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丨拜登不“白等”

3月3日美国民主党在十四个州同时举行总统候选人初选。由于此次选举将决定三分之一的全国代表名额，因此号称 “超级星期二初选” 。选前普遍不被看好，财力近乎枯竭，在最早三个州初选中场场落败的前副总统拜登传奇般逆转，拿下14个州里的10个，包括大户德州。“超级星期二”后，他以664张代表票反超出对手桑德斯的574票。

拜登何以力挽狂澜，反败为胜？

从短期因素看，拜登的逆袭可以从2月29日南卡罗莱纳州的初选算起。

选前一周，一般认为拜登会在这个非裔居多州获胜，但能获胜多少，大多数人并不看好。选前三天，该州资深众议员、非裔领袖克莱本发表演讲，激情拥护拜登，这被认为是吹响了拜登重整旗鼓的号角。在演讲中，克莱本号召选民出来支持拜登：“我们并不需要让美国伟大——这个国家已然伟大，我们需要每个人都从中受益，从教育，医疗到住房，没有一个公共人物比拜登更致力于此”。“我为这个国家的前途担心，为我的女儿们担心。我们必须在这个国家重建尊严和尊重，拜登比任何人更有准备，更有资格”。克莱本的讲演很快全面发酵。三天后，拜登在南卡罗莱纳州以大比数获胜。

拜登在南卡的压倒性胜利促使民主党另外两位温和派总统竞选人布蒂吉格和克罗布彻放弃参选，转而为拜登站台助选。同时，大批民主党现任官员、领袖出面表态支持拜登。美国大选历来注重势头（momentum）。虽然奥巴马并未站出来支持他以前的副手，但据说他的一些亲信已经向前总统的传统支持者发出信号，“是时候出来支持拜登了！“。所有这些都给了拜登竞选活动极为关键的动力和势头， 他乘势造势，一举拿下10个州，其中一些他甚至从未投入竞选人力和物力。

从中长期因素看，拜登的逆袭并非只是运气。一开始，参加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竞选的人很多，政见迥异，许多选民对此无所适从，故而保持沉默。这种情况下，一些政见激进、标新立异的候选人，如桑德斯、沃伦、布蒂吉格等，更容易出人头地，引起关注。但随着大选时间日益推进，民主党内部加速整合，从上到下的主流意见逐渐形成。总的来说，这些共识对拜登有利。

民主党最基本的共识是，绝对不能让特朗普再任四年总统。2016年共和党推选特朗普为总统候选人，当时党内不少人觉得特朗普人不怎么样，但为了确保保守派占据最高法院多数，纠正奥巴马时期的社会政策， 实现减税等实际目标，必须放下内部分歧，一致支持特朗普。同样，在2020年，对民主党人来说，为击败特朗普，他们必须放下分歧，支持最有可能和特朗普对抗的候选人。

桑德斯一直声称他比其他民主党其他候选人更有希望打败特朗普。但除了他的铁杆支持者外，几乎没有人持相同看法。相比之下，拜登有不少优势和长处，比如处事和言论不那么咄咄逼人，容易团结大多数民主党选民。特朗普几年执政下来，内部日益分裂，外部干戈四起，许多选民希望看到一个能遏制分裂趋势、稳定人心、处理实际问题，如医疗体系、基础建设的领导人，哪怕这个领导人不那么强势，不那么能言善辩也可以。在这点上，拜登比桑德斯更符合主流民意。

另外，民主党的主要支持者集中在少数族裔、妇女、白人中大学学历以上的年轻人这里，在2016年前，还包括蓝领工人。从“超级星期二”的结果看，拜登在少数族裔（尤其是非裔）、妇女和持温和立场的选民中占有很大优势。桑德斯指责民主党建制派帮助拜登，这话没错，但建制派的支持还不足以解释拜登为何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动员起那么一大批民主党选民投他的票。

桑德斯以体制外领袖自居，吸引了大批不满现状的选民的支持。2月初在全国民调一举超过拜登之后，他势在必得， 多次表示他的“革命运动“的大门敞开着，欢迎支持其他总统候选人的选民加入，可惜事与愿违。事实上，不少评论人士认为，桑德斯的致命弱点恰恰在于无法扩展支持他的选民群。

可见，拜登这次反败为胜，占有天时地利人和，并非“天上掉馅饼”。

那么，拜登能否最终获得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提名呢？

以目前的势头看，在3月10日举行的另外6个州的初选中，拜登很可能获得比桑德斯更多的代表票。根据截稿信息，拜登已拿下密苏里、密歇根和密西西比，其中密歇根州代表票最多，也就是说，在总代表票数上，拜登已领先桑德斯100多票。

而越往后，情况对拜登越有利，而桑德斯的选举之路将愈加困难。预计在3月17日的四个州（弗罗里达，亚利桑那，伊利诺斯和俄亥俄州）初选结束后，即便桑德斯拿到他认为可以得到的代表票，他也会落后拜登200票以上。一般估计，到4月7日威斯康星初选之后，拜登便可锁定胜局，直到7月份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接受正式提名。

