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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南摄影师记录世界各地女性未加修饰的模样
原创 玛格南图片社 MagnumPhotos玛格南图片社
红灯区吧台旁的女孩。古巴,哈瓦那,1954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摄影师伊芙·阿诺德(Eve Arnold)生于1912年,于1951年加入玛格南,是图片社的第一位女性摄影师,后于1957年成为正式成员。
她生于宾夕法尼亚州,父母是俄罗斯犹太移民。进入摄影行业之初,她在新泽西州的柯达冲印厂里参与生产工作,后来还进入到管理层。
阿诺德的摄影集《不加修饰的女子》(The Unretouched Woman)于1974年出版,收录了二十五年间完成的作品。影集旨在从女性视角全面探讨女性经历,书内分成几个章节,把摄影故事按主题进行分类。在地区上,有美国和南非;在主题上,有戴面纱的女性,也有修女;还有阿诺德用她独有的亲密角度所拍摄的名人,包括玛丽莲·梦露和琼·克劳馥。
琼·克劳馥在进行脸部按摩。1959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值得注意的是,《不加修饰的女子》是阿诺德的第一本影集,却在她64岁时才出版。尽管通过这本摄影书能看出阿诺德的诸多成就,比如她如何在世界各地开展工作,如何拍摄伊丽莎白女王这样的名人。但在她个人的回忆文字中透露,一开始仅仅把自己视为业余摄影爱好者:“我说自己是一位摄影师,那是一个谎言。”这足以说明她的谦虚,以及充分认可自己艺术家身份的难度。
针对20世纪至今,女性成为艺术家、新闻记者和专业人士道路上的重重障碍,该书提出了一些重要问题。今天,我们节选了阿诺德本人写下的部分文字,分享其宝贵见解,包括她对早年生活的回顾、进入新闻摄影行业的不寻常经历、如何加入玛格南、作品得到的反响,以及完成委托任务的一些心得。
好莱坞家中,美国演员琼·克劳馥在敷眼膜。美国,洛杉矶,1959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这本书以女性的视角和镜头,讲述生为女性的感受。照片都未经修饰,大部分也并非摆拍,更没有任何润色。
25年前,刚成为新闻摄影记者的时候,我被旁人看做异类——一个“职业女性”和“女摄影师”。
我的同事,那些“职业男性”、“男摄影师”,却从不会被加上双引号。我对此并不高兴,却也意识到,从前女性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扮演被分配的角色。我无法反抗那些态度。我需要了解更多其他女性的故事,才能理解为何我会默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左:女同婚礼。这名男子显然冒犯了其中一位女性,说自己爱上了她,让她嫁给他,因此必须受到惩罚。他会在婚礼上受到鞭打(他是当时一个知名交响乐团的长笛演奏师)。照片里的他带着浴帽,穿着小孩的橡胶裤,被婚礼主角鞭打。他喜欢的那名女子踏着高跟鞋,踩在他的肚子上。英国,英格兰,伦敦,1965年
右:耶稣的新娘。婚礼日,修女们即将嫁给主。
英国,萨里,1965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那时,我开始了自己的项目,拍摄女性并跟她们对话。既是观察者,也是参与者。我拍女童和女子,富人和穷人,长岛上季节性挖土豆的外来农民和英国女王,兴都库什山上等待素未谋面的丈夫的游牧部落新娘,还有热衷保养肌肤的好莱坞当红明星。有一位祖鲁族的女子,她的孩子快要饿死了。还有新泽西州霍博肯哀悼逝者的女子。
伊丽莎白二世到访中部地区的自行车工厂。英国,英格兰,1968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我拍了阿联酋的闺房、古巴的酒吧和罗马城里的梵蒂冈,在伦敦拍下孩子的出生,在高加索拍下的订婚现场、在莫斯科记录离婚的人,还拍下维吉尼亚州黑人女性的抗议游行。有知名的人,也有不知名的人——但她们的面容都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一名新娘在等待素未谋面的丈夫。阿富汗,1969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我不是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因为不相信那种怀有敌意的思想方式会有用。但我对那些问题以及身为女性所遭受的不公有所了解。这些年来,我拍过的女性都分享了她们的生活。
每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故事,既专属于女性,又普遍适用于全人类。
