政府军迅速顺势推进，并于2020年2月越过了M5高速公路。

2020年1月24日至2020年2月19日的前线变化 (Nate Hooper/Wikimedia Commons)

2月27日，叙利亚和俄罗斯空军照常对伊德利卜省南部的亲土耳其叙利亚反对派进行打击。下午约5点，行驶在公路上的土耳其步兵车队也遭到了袭击。

从攻击方式来看，空袭很可能是有针对性的——一架苏-22用轻火力逼停了这支400人的车队，接着加大火力迫使土耳其士兵逃到附近的建筑物内寻找掩护，其中几栋楼房随后被激光制导导弹炸毁。据土耳其官方声明，袭击造成34名土耳其士兵死亡。非官方消息来源则认为至少有50-100名土耳其士兵在事件中丧生。

当日，土耳其正式出兵，向伊德利卜地区派兵数千人，并对叙利亚政府军目标展开报复性打击，造成叙利亚士兵、真主党和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人员伤亡。

左图2019年8月31日，右图2020年3月8日 (Rr016/Wikimedia Commons)

据各方统计，2019年4月“伊德利卜破晓”行动开始后的不到一年间，有近1500名平民死亡、2800名叙利亚政府军士兵死亡、3100名包括极端组织的反对派武装人员死亡、60余名土耳其士兵死亡、8名俄罗斯士兵死亡、5名伊朗士兵死亡、数十名真主党等组织成员死亡。

2/3 从索契到莫斯科，从2018到2020

2018年9月17日，俄罗斯黑海东北岸城市，索契。俄罗斯总统普京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就叙利亚伊德利卜省问题召开新闻发布会。

两国同意：

设立缓冲地带，反对派武装和政府军之间15-20km深的非军事化区；

撤出所有极端组织；

撤出所有反对派武装的重型军事装备、坦克、火箭弹、大炮、迫击炮；

由土耳其机动警察队和俄罗斯宪兵队负责巡逻；

恢复阿勒颇-拉塔基亚省和阿勒颇-哈马省之间的交通。

2020年3月5日，埃尔多安飞赴俄罗斯首都莫斯科求见。

普京在克林姆林宫精心地接待了这位同样野心勃勃的总统。土耳其使团被安排站在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雕像前——她的领导下的俄国，曾两次痛击奥斯曼帝国、吞并克里米亚、主宰巴尔干半岛。落座时，埃尔多安的身后则是1877年俄土战争中的俄国士兵铜像——在那场战争中，俄国再次夺走了巴尔干半岛和高加索地区、回到黑海，并且一路打到了伊斯坦布尔门前，直到英国军舰前来救场——这无异是奥斯曼帝国的耻辱。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进行了长达5小时45分钟的磋商。

在新闻发布会上，普京表示：“年初以来，极端分子加剧了犯罪活动，对叙利亚政府军阵地与平民居住区频繁炮击，导致紧张局势再次升温……土耳其军方遭受伤亡，令人遗憾。”

埃尔多安以一番礼貌风趣幽默又不失尴尬的寒暄回应，接话说：

“危机的责任方是叙利亚政府军。

这一片地区有400万居民，将他们全部视作恐怖分子、并对他们实施狂轰滥炸，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据联合国统计，迫于政府军压力，又有约150万难民正在向土耳其边境集结；

我们希望能够让叙利亚难民的回家之路变得轻松。”

他也公布了土耳其与俄罗斯的新计划：

3月6日凌晨起实施停火；

沿M4高速公路设置12km深的安全走廊；

3月15日起由两国部队联合巡逻。

会后，普京与叙利亚总统阿萨德通话，转告俄罗斯与土耳其达成的协议。阿萨德对两位领导人的会谈结果表示赞赏。

2020年3月6日停火协议的规划 (Cvekartis/Wikimedia Commons)

公路巡逻 (Turkish Defense Ministry/AP)

3/3 战乱的第十年，和以后

2020年3月15日，土耳其和俄罗斯在空军的守卫下完成了第一次联合巡逻。

比起半年前，俄罗斯的势力范围显然又扩大了一些。

比起九年前，国际舆论中，支持反对派、要求叙利亚改朝换代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2011年3月15日，叙利亚街头的和平抗议迅速恶化，从大马士革和阿勒颇开始引爆了全国各地政府军与反对派、反对派之间的战乱。

“这是黎明前的阵痛。”

“等动乱过去就回家。”

“再熬一熬说不定就结束了。”

第一批逃离家乡成为难民的叙利亚人，和最近才刚刚(又)出发的叙利亚人，或许都不曾想到，这场内战，竟然会如此旷日持久。

2011年10月20日，卡扎菲并不体面的遗容传遍全网。

2019年9月31日，流亡沙特8年半有余的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病逝。

2020年2月25日，经历了军旅、总统、牢狱、病榻，穆巴拉克的一生也落下了帷幕。

而阿萨德家的二儿子，却蒙地缘政治与国际政局之恩赐，幸运地在大马士革苟到了今天。

自从美国表面上淡出叙利亚战场、默许俄罗斯维持秩序之后，阿萨德政府的延续似乎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但即便如此，过去那段平静又有些压抑的日常也已经回不去了。军队镇压、各方混战、恐怖主义，接踵而至的灾难撕裂了这个国家。

一方面，恐怖分子自然不会听从安排。“沙姆解放组织”就直接表示，拒绝承认土耳其和俄罗斯的协议。3月15日的联合巡逻也确实因为武装组织的骚扰而不得不缩短时间。

另一方面，叙利亚政府似乎也并不在乎子民的回家之路。

叙利亚政府军和俄罗斯军队夷平了伊德利卜省的西南部。没有基础设施、没有医院、没有学校——这片曾经的家园已经空无一物。

上图是2018年7月、下图是2019年5月 (Save the Children/Digital Globe)

又是一个难捱的冬天。

叙利亚西北部，12-2月平均气温在3-10摄氏度上下，夜晚最低气温可降至零下，湿冷多雨。

由于房屋和帐篷不足，8万余人连鸡舍和烂尾楼都找不到了，只能暴露在寒风中。一些婴幼儿，还没有来得及见到春暖花开，就匆匆地离开了人间。即使是有幸找到住处的人，使用燃气取暖器导致全家一氧化碳中毒去世的悲剧也时有发生。

3月3日，美国承诺向叙利亚难民再提供1亿美元援助。上个月，联合国也曾计划筹款2亿美元保障叙利亚国内的生存急需物资和5000万美元的叙利亚西北部专项资金，但据联合国难民事务副高级专员表示，国际社会的捐款目前只完成了计划的9%。

可以想到，面对全球严峻的新冠肺炎疫情和随之而来的经济影响，国际援助恐怕将会更为迟缓、甚至几乎停滞。

4/？ 他们的2020

2011年3月点燃的希望和迷茫仿佛还是昨天。转眼已是2020，38万余人死在了叙利亚战场上。

巴沙尔·阿萨德的执政生涯里，内战的日子也正要一点点占据其中的一半。

走进第十年，这也是今年成年的叙利亚人所度过的一半的人生，尽管童年对他们来说早已遥不可及。

超过22000名儿童没有等到18岁生日。

超过5000个孩子走上了战场。

还有480万婴幼儿诞生，降临到充斥着战争、暴力、死亡、寒冷，和颠沛流离的世间。

收拾行装，向着更远的北方 (Aaref Watad/A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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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bliogr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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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观察 | 伊德利卜的长夜，叙利亚内战的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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