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库动态 | 何帆：疫情考验各国基本盘，本土化时代到来

3月15日，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何帆进行了主题为“战疫2020:推演中国经济基本盘”的线上直播演讲。

新冠疫情是试金石，考验中国经济的基本盘，也是一场海浪，将已有线索和苗头推向高潮。未来三十年，中国经济将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何帆认为，未来藏在一些小趋势中，小趋势背后隐藏着一种演化打法。

生命演化过程中有无数教训需要去吸取，借用生物学上的“演化算法”推算中国经济基本盘，何帆发现，小趋势就像中国经济中出现的一些基因突变，在环境中发生演化。演化算法物种的核心招式：试错、突变、适应、协作和混搭，可以在中国经济的小趋势中对应发现。

看到“突变”：为什么你觉得年轻人难管？没找到他们的嗨动力

996、ICU，从互联网民工的偶尔打趣发展成为社会上的普遍认同。提起这两个词，外界会对新一代年轻人有何印象？何帆讲道，通常大家会认为这两个词反映了年轻人对长时间加班、科层制、KPI考核制度的厌恶。

然而，2019年调研饭圈后，何帆发现，饭圈有严格的KPI，有疯狂的加班，更有严格的科层制。武汉疫情中，饭圈女孩驰援武汉，她们训练有素，执行力非常强，超乎想象。杨超越粉丝自发组织了杨超越编程大赛，参加的人员都是程序员。没有工资和股权驱动，为什么他们会去做？这背后隐藏了新一代年轻人的“突变”。

何帆认为，当我们理解了饭圈这个非常独特的年轻人的部落之后，会发现原来理解的年轻人有很多印象是错的。“突变”恰恰是年轻一代和老一代的区别。60后、70后、80后这一大类人的燃点可以归为贫穷动力，他们努力挣足够多的钱过上体面的生活。而对于90后、00 后这一代，生存不再是他们的迫切需求，他们的燃点是嗨动力。

如何让新一代年轻人嗨起来？何帆给出了两方面提示：一是能够让他们自我表达；第二，必须让他们行动起来。饭圈女孩驰援武汉，强大的执行力从何而来？她们一向如此。如果非要让这些年轻人按照既定程序一步步去做，对不起，他们会做得非常糟糕。

“适应”市场：“苟且红利”要求有信仰的认真

苟且是什么？只顾眼前，得过且过。当大部分人吊儿郎当时，你更加认真，就会比别人多出更多机会，这是“苟且红利”。何帆在演讲中介绍了演化打法第二招“适应”时提出这一概念。

中国有许多生产能力强大的小镇，一镇一品，甚至一村一品。随着发展，今天小镇的消费理念和大城市的消费理念相差无几。大城市有的东西，小镇也有，但这些可能是假象。因为实体体验后你会发现，同样的东西小镇的品质并不如大城市那么高。

为什么今天大家打开钱包愿意消费，然而却买不来理想的货品呢？为什么中国巨大的生产能力和消费能力之间存在这样的断裂？

问题出在中间的流通环节。流通渠道被商超和电商平台所占有。当流通被占有时，生产商受到挤压，生产商没办法和消费者对接起来。怎么样才能把这两者对接起来？何帆认为“苟且红利”可以解答这个问题，即如果你比别人更认真，就能得到更多。

苟且的反义词就是认真，只要比别人认真，一个人就会有更多机会。但是，实际上大多数人没有得到“苟且红利”。为什么？苟且的反义词不仅仅是认真那么简单，而是做到有信仰的认真。

如何得到“苟且红利”？何帆谈了三点。首先，你是否相信你的消费者？是把消费者当成韭菜和流量？还是真的去理解他？其次，你是不是真的相信你自己？相信自己比别人做得更酷？最后，你是不是真的相信这个时代？你是不是相信最大的商机在中国这个市场上。敢不敢把自己一生的心血投入进来？

市场发生了变化，怎样抓住这其中的红利？何帆分别举出了经济学家到菜市场举行著作发布会和当下国货潮品推出的例子。要实现“苟且红利”，就是要比普通的认真更重视，要做有信仰的认真。

中国人擅长“混搭”打法：技术革新来自四面八方

说到“混搭”，何帆引用了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的一段话：每一个阶段，中国都要面对别的人群及其缔造的文化，经过不断接触与交换，或迎或拒，终于改变了自己 ，也改变了那些邻居族群的文化，甚至“自己”和 “别人”融合为一个新的“自己”。

“中国人擅长混搭。我们的血脉中流传有混搭的基因。”何帆举例中国技术创新的故事，并强调：“大家通常认为技术创新是核心技术层面出现革命性突破。我看到的技术创新是天风来自四面八方。我国的创新来自东西南北四路大军。”

东派来自体制的溢出效应。原来已经体制内打好的工业基础，原来体制内培养的力量和体制外的优势结合，出现了井喷。譬如最近几年民用航天企业逐渐井喷的行情。西派是从国外引进的技术。典型如大飞机项目：从自力更生到引进技术，从引进技术到建立“开发平台”。南派是用市场的力量倒逼。如果想走到千家万户，市场规模非常重要，于是日本机器人之父高桥智隆加盟深圳机器人公司优必选，中国强大的市场提供了技术的应用机会。北派就是学院的力量。