Charles Johnson Memorial医院里营养不良的孩子。南非,197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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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作品里,同样的主题会反复出现。我穷过,所以想记录贫穷;我失去过一个孩子,所以着迷于记录新生;我对政治很感兴趣,所以想拍摄它对我们生活的影响;我是女性,所以也想更加地了解女性。
现在我意识到,在过去二十五年里,我一直在作品中寻觅自我、时间和所在的世界。
圣经课。英国,英格兰,1963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我是美国人。为了逃离迫害,我的父母来到美国。虽然他们都很聪明,父亲更是见多识广,不会相信美国遍地黄金的说法,但他们依然对于移民后生活的艰苦措手不及。
是让下一代过得更加舒适安稳的愿望支撑他们走了过来。
母亲握着刚出生五分钟的婴儿的小手。美国,纽约,长岛,杰斐逊港,195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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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相信未来天上会掉馅饼,但记得小时候,在温暖的夏夜里,跟兄弟姐妹(我们一家有九个孩子)坐在草地上听父亲讲话的经历。他和母亲会缅怀在俄罗斯的时光,唱起年少时的革命歌曲。他是社会主义者,会给我们讲述一个人们不再需要辛苦工作填饱肚子的世界。每一次,他都会用同样的伤感话语作结:“在我的一生里无法实现,但或许我的孩子能迎来成真的一天。”
玛丽莲·梦露在整理发型。美国,伊利诺伊州,比门特,1955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我的父亲受过教育,母亲的知识水平则只够写下购物清单,以及阅读《前进日报》(Daily Forward)上的浪漫故事。我父亲希望我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会无休止地讨论。他会建议我读哪些科目,该读什么书。到我十六岁的时候,他就跟我一起读希伯来语原版的《雅歌》(Song of Songs)。
拍摄期间的玛丽莲·梦露。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1960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每天,我对自己的未来都有不同的畅想。可能成为作家、舞蹈家或医生。我曾决定要从医,还去念了夜校。后来,一个朋友给了我一台相机,我们一起拍了外行常拍的一些场景,比如在种植园上酣睡的醉汉,沐浴在阳光下的绳索,还有斑驳墙纸的纹理。我们的“圣经”则是柯达的说明手册。
《雄霸天下》(Becket)拍摄片场,伊丽莎白·泰勒和女儿在看理查德·伯顿拍临死的一幕。英国,1963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后来我离开学校,去了纽约。人们问起工作时,我会撒谎,说自己是个摄影师。那些谎言也起了作用。我在一家洗印照片的厂房里找到工作,那里一共有1500名员工。当时战争即将结束,员工并不好找。虽然我还很年轻,但六个月后,就成了生产部门经理。那年年底,我已经是厂长,还在芝加哥开了第二间厂房。
我学会了关于摄影质控的很多知识,并继续拍照片,还是一如既往、兴之所至的随手抓拍。
渔民和家人。小岛上的小姑娘。古巴,翁达湾,1954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我在战争期间结婚成家了。丈夫退伍归来的时候,便辞职成为家庭主妇。
即便我事业有成,还曾是一家照片冲洗工厂的高薪管理者,还是快要忘记了自己的摄影师身份。成为家庭主妇后,却延续了这个“谎言”。丈夫厌倦了我对自己的错误认识,一直敦促我重拾摄影。生下孩子两周后,我拿起相机,走到街头开始拍摄。但当时毫无方向,完全不知道该找什么。
阿比西尼亚浸信会教堂里,模特“Fabulous”夏洛特·斯特里布林在后台等待上台。她准备演绎哈莱姆区居民自主设计制作的服饰。美国,纽约州,纽约,1950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我们决定,我应该去上纽约社会研究新学院(New School for Social Research)里阿列克谢·布罗德维奇(Alexei Brodevitch)的课程。我那时并不知道,因为老师是《时尚芭莎》的艺术总监,去上课的大多是想通过老师接到委派任务工作的专业人士,以及想要沾光的业余人士。第一天晚上,布罗德维奇用带着俄罗斯口音的英语磕磕绊绊地讲道:“我们会用苏格拉底方法——相互学习,从课堂作业中学习。谁带了照片让大家一块看吗?”
