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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看武汉|印度喀拉拉邦如何让确诊患者止步于三例

李麑 吴晓黎
2020-03-02 12:37
来源:澎湃新闻
市政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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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0日,印度确诊了首例新型冠状肺炎病例,患者来自喀拉拉邦(Kerala),是一名就读于武汉大学的留学生。寒假回乡,她在居家隔离期间出现症状,住院后确诊。不久,同样在喀拉拉邦,另两个县分别于2月1日和3日确诊了第二和第三例病患,都曾于近期到访过武汉。截至目前,三例之外,印度本土尚未报告有新增确诊病例。

实际上,这是近些年喀拉拉邦第三次面对传染病。2018年,高致死率的尼帕病毒(Nipah)造成当地17人丧生。隔年尼帕再次袭来,但很快得到控制。今年,为了避免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喀拉拉采取了一系列快速反应。1月喀拉拉启动机场筛查,2月3日,喀拉拉邦卫生部长夏拉贾(K.K Shailaja)宣布,全邦进入紧急状态,3000多人被安排居家或住院隔离观察。

目前,三名确诊患者均已治愈出院,全邦也在2月7日撤销了此前发出的警报。

确诊病例出现前后,喀拉拉做了什么?

归乡者

喀拉拉邦位于印度西南,人口逾3000万,马拉雅拉姆语是当地的通用语言。这里并没有直飞武汉的航班,但人们对这座中国中部的城市并不陌生,它是马拉雅里年轻人们的留学目的地之一,而最热门的专业则是医学。

作为印度相对富裕的地区,喀拉拉邦的平均受教育程度较高。中产家庭愿意将子女送去海外接受教育。以临床医学专业为例,最常见的去向是俄罗斯和中国,近些年还出现了“后起之秀”摩尔多瓦、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

武汉的吸引力包括一众大学,这里的医学院和研究所往往设施齐备,留学生可以进行英文教学。此外还有相对适中的教育和生活成本。印度《经济时报》(The Economic Times)曾采访当地留学生家庭,通常一个马拉雅里学生在武汉的学费和食宿费用约为50至60万卢比每年(约合人民币5.2至6.3万元)。

第一例和第三例确诊者就是武汉的留学生,正值寒假,喀拉拉邦需要面对数百名来自疫情爆发地的归乡者。

卫生部长夏拉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他们很早预计了返乡学生带来的风险,控制输入源,避免疫情升级,这成了首要目标。

1月23日,邦内所有机场启动了入境筛查,有轻微流感症状的会被送至定点医院隔离,未出现病症的则被要求居家隔离,并配备具体的隔离指南。值得注意的是,印度国家疾控中心建议的隔离期为14天,而喀拉拉邦卫生部则将隔离期延长至28天。

首例确诊患者于1月24日从武汉回到喀拉拉邦的特里苏尔县(Thrissur),此前还在加尔各答中转。到达喀拉拉邦时她并没有出现症状,被要求居家隔离,三天后开始咳嗽,住进了医院的隔离病房。血样和咽拭子被送去了位于浦那(Pune)的印度国家病毒学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Virology)检测,后被确诊。

“一开始也有人觉得我们是反应‘过度’了,但随着第一例确诊出现,人们的态度发生巨大转变。”阿姆鲁萨医学科学研究所(Amrutha Institute of Medical Science)的吉米·马修教授(Jimmy Mathew)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这样表示。

随后喀拉拉邦调整了机场筛查方式,所有曾在近期去过武汉的人都被要求住院隔离,无论是否出现症状。而来自中国其他地区且未有病症者则被要求居家隔离。

无症状者是否具有传染性,这是新冠肺炎疫情的一大关键点。喀拉拉邦也对样本检测对象进行了调整,最初只有那些出现病症并住院隔离的病患会被送检,随着事态变化,喀拉拉邦卫生部门决定对1月15日以后从武汉回国者都进行采样和检测。印度国家病毒学研究所也在喀拉拉邦的阿拉普扎县(Alappuzha)建立了一个实验室,加快检测效率。