何帆强调，我们的技术不是单线突破，而是从四面八方打来，技术创新就是混搭。

疫情考验各国基本盘：大国拼忍耐力，小国寄希望于精准

人口红利、全球化红利逐渐消退，我们曾经拥有的后发优势也逐渐消失，曾经熟悉的东西也发生改变。

红利没有了，我们是不是就完蛋了？并不是。何帆指出，我们要看清楚中国经济的基本盘是什么？这些是拿不走、改不了 、扔不掉的东西。

何帆强调，我们新一代年轻人成长起来。我们的教育被逼到绝境，会绝地重生。我们庞大的生产能力和消费能力会产生化学反应，产生一场商业革命。我们的企业会进一步融入全球供应网络，我们已经并将重新定义很多从别人那里学到的东西。这就是我们在失去了之后还能拥有的东西，这就是中国经济的基本盘。

不期而遇的新冠病毒让我们的经济遭到了更大冲击，这正是考验我们经济基本盘的时候。2020年中国经济的基本盘更加重要。

新冠病毒如何影响经济？何帆介绍了影响经济的三个机制和三个阶段。供给、需求和预期是影响经济的三个机制，是相互混杂的。疫情影响将会经历三个阶段：中国国内需求冲击到中国国内供给冲击，再到全球经济冲击。这些都是对我国基本盘的考验。

疫情正在全球蔓延，未来三个月将会是压力测试。

疫情的影响程度取决于各国的政策应对。何帆指出，疫情发展初期，拼的都是各国基本盘。可以看到，每个国家初期防范疫情方法不一样，这是由各国基本盘决定的。大国拼的是忍耐力和广阔的腹地，小国只能寄希望于工作更加精准、居民更加理性。当疫情蔓延到全球，新的趋势会是各国防范做法越来越趋同。

疫情是海浪，也是试金石

长期看，疫情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何帆指出，“疫情本身不会对我们的生产生活带来影响。但是疫情一定会带来一些变化。疫情很像是一场海浪，它会把已经存在的趋势推到更高的高度，然后发现退不来了。2003年非典之后，汽车、互联网产业被推向新的高度。未来三年，被推向新高度的，一定也是目前已经出现的趋势。”

未来会出现哪些新变化？何帆提供了三个线索：本土时代会到来；宅家的生活会更加流行；社区一定会出现重建的趋势。

这三个方面，何帆做了详细介绍：

本土时代会到来：未来很可能全球化会出现越来越多退潮，不同产业受到不同的影响。出国旅游生意可能会越来越难做，未来进口替代的市场空间一定会越来越大。讲到新基建投资的时候，IT人士会提到去IOE，（注：IBM是服务器提供商，Oracle是数据库软件提供商，EMC则是存储设备提供商）供应链中，核心环节用国产的力量来补上，这个空间会越来越大。这是一个和过去二三十年都不一样的时代，就是本土的时代，必须要更好地了解中国市场。

宅家生活更加流行。这次疫情让我们意识到家不仅是一个睡觉吃饭的地方，还可以有很多活动发生在家里。学生在家上课也很开心。如果疫情让大家意识到学校不是唯一让孩子接受教育的地方，学校只是一个圈养的地方，那么中小学的未来便是岌岌可危的。

包括大家在讨论的共享员工和零工经济。这也不一定是好事情，员工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带薪休假怎么办？这些都会有很多新的变化，需要去思考。

社区很重要。疫情让我们意识到，并不是一个人健康就可以，社区中必须每个人健康，我们才能健康。原来我们做的东西都是不充分、不到位的。譬如智慧社区做了很多，最后还是要靠保安、社区管理者在大门口做防控管理。虽然我们已经做了网格化管理，但在这次疫情中发现，在关注弱势群体时候，网格化管理还是跟不上。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新冠病毒是我们需要非常敬畏的。

新冠病毒是能够检验出真假的试金石。遇到这个病毒我们该怎么办？引用法国作家伏尔泰《老实人》结尾的一句话：我们必须照顾自己的花园。我们的身体、家庭、社区是我们的花园。只有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花园，才能在遇到更多风险的时候度过风险，过得更好，更有意义。

未来中国全球供应链对手是和发达国家竞争

针对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冲击，何帆指出服务业等受短期冲击明显，但是疫情过去可能会出现报复性反弹。大家真正关心的是制造业受到的冲击。具体可以从三个维度分析：1、企业所处上游还是下游。上游经历的供应链更短，那么疫情冲击就会更小。下游风险更大。2、行业的劳动密集度程度。如果行业劳动密集程度更高，那么受到冲击会更高。3、比拼大家的现金流。哪个行业积累的现金流更多，能够创造出来的现金流更加平稳，那么胜算也就更多些。

近两年，美国在加速制造业回归本土，新兴市场也在迅速发展。作为一次试金石，疫情也考验各国在全球价值链和供应链地位的稳定性。针对外界质疑的疫情对中国供应链地位的影响，何帆认为，经过调研发现，中国的产业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地位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在提高。

对此，何帆解释，出口产品中，处于技术水平中等、技术水平中上等产品比重在上升，我们和其他新兴国家的差距是在拉大的。原因包括三方面：1、中国作为世界工厂是无法复制的。中国和其他国家不一样，我们早早建立了门类齐全的工业体系。2、中国在对外开放时，赶上了后冷战环境。当时，我们的外部环境很好。现在，全球保护主义情况下，对一个发展中大国已经不可能有中国当年那样好的外部环境。3、美国1980年代以来制造业布局犯了一个错误。主动放弃了制造业，去搞离岸生产和外包。而这个时候，中国、亚洲四小龙在迅速发展。当下，美国也在强调制造业回流。对新兴市场而言，机会窗口也关上了。很可能，中国未来在全球供应链中是和发达国家竞争，而其他新兴市场很难替代中国供应链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