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未来党解散，政治冲击余波将使泰国内阁大换血？（下）

“新未来团”重启征程

与去年3月被宪法法院裁决解散后便偃旗息鼓的泰卫国党迥然不同，擅长演讲和动员的塔纳通与新未来党立刻在位于碧武里路的党部召开了声势浩大的新闻发布会。

在新闻发布会上，首先发言的新未来党秘书长比亚博带着满腔的不忿，强烈表达了对宪法法院做出“不公”裁决的不满与抗议。尽管他声明自己并非藐视法院，但在演讲之中却逐条对法院的法理依据做出驳斥，同时暗示（几乎是明示）“这是一场被导演的戏，新未来党是这场戏的牺牲品。”但是他也誓言，“这场戏的导演绝对不会看到他所希望看到的结局。”

2008年3月15日，塔纳通·宗龙伦吉在曼谷宣布成立“新未来”党参与泰国大选。 新华社 资料图

随后演讲的是党魁塔纳通，他发表了极富感染力的演讲，充满感情地回顾了新未来党成立以来受到广大选民的鼎力襄助，同时也表达了无法实现竞选时关于“抵制军人集团继续执政”“修改2017年宪法”以及“改革军队”等承诺的遗憾。但是，他也充满自豪地表示，“在泰国社会最为黑暗的时刻，我没有袖手旁观。我和‘新未来人’站起来与不公正的权力进行斗争，希望能够成为推动社会前进、终止政治矛盾的一支力量。此事我们可以无愧于子孙后代。”

随后，他话锋一转，表示尽管政党被判解散，但征程并未终结，尚未到伤心哭泣的时刻，因为“新未来人”的意涵远超过一个政党的范畴，法院可以解散政党，但解散不了“新未来人”。尽管有人要加害“新未来人”，要将“新未来人”踩进泥土里，是时候证明给他们看，他们的意愿绝对不会得逞。“新未来人”没有时间去伤心、哭泣，切勿忘记初心、熄灭心火、终止梦想。尽管新未来党已经成为历史，但是征程依然向前。

在听众的欢呼声中，塔纳通宣布将成立“新未来团”，团结所有具有民主思想的人们，继续为民主而斗争，为的就是回到建立新未来党的彼时彼刻，占领思想的阵地。只有宣扬民主思想，在下一次大选中，具有与新未来党相同理念的政党一定会成功。

塔纳通介绍了“新未来团”未来的工作思路，将努力在地方政治领域发挥影响，同时去动员、宣传新未来党当年的竞选政策。而他个人也将在教育、环境保护等方面以建立基金会的方式去为国家做出贡献。也就是说，被裁决不得从政的新未来党管理层将从议会主战场转移到以地方政治为主的“议会外”战场。

最后，塔纳通从西装领上解下新未来党的党徽，郑重地交给了站在他身后的披塔·林查棱拉议员，这象征着在今后的议会斗争中，新未来党的剩余力量将交由39岁的披塔指挥前行。披塔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发表了演讲，表达了对塔纳通、比亚博的敬意，以及将努力不辱使命的信心。

当晚，在新未来党党部大楼的门口，支持者们继续组织集会，气氛十分热烈。塔纳通再度发言，讲述了他9岁的女儿写信给联合国，控诉泰国政府对父亲不公正的待遇和压迫。新未来党发言人帕尼伽也发表演讲，表示尽管管理层议员将无法参加2月24日至27日的不信任辩论，但新未来团将组织议会外辩论，将所收集到的政府要员们的丑闻和不作为公诸于世。

十目所视的“铜豌豆”

自从法院宣判以来，塔纳通以及新未来党的表现可以用关汉卿那句名言来描述：“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新未来党尽管被解散了，但新未来团建立了。它的建立，反映了塔纳通希望在更广泛范围内宣扬思想，争取支持者的努力。用“团”字命名新组织的名称，也暗含着塔纳通、比亚博继承1932年“民团”（另一种译法是“民党”，但泰语本身不是“党”，而是“团”）未竟事业的想法。

1932年，比里·帕侬荣等留法学生以及部分军官组成的“民团”发动政变，推翻绝对君主制，建立了君主立宪制，一直延续至今。塔纳通、比亚博曾在多个场合表示，他们的目标就是将1932年“民团”未竟事业进行到底。但是，在拉玛十世王权不断巩固的今天，“民团”的历史贡献不断遭到质疑，精英阶层开始反思并重新评价1932年“民团”的行为。所以，在这样的语境下，塔纳通宣布自己要完成“民团”未竟事业，极有可能会继续遭到精英阶层的集体阻击。

