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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战疫·连线|“没办法,要养家”,新马“越堤族”的辛酸
2020年3月对马来西亚人民来说异常魔幻,国内政局动荡,民心躁动不安,与此同时新型冠状肺炎疫情步步升级,从3月1日的三十余确诊病例到截至20日已逼近一千例。
3月16日晚上10时,马来西亚总理穆希丁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全国实施“行动限制令”,3月18日起至3月31日为期两周禁止群众集会,停止一切宗教、社会活动,学校全面停课,除超市以外非必要的机构、场所和商业单位都必须关闭,全国限制出入境,马来西亚正式进入“封国”状态。
听完总理的演说当晚,我心里一沉,这是马来西亚自建国以来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公共卫生事件, 这样的防疫措施也是首度实施,“没想到我亲身经历了这段历史性的时刻”,我心想,短短两周的“封国令”即便能抑制疫情,也势必对经济造成巨大的破坏。那时我半开玩笑地跟妈妈说:“妈,那你正好这两周可以在家休息咯!”妈妈答道:“没办法咯,店面全部要关,哪里都不可以去,那些在外地打工的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是啊,太可怜了 ……”我嘴上嘟哝着回应妈妈,猛然惊觉——我们马来西亚可有三十万在新加坡打工的人啊!
新马“越堤族”
新加坡与马来西亚两国虽仅一水之隔,但两者的国际地位和经济实力迥然相异,不少马来西亚人都选择到新加坡工作以赚取更高的薪金。“一块新币换三块马币,情况好的时候能换四块,打一份工可以赚三四倍的薪水。”我身边也不乏有到新加坡打工的朋友,尤其我们柔佛州在马来半岛最南部,首府新山与新加坡只有一道桥的距离。
新柔长堤
新柔长堤,穿过柔佛海峡,将马来西亚柔佛州的新山与新加坡的兀兰连接起来。据统计,每日越过新柔长堤往返新马两地的人流约有30万之多,其中有不少新山居民,每天清晨开车或坐大巴出境到新加坡上班,下班了再入境回家。
根据2019年新加坡人口普查,新加坡人口总数共570万人,非居民占了168万人,其中包括107万持各种工作准证的人,其中马来西亚公民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新马两国历史渊源深厚,自新加坡建国以来两国便一直保持一种互惠互利、相辅相成的关系,马来西亚是新加坡食品和水源等生活物资的主要供给国之一,而新加坡为广大的马来西亚民众提供了不少就业机会,若一方有情况必定牵动另一方。
对于那些天天越堤出境工作的马来西亚人,“我们就是天天出国咯!”他们经常这样调侃,但玩笑的背后,谁知道这些“越堤族”的苦呢。
封国前夕
马来西亚宣布的“封国令”,仿佛给“越堤族”们布置了一道沉重的选择题,究竟要留在马来西亚,还是去新加坡?留在马来西亚意味着有两周没有收入,如果封国时间延长,没有收入的日子也会更长,甚至有被新加坡雇主裁员的风险;若到新加坡去还得考虑这两周的住宿问题。“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做决定,要不然就来不及了。”16日那晚我心里想着,这大概也是所有“越堤族”当晚的焦虑。
果不其然,封国的前一天,马来西亚南北大道的部分路段至新柔长堤开始出现堵车的情况。据新加坡《8视界》报道,17日凌晨时分新柔长堤已开始出现车龙,关卡人流较平时多,等候通关时间的时间也比平时更久。
新加坡兀兰火车关卡外人潮拥堵
但到了大约17日上午,新柔关卡的交通逐渐顺畅。“那天南北大道没什么车,新山市区跟平常一样,我到新山关卡没堵车,但是新加坡关卡有点堵,不过不是很严重。”我问起一位在新加坡工作的亲戚KY Koh,他当天上午10点左右从我们家乡峇株巴辖(Batu Pahat)出发,到新加坡大约是12点半。“我就直接去吃午餐了(笑)”,他回忆道,“当时搭巴士的人很多,几乎每个都拖着大行李,仿佛回乡过年。”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决心回到新加坡工作的“越堤族”纷纷踏上路程,当天的车流与人流量堪比春节,截至17日晚上10时,新柔长堤已堵得水泄不通。
17日晚10时许,拥堵的新柔长堤
面对无止境的等待,为了及时在封国之前抵达狮城,不少搭巴士的“越堤族”果断弃车,选择徒步入境新加坡兀兰关卡。有的人背着大背包、有的拖着行李箱,他们贴着长堤内沿、在狭隘的走道上徒步约一小时的路程试图进入新加坡。走着走着,徒步者也逐渐形成长长的人龙,走到了通关关卡前却仍需要等待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才能入境。
朝兀兰关卡徒步前行的“越堤族”们
据《光华日报》报道,由于等候时间长,现场一度传出新加坡暂时关闭兀兰关卡以控制人潮的消息,以致不少人无奈选择原路折返、打道回府。截至18日清晨,封国令正式生效,仍有不少“越堤族”被困在关口、迫不得已请假。
越堤之后
若越堤是个困难,我想越堤之后面对的是更大的困难。
封国令生效当晚,不少辛辛苦苦挤进新加坡的“越堤族”并没有落脚的地方。18日凌晨,新加坡克兰芝地铁站的铁门被缓缓拉上,约有20名找不到住处的“越堤族”直接露宿地铁站。
公共交通保安指挥处的警员叫醒了露宿在克兰芝地铁站的“越堤族”
“即使限制令延长了,我仍将继续在这里工作,因为我需要养活家人。”新加坡报纸《Today》记叙了其中一位露宿地铁站的“越堤族”的心声。
“没办法,我还要养活家人。”我心想,这大概是每一个“越堤族”心里深埋着的苦衷吧。要知道,大部分选择早晚越堤出境打工的马来西亚公民,经济条件一般都是很有限的,迫于封国之无奈才选择逗留在新加坡,这两周高昂的住宿费必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负担。
现在,随着这数十万的“越堤族”落地狮城,他们的住宿问题也直接落在了新加坡政府头上。听说有一部分人已提前联系亲友、同事,找到了暂时的住处;至于其他人群,截至17日当天,约有1万名马来西亚员工已被安置到临时住所。
18日,新加坡政府决定拨款,为狮城雇主提供长达两周的住宿补贴,以援助受行为限制令影响的马来西亚员工。彼时我也注意到马来西亚国内已出现不少呼声,要求政府通融往返新马工作的人士与学生等,柔佛州政府也计划向联邦政府提出要求,希望进一步缓解行为管制令期间新马两地通关的问题。
3月18日新加坡《新明日报》头版
新加坡中文自媒体《新加坡眼》曾很形象地将新马两国的关系描述为“唇齿相依”,这次“行为限制令”的实施更让我清晰地意识到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两国之间的这种连带关系与情结,我认为这个形容非常贴切。疫情当前,由一座桥衔接起来的这两个国家更是命运共同体。
3月18日上午,马来西亚正式“封国”的第一天,以往车水马龙的新柔长堤一片寂静,只有一辆辆大货车,伴随那粗重的引擎声将果蔬食品如常运送到新加坡,这一切既一如既往,又不同寻常。我想,这一天,马来西亚人民又再一次见证了新柔长堤的历史。
马来西亚封国第一天的新柔长堤
(作者系北京大学历史学系的马来西亚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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