身穿防护服的沙米尔.V.K博士和同事。沙米尔博士供图

“后尼帕时代”的传染病控制

科泽科德县政府医学院(Government Medical Colledge, Calicut)助理教授沙米尔·V.K(Shameer V.K),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想象一个年轻人面对一个艰巨任务,如果他或她在第一次尝试时就成功了,人们多半会说这不过是‘新手运’,但如果第二次也成功了呢?或许我们该给他或她应有的赞誉”。

喀拉拉邦的“第一次尝试”指的是出现于2018和2019年的尼帕病毒,如今的很多疾控经验都来自尼帕。

2018年尼帕病毒来势凶猛,尽管在第二例病例确诊后,当地卫生部门已经确定了传播途径,并采取了相应的控制措施,但病毒已经传染了四个家庭成员,并扩散出去,最终造成17人死亡。

卫生部长夏拉贾曾表示,尼帕的经验在于,需要尽早进行有效的传染病控制手段,避免疫情升级到无法控制的程度。

“后尼帕时代”,喀拉拉邦卫生部升级了对医院和护理中心的突发传染病应急培训和演习,数千名医务工作者参与其中。一些医院还设置了可以快速装配的隔离病房。

喀拉拉邦卫生部最早于1月18日着手准备,在世界卫生组织(WHO)的警报发出后,他们要求对邦内所有疑似SARS和流感的病例进行监控。WHO公布的相关指南和建议也被翻译成马拉雅拉姆语,被分发到各个区域。每个区都指定了两间公立医院和一间私立医院作为定点医院,设立隔离病房。

卫生部还成立了一个跨专业的应急指挥部,包括18个小分队,分别负责不同内容,包括居家隔离、住院隔离、接触者追踪、物流,以及对医务人员继续进行应急培训。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个小分队和喀拉拉邦下辖各区都要开两次碰头会,进行情况汇总,诸如可用的隔离病房和床位数。

在人口密度较低的农村,每个村也分配了公共卫生官员,和村务委员会主任共同进行应急管理。在城市和农村地区还有一个名为“Asha Workers”的协调团队,由长期志愿者组成。

沙米尔博士称,他们是“公共卫生体系的最后一环”。本次疫情期间,他们负责观察居家隔离者的状况,甚至包括药品采买、适当的医疗服务和生活物资采购。“额外任务”还包括协调邻里,尽可能避免恐惧、污名化和歧视。

为缓解恐慌情绪,24小时全天候热线电话以外,喀拉拉邦每天会在卫生服务部的官网上用英文和马拉雅拉姆语双语进行疫情通报,包括隔离者数量、动态、样本测试状况,以及医治进展。

在喀拉拉邦,社交媒体的活跃度很高。本次疫情期间,吉米·马修教授和另一位医学博士录制了一期介绍新冠病毒的视频,发布在Youtube上,他们也都是医学科普平台Info-Clinic的成员。图为视频截图。

印度版“丁香医生”

实际上,在官方的卫生部门采取措施干预之前,当地的医生和研究者已经开始关注新冠肺炎。沙米尔博士回忆,最早Facebook等社交媒体上,一些医护人员的群组开始讨论,病毒有没有扩散到印度的可能,这会不会成为又一场尼帕。

“在喀拉拉邦,社交媒体很活跃,几乎所有年轻人都在使用智能手机,每个人都有Facebook、Whatsapp。”马修和沙米尔都来自一个名为Info-Clinic(“资讯诊所”)的志愿者组织,成员是喀拉拉当地的医生,专业领域各有不同,从妇科、儿科、眼科,到法医学和精神病学。

和中国的“丁香医生”类似,马修和沙米尔们通过Facebook进行科普和辟谣,如今Facebook上有7.7万的粉丝。

Info-Clinic的Facebook主页题图,“愚昧的解药是知识”,图片来自:Info-Clinic的Facebook主页

印度本地媒体曾报道,Info-Clinic的成立就源于一个谣言。2016年,当地的社交媒体上一段音频文件被不断转发,一名男子想要给4岁的儿子接种疫苗,用于防止白喉、破伤风、百日咳和乙流,而音频中一位医生正在警告他,接种疫苗会让他的儿子变得孤僻。

一些医生在各自的社交平台账号上发布了辟谣文章,但效果不佳,于是,有六位医生决定联合,成立Info-Clinic,帮助马拉雅里人破除谣言和迷信。如今医生队伍扩充至数十人,他们使用马拉雅拉姆语发布文章,还通过Facebook Live进行直播。