2014年泰国军方发动政变，推翻民选英拉政府，尽管一直承诺“还政于民”，但却多次推迟大选日期。直至执政满5年后，才于2019年3月24日举行全国大选。在锁定上议院250席位的绝对优势下，“巴育-巴威”军人集团得以继续执政。但是，塔纳通率领的新未来党在大选中获得的靓丽成绩，令该党事实上超过为泰党而成为泰国最有影响力的在野党。而且该党反对军人集团执政，强调以西式民主改良泰国的政治主张，而且屡次传出与“阴谋颠覆泰国君主制”的反动势力相勾结，无疑将塔纳通和新未来党推向了整个社会传统保守阵营的对立面。

所以，我们看到大选结束以来，塔纳通和新未来党官司不断。先是塔纳通被控告违法持有传媒公司股票而被中止履行议员职责。自从议会成立以来，他只走进过会场一次，从未履行过议员职责，直至2019年11月，被正式取消议员资格。而新未来党也因违反电脑法、违规贷款等其他一系列问题遭到调查。2019年12月，有人以新未来党“涉嫌颠覆君主制”为由将其告上宪法法院，不过1月21日宪法法院宣布罪名不成立。正当新未来党摩拳擦掌准备2月24日开始的不信任辩论时，他们的脚步却只能戛然而止。

尽管塔纳通、比亚博包括帕尼伽都表示将继续进行“议会外斗争”，但笔者判断，他们将面临很大的困难。一方面是现行的《集会法》对于组织民众集会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组织一些类似于“快闪”的集会活动尚可，但想重现当年黄衫军和红衫军两军对峙的“盛景”应该不太可能。另一方面，塔纳通等人不可能像曾经的政客们那样，改头换面，摇身一变，通过担任某个党顾问之类的职务实际上操纵政党。即使是当年泰爱泰党被判解散后，他信通过远程视频对新组建的人民力量党遥控指挥，有人立刻表示这样的做法涉嫌违宪，将有可能导致再度解散政党，他信立刻谨言慎行。何况今天，泰国政治生态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而且在社交媒体活跃的时代，这样的做法更不可行，会有一些眼睛时刻盯着他们的行为，一旦发现，便难逃法律制裁。

泰国政治的戏里戏外

这次裁决导致11名新未来党管理层无法继续担任议员，新未来党还剩下65名议员可以继续从政。根据泰国法律，这65人必须在两个月内重新加入政党，才可继续履行职责。所以，目前我们要关注的问题是，65人是继续团结一致，与议会外的塔纳通、比亚博内外呼应，同声同气，还是各走各路，分道扬镳。塔纳通在告别演说中，曾经说过这么一番话：“请6万名党员继续跟随我们的议员们，他们去哪里，你们就跟到哪里！请你们看好了，如果有人背叛理想，投入到另外阵营，你们一定不要饶过他。”塔纳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自己很清楚，绝对不可能所有人依然步调一致，同气连枝。而且，根据目前了解的情况，有不少新未来党的议员已经在和执政联盟的党派联络，探讨改换门庭的可能。

当然，塔纳通选定的接班人披塔，是议会中冉冉升起的明星议员，他是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大学的双料硕士，曾经得到现任内务部长阿努蓬的赞许，民调显示，他的受欢迎程度甚至超越了比亚博。我们有理由相信，剩下的65人中，绝大多数依然会选择留在在野党阵营中，在披塔的带领下，继续与塔纳通并肩作战。

无论如何，这次的大赢家当然是执政联盟，此役基本上令在野党阵营的实力大减。可以预见，两个月内，执政联盟一方的议员数量将会远超过在野党议员数量，从而保证执政联盟牢牢地控制局势。但是，执政联盟的胜利不一定是巴育总理的胜利，他要面临的首要问题是2月24日开始的不信任辩论。凭着现有的票数优势，投票时顺利过关当然毋庸置疑，然而，他所领导的内阁确实面临着极大的危机。旅游业、出口业的大萧条，泰铢的继续坚挺，大旱引发的农作物减产，都让他的宝座岌岌可危。而且，不信任辩论会加剧这种危机。接下来，或许我们会看到泰国内阁的大换血。

泰国政治就是一出大戏，而且是戏中有戏。所以，塔纳通和比亚博口中的“导演”，说不定只是别人导演的戏中的演员，可能还是快领“盒饭”的那种。

别了，新未来党！别了，塔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