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就来的蝗灾和江苏省昆虫局的1929

原创 老夫鱼 四马路轶闻录

鱼叔记得在中学实验课上解剖过一条蝗虫。

用“条”这个量词，因为叔记得当亲手把泡透了的蝗虫捞出来放在解剖桌上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柔情。它颀长润泽地躺平，仿佛一具绵软的胴体。

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一只飞蝗。田地里常见的多是土蝗，俗称蚂蚱，散单零落，不太能飞，个头也稍小。飞蝗体型胖大，偏黄褐色，肚腹柔软，就跟手里这一条很形似。

飞蝗喜聚群，乘风迁飞，遮天蔽日，无论是沙漠飞蝗还是东亚飞蝗，能酿成大蝗灾的就是这类飞行团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 蝗灾与水灾、旱灾并列为三大灾害。蝗灾过后，饥民遍野，病菌孽生，又极易酿成大瘟疫。

叔不由得想起一桩历史灰烬里的尘封往事。

蝗虫近观图

那是1929年的春日。

这年入春后，江苏省昆虫局特派调查员谢翔云就开始忙碌。他收拾了包袱，到省昆虫局领了公函，顺便也领足了办公经费，出发前往上海县。

谢翔云不是第一个派往各县乡行政区的调查员。一周前，去扬州和淮安的同事早已到任开工。前年的山东大蝗灾造成千万灾民流离失所，百万饥民逃往满洲；上一年江苏省也遭了蝗祸，程度虽较山东为轻，但也让江苏省也吃足苦头，稻禾蜀黍尽数啃光，农事停顿。这年天气又和去年那时节相仿，冬雪少，春亢旱。昆虫局这回拨了经费，派员去调查蝗患、宣传治蝗。

调查员谢翔云一到地方，上海县已经给他安排了住处。按公函要求，除了接受宿所外，特派调查员们不得再接受当地的其他招待。事关调查飞蝗成虫及其若虫（蝗蝻，又称跳蝻），农务事大，不敢轻慢，毕竟是不是只做了表面功夫最后会有事实说话。谢翔云住下后，打算就去田间走一走，看一看。

飞蝗若虫，又称跳蝻或蝗蝻，蜕皮5次后变为成虫

4月初大旱，是蝗蝻发育的好时节。上一年浦东和沪西均发现大批蝗蝻，这次也不例外。外面的坏消息也一个个传来：淮安、无锡、苏州、镇江、扬州均发现跳蝻。

种种迹象表明，一场蝗灾避不可免。

更坏的消息在6月初传来：河北已成蝗灾。当地一些县官办事不力，对蝗灾泛滥负有直接责任，已被撤职（“河北蝗盛，省府责各县捕蝗，广平等县，因治蝗不力，被撤任”）。

及至6月中旬，含上海县在内，江苏省超过一半地区都发现了蝗蝻，蝗患成真。镇江出动士兵捕杀蝗蝻，光在七八九三天就灭杀了蝗蝻六七千斤。而一旦蝗蝻蜕过5次皮发育成蝗虫，势必成灾。夏蝗过后，多有秋蝗，那这基本就是一荒年。

做了前期预备工作，蝗灾仍然来了。而且，飞蝗是会飞的。

图片取自国家地理中文网

6月25日，农矿部下令冀鲁豫三省设立昆虫局，要求必须积极捕蝗。

6月26日，镇江急报发生五十年来未有之蝗灾，“午间大批飞蝗到境，声绕空际，层层密布，屋上堆积盈寸，近郊远野，遍地均是，所过芦花竹叶杨柳梧桐等树，顷刻而尽”。蝗虫大军飞过处，江苏其余区域也纷纷告急，上海县也在其中，并且，她很快就要经历20年代最凶猛的霍乱大疫。

镇江开展“全县捕蝗大运动”，印发宣传品，分发捕蝗器具，给价收购捕来的蝗虫。江宁县、句容县、溧水县、六合县等都组织团队或按户出人，光六合县鸭子洲一带，民众10天内就捕获了蝗蝻八九千斤。丹阳县还下了硬指标，每户出一人，规定每人每天必须捕得蝻子一斤，额外捕获之数，照上年办法给价收买：蝗子每斤给价二百文，蝗蝻每斤给价六十文，飞蝗每斤给价二十文。如此各项均实施大捕蝗行动，不一而足。

1929年6月25日《申报》刊载文章

7月1日，江苏省民财农三厅（民政、财政、农矿）联合下文致上海县，谴责某些县玩忽职守，“查治蝗奖惩办法，早经公布，乃近闻各县多奉行不力，以致飞蝗遍地，若不从速扑灭，后患何堪”，即刻起采取首长负责制，“倘仍玩视，定惟该县长是问”。同时宣布捕蝗经费准予计入开支，要求认真搜捕，责令“十日内一律搜捕肃清”。

此番集中力量办大事，夏过了秋，秋过了冬，一年过去了。

最终，地方志中存下了这段关于1929年江苏省蝗灾的记载：

春，江苏遍受大旱，尤以里下河地区为甚，春旱、夏旱接秋旱，连续两年大旱。里运河水竭不能通航，河湖大部见底能行人，蝗灾严重，加之卤潮倒灌，受灾农田达几千万亩，灾民流离失所，逃荒者不可胜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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