尼帕病毒期间,他们录制了一份5分钟的视频,讲解传染病期间应该如何照顾家中的病人,如何应对访客,沙米尔博士扮演病人。视频前半段是错误演示,太太在接触生病的丈夫前后未进行必要的消毒,她和孩子都没有佩戴口罩,前来拜访的友人也“毫不避讳”地摘掉了病人的口罩,几天后他们都住院了。后半段则演示了正确做法。“这些简单的步骤可以让人们在疫情期间降低感染风险”。

“喀拉拉邦是印度受教育人口最多的地区,公民的社会化程度很高,但需要承认,这里仍然会出现谣言”,沙米尔称,今年疫情期间就传出谣言,吃鸡肉会感染病毒。“但这些谣言其实并没有传播得很广,政府对谣言进行了严厉打击,传播错误信息会被处罚。”

Info-Clinic陆续发布了一些有关新冠病毒的文章和视频,向大众讲解新冠病毒的居家指南。“它具有高传染性,致死率相对较低,我们要做的就是提醒人们,重视它,避免扩散,以及不必恐慌。喀拉拉邦人对于公共卫生体系是相对信赖的,这很重要。”

尼帕病毒,沙米尔博士和朋友们拍摄的短片,讲解疫情期间洗手和佩戴口罩的重要性。图为视频截图。

紧急状态撤销意味着抗疫胜利吗?

“但这一切远没有达到长效机制的水平”,马修和沙米尔都在采访中强调,无论是无菌手术室、隔离病房,还是医务工作者的数量。

由于有效控制了输入型病毒的传入,新冠肺炎未在喀拉拉扩散。但并没有哪种防疫能够保证始终万无一失,如果更坏的情况出现,疫情恶化为社区传播,喀拉拉邦目前的防疫会不会出现漏洞?

截至目前,喀拉拉邦共隔离观察了3000多人,但其中大部分是居家隔离者。医院的隔离病房数量并不多。据《今日印度》报道,截至2月4日,喀拉拉邦在全区的21家医院设立了隔离病房,但床位数很有限。

“目前卫生部门的原则是,有需求时再临时搭建一些隔离病房,不用时拆除”,沙米尔解释,这也是出于喀拉拉邦公共医疗设施有限的考虑——本次防疫过程中,除了公共医院,每个区也有一间私立医院被卫生部分配了住院隔离的任务。马修和沙米尔建议,理想状况下,所有的公立医院都需要配备一定量常设的隔离病房。

本次新冠肺炎疫情中,Info-Clinic为公众制作的防护示意图,使用的是喀拉拉当地的马拉雅拉姆语。沙米尔博士供图。

此外,一套健康的防疫机制还需要不断更新医务工作者的培训内容,有足够的医疗设备和实验室,需要在日常生活中持续进行有效的传染病监控,排查异常状况。

2月7日,喀拉拉邦已经撤销了紧急警报,但这并不意味着本次新冠肺炎的彻底结束。

只控制机场一种输入源已经不够了,这从第三例确诊者的接触者追踪中可见一斑。《印度教徒报》曾详细描述这名学生的辗转归乡旅程,从武汉飞到加尔各答,转机去班加罗尔,乘坐出租车达到酒店,第二天又从班加罗尔飞抵喀拉拉邦的科契(Kochi)县,乘坐机动三轮车到达安加马尔伊(Angamaly),住了一晚酒店后又坐火车去了坎杭加德(Kanhangad),负责追踪的流行病学专家表示,“这简直是一场噩梦”,最终他们找出了186个可能的接触者,并对每个人进行了检查。

此外,中印的往来交流并不只有留学生。卫生部长夏拉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或许印度其他邦也有人因新冠肺炎而死亡,但可能只是被当作普通的发烧”,尼帕病毒在2018年爆发的最初也只是被当成了一种原因不明的发热。

目前,新冠肺炎疫情蔓延至多国,2月24日,印度航空管理总局民航总局继续升级了管控,对入境筛查者的范围扩大,除了之前来自中国、日本、韩国、泰国和新加坡的入境者外,还增加了尼泊尔、印尼和马来西亚等国入境者。

    责任编辑:冯婧
    图片编辑:蒋立冬
    校对:栾梦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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