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军良与儿子重逢的7天：才得知去年申聪养父给自己打过电话

3月7日晚上，寻子15年的申军良夫妇终于在增城公安分局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申聪。

为了避开媒体，申军良一家分四批从增城刑警大队撤离，转移到7公里外的增城公安分局。申军良家人悄悄退了此前入住的酒店，开走了准备接儿子的车。

夜色中，申军良仔细地端详着儿子，内心五味杂陈。他后来才知道，去年，申聪的养父曾经给自己打过电话询问孩子的相貌细节，但话到嘴边却没有再说下去。而申聪也看到过申军良寻子的新闻，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丢失的孩子。15年来，申军良曾在广州、河源的大街小巷发传单、找孩子，却从未去过距离200多公里的梅州。“如果去了梅州，我肯定早就能找到他。他跟小时候太像了”。

这场团聚，因为命运的接连错过迟到了15年。

温暖团聚

这场团聚本可以来得更早。梅姨案发酵得沸沸扬扬时，申军良曾接过一个奇怪的电话，对方是广东口音，详细问了申聪胎记的细节。“他当时问我，你是不是申军良？你是不是在找儿子？你的儿子有什么胎记？”话到嘴边，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末了，告诉申军良，“我会帮你留意的”。申军良后来查了通话记录，发现打这通电话的正是申聪养父，“他应该很清楚，他的‘儿子’就是申聪，因为胎记都一模一样”。事后，申军良告诉荔枝新闻。

而15岁的申聪也是在那段时间看到了申军良寻子的新闻，他告诉重逢的父亲，“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自己”。养父母家一共五个小孩，在他被“买”进来之前，家里已经有三个姐姐，后来家里又生了弟弟。他和第三个姐姐年龄相近，按照龙凤胎，一起上了户口。在这次来广州之前，他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申聪曾经问过姐姐，为什么我跟你们长得不一样？但没有答案”。

寻子多漫长，团圆就有多温暖。“你知道申聪跟我说什么吗？他一直说，所有人的幸福和美好都是辛苦努力换来的。我问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他说，你坚持找了15年，终于找到你儿子了呀”。申军良语气变得温柔。团圆带给他幸福的眩晕。“真的，心里很舒服，从未有过的暖。感觉我们一家从来没有分开过。他的很多想法和习惯都跟我们一家很像。他很阳光。连警方都说，打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被拐的孩子中有状态这么好的”。

申聪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懂事。有一次，申军良和他聊天，没意识地睡着了。申聪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盖在爸爸身上。和申军良父母见面的时候，申聪听不懂爷爷奶奶的河南话，却一直耐着性子、带着笑容，“奶奶每一个动作、口型，他都很仔细地看。有时候奶奶说得慢一点，他会开心地说，我听懂了”。

曾因为儿子被抢备受打击的申军良妻子也重新变得开朗起来。“她每天都在想给儿子做什么好吃的，在百度上搜菜谱。申聪告诉她，他爱吃蒜蓉生菜、西红柿炒蛋。她甚至会很仔细地问具体的味道和色泽”。而申军良也惊讶地发现，从来不吃别人剩饭的自己，竟然能把儿子的剩饭吃得那么香。

团圆的幸福并没有冲淡对未来的焦虑。“养父母家其实经济条件比我们更好。一个姐姐结婚了，一个姐姐在上大学。他们在深圳有房，农村也盖了四层楼。而我们家还是租的毛坯房，甚至连坐的沙发都没有”，申军良说，“我也跟申聪说了这些情况。他说，不怕。我要跟着你，站在你这边”。