按规定，民主党总统候选人需获总代表票数半数或绝对多数（即1991票）才能获民主党提名。如果没有人在全国党代表大会召开时，取得绝对多数，则须在大会上进行第二轮选举，届时771名所谓 “超级代表”（主要来自民主党议员，各级民主党干部）将参加投票，以决定最后提名人。这就是所谓竞争性大会（contested convention）。 由于超级代表通常代表了建制派观点，不少人认为如果由他们决定最终的总统候选人，有可能与党内大部分人的意愿相悖，造成民主党内部的分裂。

不奇怪，桑德斯反对由超级代表决定总统提名。初选开始后，他多次讲过，在党代会前保持相对多数的候选人应该成为最后的总统提名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超级星期二“后，桑德斯在访谈时再次表示，他和拜登之间谁在党代会前取得相对多数，谁就是总统候选人。这样一来，所谓“竞争性全国代表大会”的可能性正在下降。由于拜登目前势头正盛，即使无法在7月的党代会前获得1991票的绝对多数，但他只要继续保持甚至扩大相对多数，凭此出线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机率极大。

当然，我们的这个判断有些超前。民主党还有三分之二的代表人数尚未决定；桑德斯人气尚高，拜登讷于言谈，加上浸淫政坛多年，也留下不少易受人攻击的把柄和瑕疵；刚退选的参议员沃伦选择支持桑德斯还是拜登也会带来影响； 共和党在“超级星期二”以后迅速把攻击矛头转向拜登，在其子任职乌克兰能源公司一事上会穷追猛打……质言之，拜登面临的挑战还很多。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其最后出线应该大势所趋。

拜登VS特朗普，谁会获胜？

回答这个问题，目前还有些早。从全国民调看，拜登和其他几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都曾领先特朗普，然而如果我们还记得四年前的大选的话，那么最好不要过于依赖所谓的民调，尤其是全国性民调。

美国总统选举实行的是选举人制度，2020年的胜负关键还是在中西部那4个州——密歇根、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和明尼苏达，以及民主党可有一争的北卡莱罗纳、亚利桑那和弗罗里达3个州等。拜登得“势”时间不长，民调需等待一段时间才会出现更加有指标性的数据。可以肯定的是，较之桑德斯，拜登能够在这些关键州为民主党争取到更多支持。

如果拜登出线，那些积极支持桑德斯的25岁以下的年轻选民可能会像2016年大选那样，选择弃票。 这显然对拜登不利。这些弃票以及由于对拜登不满而转投共和党的选票如何填补？拜登相对温和中道的选举纲领和个人品质能否为其争取到独立选民的选票，那些不满特朗普极端政策和个人品质的共和党人是否会转投拜登？ 我们的初步判断是，这两者大致互相抵消。

特朗普执政三年多，获得共和党人空前的“刚性”支持。所有民调都显示，八成以上的共和党人支持其连任。这和还在为出线而苦战的拜登相比，有天壤之别。选举烧钱，总统选举更烧钱。特朗普竞选团队近10个月来月进选举资金8000万美元；而在“超级星期二“ 前，拜登竞选团队几乎可以用囊中羞涩来形容。尽管现如今，拜登在继续竞选资金方面已无虞，但要追赶特朗普，尚有困难。

此外，特朗普的选举团队人才济济，布局早，安排选举造势大会极具战略性，加上有福克斯台（Fox）和诸多保守媒体全力支持，攻击对手稳准狠，杀伤力极大，以逸待劳，可谓占尽先机。拜登竞选团队在这几方面差距都很大，能否一面争取党内出线，一面恶补短板，难度巨大。

不过，特朗普也非胜券在握。特朗普的支持者可分成两类，支持他连任的原因也有所不同：一类是核心或者说铁杆支持者，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支持特朗普，因为唯有特朗普连任，他们才可以进一步强化在最高法院的多数票并提名更多持保守立场的人出任联邦法官，在宗教、持枪、教育、政府管制等各方面推进保守派的政策安排。另一类是为数众多的一般支持者，他们更多从现实的角度考虑。这几年，美国经济表现不错，股市连创新高，失业率大幅下降，加上减税等措施，特朗普执政对这部分人来说，好处足以抵消对其人品或执政风格的不满。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特朗普连任的“阿喀琉斯之踵”也显而易见：美国经济。只有美国经济在选举前保持强劲，特朗普连任的胜算才会大大高于失算。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美国经济在连续扩张11年以后已现颓势，加上目前愈演愈烈的新冠病毒危机和油价战，对美国经济威胁极大。特朗普此公素来报喜不报忧，但如果对这一冲击处置失当，可能要付出极大的政治代价，“成也箫何，败也萧何。”

从这个意义上说，拜登即便党内出线，同特朗普争夺总统职位仍将是一场苦战，但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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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至敏系美国Valparaiso University 政治系教授,。王建伟系澳门大学政府与行政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