苏联穆斯林地区的母子。苏联,196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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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好带了一批自己拍得最好的随手拍。当时我意识到,自己跟班级里的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水平。我决定不把自己的照片拿出来,但当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个朋友拿出了那个信封(他来接我去上课的时候看到我在挑选照片),并给老师挥了挥。我完全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布罗德维奇打开了信封,一张又一张照片地仔细端详、评价。整组照片都被狠狠批了一通。我感觉被剥了一层皮,但这次经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那天晚上,我对摄影的理解有了全新的认识,比此前从任何人身上学来的都要多。那是我真正的起点。
库班河的一个小村庄里,为迎接革命十五周年,人们正在清洁列宁雕像。俄罗斯,1966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我开始摸索自己的工作方式。需要找到一个相信我的愿景、接受我的作品的机构。我很幸运,国际图片合作社玛格南刚刚在巴黎起步,准备开设纽约办公室。我去见了他们。女性身份派上了用场。我成了他们象征性的美国特约女性记者。当然其他人都赫赫有名,联合创始人包括卡蒂尔-布列松、大卫·西蒙、乔治·罗杰和罗伯特·卡帕。
他们想法很简单,版权属于摄影师而不是委派任务的出版商,这也是一直以来的标准操作。这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图片社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谁能用他们的作品,作品会如何被采用,以及作品所服务的内容。
挖土豆的季节性外来农民。美国,纽约,长岛,195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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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帕第一次看到我的照片时曾说,他认为——当然这是纯比喻性质的——我的作品介于玛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的美腿和挖土豆的外来农民工的苦难生活之间。我很好奇他知不知道这个评价有多准确。
我想先解释一下“外来农民工”的部分。作为第二代美国人和俄罗斯移民的女儿,我在大萧条期间成长起来,对于现实中的穷困和匮乏有深刻的了解。所以,我很容易跟劳动人民产生共鸣,他们跟随者马铃薯的收成,顺着东海岸往北走,待收获季节到来,便在相应的地区落脚。
玛琳·黛德丽在哥伦比亚唱片的录音室里。哥伦比亚唱片即将发行她在二战期间为士兵表演的大部分歌曲,包括《Lilli Marlene》和《Miss Otis Regrets》。51岁的她开始回归演艺圈。那是十一月一个湿冷的晚上,在玛琳的占星师建议下,工作从午夜开始。美国,纽约,1952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至于玛琳的腿——当然,这是个比喻而已。我也是看好莱坞电影长大的。虽然不太接受它们的影像呈现,但不能否认它们对我以及其他女性产生的影响。那些电影影响了我们看待自己以及男性看待我们的方式。传统的静物照是理想化的人像。拍摄对象摆出最迷人的姿势,所有特征都被光线照亮——眼睛、嘴唇、牙齿、颧骨、胸部,对玛琳来说还有腿——跟各种各样的商品别无二致。皱纹和瑕疵会被后期修掉。生活的痕迹都会被抹掉。
我拍了玛琳录制她曾给二战士兵唱的歌曲——比如《Lilli Marlene》、《Miss Otis Regrets》——的过程。我想拍的是工作中的女性,不加修饰的女性。
玛琳·黛德丽在哥伦比亚唱片的录音室里。哥伦比亚唱片即将发行她在二战期间为士兵表演的大部分歌曲,包括《Lilli Marlene》和《Miss Otis Regrets》。51岁的她开始回归演艺圈。那是十一月一个湿冷的晚上,在玛琳的占星师建议下,工作从午夜开始。美国,纽约,1952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拍摄对象意识到镜头存在的瞬间,摄影师的现身改变了整个氛围。但是,尽量减少这种侵扰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想,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跟熟悉的人合作,或许能让我学会怎么做。
艾森豪威尔夫人看着游乐场哈哈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1952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我开始记录长岛布鲁克海文的戴维斯一家,那也是我住的地方。他们是早期殖民者的后代,集结了典型的美国形象:一位邮政局女局长,一位治安法官,一位卖便士糖果的女士,在只有一个教室的校舍里教书的老师,还有雇佣了黑人外来工的农民。他们平时会去上帝一位论派的教堂,也是美国革命儿女(Daughters and Sons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组织的成员。
Colaurde在做意面。美国,新泽西州,霍博肯,1958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这是一个个人项目,我把从中学到的东西用到了工作中。于是,我在丹佛的游乐场里拍到艾森豪威尔夫人看着哈哈镜中的自己,也在新泽西州的霍博肯拍摄意大利移民家庭——在家庭里的丈夫和父亲去世时,他们还让我陪他们去殡仪馆进行遗体告别。
我学到的不是技术,而是道理:只要在乎镜头前的人并怀有同情心,摄影师就可收获更多。
真正的方法不在于相机,而是摄影师自身。
《雄霸天下》(Becket)片场的伊芙·阿诺德。Robert Penn摄。1963年
© Eve Arnold | Magnum Photos
原标题:《玛格南摄影师记录世界各地女性未加修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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