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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晨宇唱歌不好听的社会学论证和《歌手》的投机操作

2020-02-23 15:3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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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取名《歌手当打之年》就能看出《歌手》这个综艺老IP的无奈,原本是想做成流行音乐的“最高殿堂”,无奈平台的吸引力已经无法撬动剩余的乐坛天王天后,王菲张学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在青黄不接的歌坛中寻找所谓当打之年的新生代。

 

2020年《歌手》的首发七人萧敬腾、徐佳莹、袁娅维、华晨宇、毛不易、周深,还有被称作“日本王菲”的Misia。在无法撬动国内顶级唱将的尴尬情况下,《歌手》还是调动了资源,请到国外的实力大牌。

 

这条路《歌手》走的是很稳,一是选人上,无论是Jessie J还是Misia,都是此前在国内知名度并不是非常高但同时本身实力很强的歌手。同时从国家的选择上,也是紧跟时事,通过《歌手》这个舞台,来体现出当时国家之间政治、文化关系的亲密。

 

首发歌手里面,两位台湾艺人,实力相对较好,萧敬腾从选秀出身,一路唱到现在,跟杨宗纬成了台湾歌坛新一代“能唱”的男歌手的顶梁柱了,况且又作代班主持,基本上能走到最后;徐佳莹资历上不如彭佳慧,知名度上不如田馥甄,但浅吟清场,声音疗愈,技巧游刃有余,虽然排名不会特别靠前,但基本也不会被淘汰。

 

另一位女歌手袁娅维从好声音出道,风格偏向欧美流行,技巧一流,但给人的感觉也是技巧很好“而已”,看她唱歌总是有种在表演的抽离感,走到最后的可能性不大,但由于女歌手本来就不多,可能还会坚持很多期。而跟她同样是好声音出道的周深,声音特别,技巧和情感也都在,唯一的问题可能粉丝量不够,走到最后应该是陪跑。

 

毛不易已经被淘汰了,其实也比较正常,作为一个创作人,他的唱功只能说一般般,就像我们没人去追究李宗盛、罗大佑的唱功一样,这本来就不是问题。毛不易写的歌有种高级的“土”,在旋律上,跟那些所谓的网红歌曲有着同样的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但唱出来又不会像“小苹果”那样毫无节操。曲调走向比较简单、音域跨度小、偏忧伤小调,可以说是一种更加通俗版的“民谣风”。即便被淘汰,毛不易已经有了很多传唱度很高的标志歌曲,未来的路也不难走。

 

对于日本女歌手,其实我们并不陌生,无论是养活大半个港台歌坛的中岛美雪,还是被称为“平成三大歌姬”的滨崎步、宇多田光、仓木麻衣,都是大多数流行音乐的普通爱好者所熟悉的歌手。而Misia却似乎有点冷门,这正好也符合《歌手》的选人策略,水平高但知名度却没有那么高的外国歌手。

 

姑且不去讨论Misia的资历和成绩,但就在《歌手》上几期的表现来说,套用一位补位歌手的评价就是,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就目前所有的出场歌手来说,Misia无论是原创歌曲的水平,还是演唱的技巧和舞台表现、情感表达都是绝对顶级的。

 

但就算如此顶级,也在前两期输给了华晨宇。

 

说实话,我觉得华晨宇唱歌很难听。有些人给出不喜欢华晨宇的歌的原因是每首歌都差不多,风格太相似。其实Misia在台上唱的每首歌风格也都一样,A段抒情,B段输出,再回A段抒情,B段疯狂输出,然后升Key B段收割,能升多少个Key就看老娘愿意了,最后是上情感、上价值,定格姿势,收音谢幕。

 

把这个套路放在华晨宇的表演描述上,基本也符合,无非再加上两段吐字不清加特林式的快速嘶吼rap输出和踩音箱、摸电门式的肢体表演。所以不能把这个锅甩给“风格”。

 