混乱重逢

申军良明白回归原生家庭的决定意味着什么。15岁的少年要面对陌生的环境，开始全新的人生，但他毕竟还是少年。

信任是慢慢建立起来的。刚刚来到广州的申聪，甚至一度拒绝和申军良夫妻见面。

在后来的长谈中，申军良才了解到，申聪是被只身“骗”出来的。“当时老师通知他去学校拿资料，他到学校之后就被人带上车，上了高速。车上的人问他，有没有听过拐孩子的？有没有听过找孩子的？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越听越懵，跟我描述‘比电影还刺激’”。到广州之后，申聪一直跟心理疏导老师在一起。忽然知晓的身世让他满脸是泪。

3月7日下午，微博上出现的“申聪强烈要求回归家庭”、“申军良准备对养父母发起诉讼”等话题，申聪也注意到了。“他感到莫名其妙，自己从来没有强烈要求过，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他甚至跟警方说，不想见我们了”。后来，申军良在增城刑警队门口现身澄清，“律师观点不代表家人”，申聪才渐渐被警察说服见面。

见面之前，为了避免情绪崩溃，申军良夫妻也做了心理疏导。然而，真的到了重逢那刻，两个人还是完全崩溃大哭。“我见到他第一句话就说，你知不知道你是被拐的孩子？他母亲在旁边大哭着喊，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一直在找你？”

见到申聪时，申军良已经四天四夜没怎么休息了，头昏脑胀，他和妻子情绪崩溃，但是更心疼的还是儿子。“我看到他也在流泪，真的很心疼。他一岁被人贩子抢走，和人贩子还没熟悉，又被送到了养父母家。我真的不知道他哭了多少回。15年后，我找到儿子了，我们很高兴。但是，他却需要和原来的生活分开，面对陌生的亲生父母。对一个孩子来说，真的很难。我心里也很痛”。

回归原生家庭，申聪也记挂着养父母一家。“从小他养父母常常在深圳打工，他和养奶奶比较亲。他想暑假让养奶奶来山东旅游，或者回去看养奶奶。他还想着继续努力读书，以后报答养父母”，申军良说，“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小孩。所以他看到我找了这么多年，想跟我回家。但他也不会忘记养父母，最近也跟他们有联系，会在未来保持沟通”。

共赴未来

错过的15年，申军良从工厂的管理层变得一贫如洗。他卖掉了房子，为了寻子欠下外债50多万，又生了两个儿子。而申聪，也从1岁的婴儿变成了少年。

眼下，申军良为三件事辗转反侧，“一是孩子的学校，二是自己的工作，三是对人贩子的惩罚”。过几天，申军良办好相关手续后，准备带着申聪回山东，为他转学，一家五口一起生活。

如今已上初三，申聪的学业变得紧张。“因为之前家里没人带，他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我们相认之后，他说一定要改变之前不好的学习状态。他跟我说，明天的美好都是要通过今天的努力才能换来的。所以他要奋斗，不能让喜欢他的人失望。不过，眼下学校还没着落”。而申军良自己，也准备由自由身转型职场人，“三个儿子，压力很大。回去以后，就准备回归家庭，全心全意投入工作。有时候在想，我的简历该怎么写？找了15年儿子算工作经历吗？我不知道我更适合什么，但是韧性、坚持、执行力，都是我的优势。目前初步打算试试加盟，做点生意”。

济南的家已经准备好了这场团圆。申聪的两个弟弟目前由申军良的弟媳带着，在家上网课，“这期间，我弟弟带着申聪回去过一次，见了两个弟弟。他们也相处得很好，很神奇”。

“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奔波，也没有顾及到家里的情况，家中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之后回去，我想我会去买一套沙发，买个电视，再给申聪买一些学习用品，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让孩子能安安心心学习，快快乐乐生活”。

3月的天气渐暖。而羊城广州已满城春意。15年太久，曾经抢走申聪的原址已经换了门牌。15年如一日，一个父亲终于和自己和解。"儿子，爸爸欠你15年的父爱，请让爸爸用余生的时间来好好补偿”。

（记者李照对本文亦有贡献） 

（原题为《申军良与儿子申聪重逢的7天：才得知去年申聪养父给自己打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