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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见领袖消亡史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韩剧《梨泰院Class》里,有这么段情节:容角高中三年四班,一个女同学因没有买到果酱面包而被班上霸王花欺辱。时尚博主赵伊瑞,把视频上传网络,命名为“区长女儿施暴现场”。
她对只能以这种方式传达感到惋惜,希望校园暴力能早点改善。视频一出,立刻引发了网友热议,不少人表示“看来以后上课要带果酱才安全”。仅有76万粉丝的赵伊瑞,在这场舆情中充当了“瞬时性意见领袖”。在她的社交网站封面上,写着“广告及赞助请发私信,美妆信息不能一一回答,会上传到博客上”。这几乎是国内外网红们的常态,平时在专业领域内蹦跶,遇到公共事件偶尔发声。
我们当然可以她们身上窥探传统意见领袖的基本属性,但实际情况要更复杂。卡茨在《两级传播》中提出了意见领袖的三个判断条件:
一是价值的表达者,这就要求整套理论体系的支撑;二是专业的能力,意指某领域的深耕,美妆时尚写作不一而足;三是社交网络的中心地位,即依附的平台覆盖和自身粉丝基数。
满足后两条,可以做网红。缺了第一条,意见领袖难成。碎片化的时代催生了碎片化的表达,拥有完整理论体系的网红寥寥可数。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具有代表性的意见领袖消失了。
转而出现的,是成百上千个“微缩意见领袖”,类似于历史上的禅宗分裂。谁都有可能当一把意见领袖,不信你看“神评论”是否就是那条微博或短视频下的“风向标”?抖音画圈圈
今天的短视频博主,似乎能说很多事,但也似乎只能说一件事。
papi酱的千万个主题,只为了吐槽女性生活的难,是一种温和的“办公室女权”;大连老师王博文吐槽老妈大姨,剑指家庭矛盾;国产收音机教你花式骂人,其实是为LGBT群体发声。
圈圈圆圆圈圈,和前代意见领袖纵剑万里不同,短视频的小领袖们只敢指点自家山头。坐拥3500万抖音粉丝的papi酱也是如此(超过微博的3300万),口号“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显然在以戏谑的口吻反驳“无才便是德”。她的话题选择接地气,但缺乏一种有序的逻辑表达,这种牺牲换来了笑声和认同。以“男人的谎言”系列为例,仅通过模仿进行调侃,把日常痛点又挠了一遍。当代社会对男权的控诉,已经转换为一种话语表达力量,缺乏深度的文本呈现。
papi吐槽男人,乔万旭模仿女粉。作为一个抖音1100万粉的音乐人,他对饭圈的观察堪称精妙。模仿“迷幻追星点”:哥哥抠鼻孔怎么这么A!啊我死了,怎么会有这么会抠鼻孔的人啊?我要当那个手指头;哥哥提裤子超man啊,这是什么神仙动作啊!哥哥我求求你停止散发魅力。
吐槽乱磕CP:我求你们原地结婚!这对CP我磕到爆!吃糖吃得我牙疼!和papi酱一样,乔万旭所追求的也仅止于“像”,至于追星的是与非,不做任何价值输出。在一期模仿歌手的视频里,他不停在字幕里给华晨宇、蔡徐坤、五月天等道歉。
王博文基本在东北人情圈子转悠,臧婉婷,曲明轩,吴智慧,刘凤芝,王秀芬,铁婶构成的人情社会,都是为了议题设置的。吐槽过年期间的走亲访友,表面上是一箱奶转手十几道的繁盛,其结果是过完年在家勒裤腰带过日子的紧巴。从结构主义角度说,叙事力量来源于叙事体的二元对立结构。过年前后的对比,将人情社会的利弊暴露出来。婉婷妈妈对亲戚发红包的计较,表面上是中年妇女的絮叨,但文本呈现的是“作妖亲戚”的批判。以半负面形象出现的妈妈,最终被塑造成了“刀子嘴豆腐心明事理”的正面形象。
“国产收音机X”的粉丝虽然不多,但致力于怼人的套路很有前景。他的意见就是“老娘最美”,说他不好等着被怼。当有人说你身材不好,他教你说:“是怎样?你身材很好吗?请问都市丽人有请你代言吗?请问维密有给你一双翅膀让你去走秀吗?”