Misia的表演,能让人对词曲本身有一种关注,从中体验到创作者的用心良苦,同时又有着她作为歌者的自我表达,一种对歌曲重新理解之后利用技巧和情感的再次创作。就像在第二期她选的《银の龙の背に乗って》,唱的既不像原唱中岛美雪那样悠扬大气,又比范玮琪翻唱的中文版《最初的梦想》傻直甜高级很多。

 

而最近一期Misia在日本摆出一万支蜡烛,为国内加油,唱着她曾经为日本地震写的祈福歌曲,哪怕是从来没听过、也不懂日文的人,根本不用看字幕,也都会为之动容。人类的共同情感可能就蕴藏在两个事情中——悲剧和歌唱。可以说Misia已经超越了歌唱本身,配合她的情感表达和情境设置,已经达到了一种情感的本源。

 

经过这几期的表演,Misia已经收获了大量的“自来水”,要说承认她的音乐,可能没有多少人会反对。但连着拿了两期的冠军华晨宇,可能你要说他唱歌难听,会有一众粉丝跳出来骂你,说你不懂音乐,不懂艺术,不会欣赏,没有感知力,不知道他多努力,不知道他多优秀,不知道他为了音乐,为了这个社会付出了多少,blablabla……

 

其实歌曲的喜好是很个人的感受,没有什么绝对的标准。我不喜欢只是我不喜欢,不代表他的歌唱得不好。但这种唱得不好,还不让说的情况,就很让人反感。很多人把这个现象归结为粉丝的评控,归结为粉丝对偶像的护主行为。在这里也上个价值,从社会学的角度来分析看看这种现象。

 

著名的社会学家彼得·伯格和托马斯·卢克曼曾经合著过一本书叫做《现实的社会建构》,是知识社会学的经典著作,也是社会建构理论的集大成者。书中的一个核心观念就是,人类社会中的大部分现实,都是建构的。

 

什么意思呢,比如一块田地,作为自然之物存在的现实,人是无法创造的,就是无法建构。但是这块田地属于谁,这个社会现实,就是构建的。比如你拉到了四五个人,认同这块田地属于你,这个现实在你们之间达成了共识,那就成了一个现实。

 

而这种构建会有层次和大小,还是那块田地,在你亲戚中已经承认了属于你,但某一天国王派人来,宣布这块田地属于国王,这个命令因为在全国人当中除了你和你的亲戚都认同,所以这个大的现实压倒了你和亲戚构建的小现实,你不得不承认国王的命令和这块田地属于国王的现实。

 

我们大部分人,每天都会面对诸多的这种不同的社会现实,并在之间自由的穿梭。比如一个人承认的现实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比如梦境、幻想,这些从社会角度来说,也是一种体验,是一种现实,只不过只有你一个人能感受得到而已。几个人的现实,比如情侣之间、家人之间,会有一些社会属性、角色和规则的确立。

 

比如在家中的某个孩子就是所谓的“国王”,有着无上的权利,那么在家庭的范围内,这就是个现实,他就是“国王”,但出了门,在社会范围内,当不会有更多人承认的时候,这个现实就被剥夺了。所以现实不仅是构建的,而且还是有限度的。

 

很多人所面临的问题,都是由于搞不清楚现实的界限导致的。比如在家中是小霸王,在社会还想这样,就会受到教训。巨婴也是没有搞清楚被宠爱的家庭范围和时限范围,不知道在某个年纪之后,就不应该再享受那些特权了。

 

按照这样的说法,有一群人喜欢华晨宇的歌,他们构建了一个现实——“华晨宇是歌王”,在这群人心中,没有人唱得比华晨宇好,他们互相认同,互相支撑,不断强化和坚定这种信念,在他们的世界里,这是一个无争的现实。

 

而还有一群人,不喜欢华晨宇的歌,构建了一个现实——“华晨宇是歌渣”,在这群人心中,随便谁唱得都比华晨宇好,他们互相认同,互相支撑,不断强化和坚定这种信念,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也是个无争的现实。

 

其实如果这两群人相安无事,这两个现实就会井水不犯河水,大家活得也都很开心。但历史告诉我们,从教派的争斗,到观念的革命,没有任何一个现实能够独善其身,都需要受到他人的检验,乃至攻击和消灭。当这两群分散在社会当中的人相遇之后,这两个现实就会发生冲撞,人们都会极力维护自己认定的现实,保证自己世界的稳固性。

 

说到这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就无非是你觉得好听我觉得不好听,都是一种相对的观念,如果“华晨宇是歌王”支持的人多,是不是就能吃掉“华晨宇是歌渣”这个现实,抑或是相反呢?这岂不就是一种危险的相对主义,这世界还有什么真善美呢?

 

为了避免这种困境,构建理论里有一个终极的现实,就是所谓的“至尊现实”,也就是我们能够持续感受到的日常生活。我们做白日梦醒来会回到至尊现实,看电影之后会回到至尊现实,至尊现实是略显得有些残酷的,那些我们能跟绝大多数人类达成共识的“现实”。

 

而这个现实的构建,就不仅仅是基于人们的观念认同,同时它的现实感来自于真实社会的存在,我们都会觉得天是蓝的,云是轻的,太阳是暖的。如果有一天谁跳出来说天是绿的,可能也不会改变至尊现实的底色。那么音乐好听不好听,有至尊现实层面的支撑么?也许可以说贝多芬、莫扎特的地位,也不过是有更多人听,就会成为经典,巴赫也不过是后人的发掘和推崇才成为音乐的爸爸。

 

实际上,就算是看起来最个人化的感受,也不完全是一种喜好,也都有着底层的至尊现实的支撑。在构建理论中,提到人在理解社会的时候,有两次社会化,初级社会化和次级社会化,这两次社会化会形成我们很多观点,与他人共享很多现实。

 

初级社会化基本上是来自于我们的原生家庭教育,以及我们的天赋和一些社会基本规则的混合。这就有点像打地基,在这个阶段,我们会知道人类社会的一些基本常识,也会接收到一些关于道德、美学层面的基本熏陶。同时我们生下来所带着的天赋,也在这个阶段得到初级的发展,比如乐感。而次级社会化,就是在人有了一定的自我意识之后,走入学校,走进社会所接受教育,跟他人沟通,所形成的那种观念。

 

所以根据这个明确的分类,音乐是否好听,或者说音乐是否悦耳,其实是在初级社会化阶段所形成的判断依据,这部分来自于人类的一种共通的天性,而是否喜欢某个歌星,则是次级社会化所形成的现实。

 

喜欢华晨宇的人,一部分会觉得他的歌好听,但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喜欢他的人,而形成了一种共同的现实,同时也希望这个现实能够影响更多人,所以去维护华晨宇唱歌好听这个现实。

 

而不喜欢华晨宇的人,大部分是因为华晨宇的音乐实在不符合他们初级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音乐口味,同时在次级社会化中,不认同或者没有被那个喜欢的现实所同化。

 

这个情况正好跟Misia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对比,由于Misia在国内没有太高知名度,其实也就是几乎没有什么次级社会化的现实存在,人们无需考虑是否有人喜欢她,是否有歌坛地位,而单纯从音乐的角度去欣赏,就很纯粹的会得出她唱得好的结论。

 

而对于华晨宇来说,可谓一言难尽,如果剥离了那些粉丝评控,那些对爱豆现实的维护,还有多少人会喜欢他那千篇一律的强调、游离在破音与不破之间费力的嘶吼、空洞的歌词、夸张的肢体表情呢?

 

那他为什么还会拿了两期冠军呢,这不得不说《歌手》这个经营数年IP的老道,把一个粉丝狂热,同时具有争议性的歌手推上王座,这种骚操作本来就会引起广大的社会关注,在这个关注就是流量,流量就是效益的年代,不论内容好坏,这就意味着赤裸裸的成功。但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又能维持多久呢?

 

就像这么多年依然有人听MJ,依然有人怀念张国荣,依然公认张学友是歌神,哪怕王菲盛年不再,依然占据天后宝座。虽然社会现实是可以构建的,但会有一个至尊现实的背景,在那里,好就是好的,是人类共通的情感,是不能被个别观点所暴力影响的,是我们乐于将它保持在心中那个无上地位,不能撼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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