女权、家庭、饭圈、LGBT,没有核心理论的抖音意见领袖们,更在乎笑声输出而非价值输出。但必须指出的是,也只有价值观被点击到,才有可能博你一笑。微博追事件
普通的微博用户,对公共事件的关注具有临时性和随机性,更接近传播学意义上的“即逝公众”或“短暂群体”。这就必然导致,他们的声音很难被“秒刷”到。
人们需要扩声器,微博的意见领袖理所当然地担任了这一角色。作为事件型舆情,以疫情为核心的“武汉日记”、“疫情日记”、“肺炎疫情”催生了一批意见领袖。
“食贫道”从美食博主,转成了“武汉日记”记录者,亲入方舱医院。从医院的盒饭制作,到送汤圆给一线工作者,再到拍下患者给医护人员念诗的视频,他更早地介入到事件的“核心传播圈”,为大家带来了普通视角下的抗疫现状。
“蜘蛛猴面包”从旅游Vlog,变成了武汉生活的内窥镜。记录志愿者背影,给出行不便的居民送药。他偶尔在朋友圈开“粉丝暴涨”的玩笑,但也向往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挂了电话下楼去遛狗,外面下起了大雨,我没带口罩,雨水很冷。”除了事件型,群体型的明星也有当一把意见领袖的潜质。岳云鹏隔空回应了抖音网友李默默的文娱需求,“等疫情过去我请你们看相声,想听啥演啥!”这位一线医护人员虽然被遮住了半张脸,但岳云鹏说“知道你们都是最美的”。
某种程度上,岳云鹏成了公众的“回音墙”,集中抒发了大家对前线工作者的感激。“等疫情过去我请你们XXX”成了一道填空题,每个人都能往里写自己的感谢方式。但无论如何,微博意见领袖的地位并非固若金汤,他们也经受着公众的监督,一旦有超乎常态的行为和措辞,便会降低信任度。
《奇葩说》里辩才无碍的姜思达,就是言论失当的例子。他先批评挖掘机拟人,有女网友鸣不平就骂对方“集头像昵称发言与表情四位一体的土”,事态发酵又说网友是马桶。
姜思达表面是网暴素人惹众怒,但实际是因为“阴阳怪气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翻车。作为一个传媒系出身,又有热门谈话综艺加持的专业型选手,他反对娱乐泛化的表述本应该更智慧。错就错在,他在是非判断之外,还输出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姿态”。还是上代“领袖”于正能治他,“虽然你没有那么美,但你肯定是年轻的。”通往意见领袖的道路,实在千难万险。真正的上代意见领袖韩寒,1月25日对于疫情的发声也非常谨小慎微。微博的大致态度是,重视但不要盲目恐慌。结尾还加上了“若我的想法是不妥当不科学,会马上改正或删除。”
这是什么?简直相当于开玩笑的“保命狗头”。
B站搭茧房
由于视频博主的特殊性,他们中的意见领袖无疑具有“表演真实性”。B站的自我呈现,早已打破了戈夫曼在戏剧理论中提出的“前台”和“后台”之间的界限。
Vlog通过生活方式的展示,将私人日常搬到了移动屏幕前,赋予用户强烈的“可访问性感知”。比如“爱吃年糕的阿泽”的《大学生暑假的一天》,“大王脚翔”的《大四男生的没课的一天》,“一对姐妹”的《高颜值公考小哥哥夜间日常》。
他们把最真实的样子展示出来,以收拾房间、做饭等生活化场景为主,“态度”就是他们传递的“意见”。如果抖音和快手,还能把价值输出藏在段子里。那么B站的主流Vlog,已经丧失了输出意图。你可能要刷某个博主几十个小时的素材,才能揣摩他潜意识想传达什么。博主的人格化表达,一方面迎合了多元需求,另一方面也加剧了“信息茧房”,使用户接受的内容越来越窄化。喜欢玩的关注几个旅行博主,关注美妆只为了学习技巧。“全能型UP”越来越不吃香,特色鲜明的小众博主脱颖而出。
“信息茧房”由桑斯坦在《信息乌托邦》中提出,人们通常会根据自身兴趣选择内容,这种倾向会使用户陷入趋于封闭的“茧房”中。一旦形成,茧房内的用户与博主便成为具有相似兴趣、品味、价值观和态度的“在线同盟”。
跟着党妹学化妆,跟着老菊打游戏,跟着徐大sao吃吃喝喝,跟着周六野健身……如果up主要对热门事件进行价值观输出,甚至还可能引起观者的反感。非专业领域不要碰,是up主的立身之道。
化妆怎么能够成为意见领袖呢?因为她们在无形中引导了你的审美和喜好,消费主义替代了价值传递。尽管“爱买什么不买什么”也是一种意见,但它的范围之小,已不足以称得上“领袖”。事实证明,在没有形成稳定的“在线同盟”之前,带货可能遭遇滑铁卢。匪我思存在微博卖起法国点心,号称世界顶级食材,并与做过上亿项目的闺蜜合作。粉丝说贵,匪我思存哭唧唧说:“每次点心上架都要受一份闲气。”女作家不卖书却卖点心,本职与带货相差甚远难以形成价值认同。
从上一辈意见领袖写书、拍电影的“大手笔”,到如今开花店、卖点心、带口红的“小生意”,意见领袖失去了“把意见转换成票子”的能力;从系统的理论,到碎片化的输出,意见领袖失去了“门客三千”的表达欲;从挥斥方遒敢为天下先,到只在专业范围指点,意见领袖被关进茧房里。或许,意见领袖不是自己消失的,而是我们不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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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意见领袖消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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