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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差|山东淄博:流动的空间与不动的人
复合的共享空间——城区,鼎沸的年货期
三线小城的某区中心,自记事以来就是服装批发城的天堂,在年前几天更是疯狂大甩卖的盛况。从传统批发厅、到平价商厦、到综合商场,这个小城同时接纳了不同世代的产物,但市民的行为活动并无多少改变。街道是最灵活、最有生命力的空间形式。年货期的街道是最霸道的商业空间,服装、日用品、小吃摊等由噪耳的吆喝声串成一片临时的有形空间,车子艰难又缓慢地塞过人群而去。(图1~2)
街道作为公共空间的本意功能被大众活动所改变,空间的功能被分割,但不同功能的使用群体之间却并无冲突。这样功能复合的共享空间是限期而暂时的。
图1 淄博市留仙湖路中段,延伸到街道中央的临时商摊。(2020/01/18)
图2 共生的多样化店面与商摊(2020/01/18)
固定的流动空间——乡村,仪式感的赶集
乡村赶集的传统一直延续、且毫无衰败,我一直觉得是值得唏嘘称赞的事情。
由不知何起的历史选拔了这样五个村庄的五段道路,并五天一个周期地轮流着,成为乡村零散商贩和难以进城的村民们,最不约而同的期待和最墨守成规的活动。大家往往选择距离最近的乡村去赶集,因此年前轮到的最后一个集市,更成为一种仪式般的存在,所有的肉菜瓜果等年货都要在此时此地置办完全。
这时候的街道是完全的步行街乐园,即使偶尔有车辆穿过。集市的业态类型丰富多彩,水果、肉禽、干果、零食、米面、日用品、服饰、小玩具等一应俱全;甚至逐渐衍生出迎合年轻一代的新颖餐饮形式,并逐渐构建起多年龄层共享的乡村空间与活动平衡。(图3~7)除了采买欲与期盼心,这种仪式感还包含了朋友亲邻久违的问候寒暄,与久卧在家的老人无论如何都要被带出门“热闹热闹”的感动。(图8)
这种典型的固定又流动的活动空间,世世代代联系起永恒不动的乡村人与公共活动。
图3 年前最后一次杨家集的现场。(2020/01/20)
图4 水果摊(2020/01/20)
图5 零食摊(2020/01/20)
图6 杯碗摊(2020/01/20)
图7 新型小吃车(2020/01/20)
图8 聊天闲话的乡邻,和被篷车载出门的老人。(2020/01/20)
永恒的交往空间——乡村,不可分割的节点
乡村最固定不变的公共空间,可以集聚全部的居民。
代销点,这个叫法承载了满满的时光和回忆。从一个仅有水泥台子的狭促空间、到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台,从单一的吃喝日用品到百货、煤气、化肥、水果、鲜奶等,这个空间随时间前进演变,却没有丢掉日夜造访的人。(图9)
全部的讯息在这里汇集,又在这里发散;随机遇见的人在这里照面,也在这里熟识。这个半开放的公共空间,容纳了全村的老少妇孺,超越了商业活动的功能,变成一个乡村休闲与交流的重要节点。
图9 村里的代销点,已经开了二十六年、还会一直更好地开下去。(2020/01/23)
十道口是村中心的一个丁字路口,真正的十字路口其实在代销点所在处;而这个十道口的兴起,大抵可追溯到原村委与幼儿园尚未搬迁的光景。
天气晴好的傍晚,各种外村、本村的蔬菜、水果、饭食商贩,心有灵犀般如期而至。记得小学放学后,便会拿着几个硬币去买熟肉或者凉皮,偶尔还有大型膨化零食的制造车。
虽然已到腊月二十九,但绝大部分村民还未建立疫情严峻的意识,仍然如常地经营生活。(图10)
街道整修、村容整治、宣传栏换了又贴,空间以不变应万变,人自岿然不动。在受到城镇化冲击的乡村生活中,白天已少见人迹、更无交流;而下班后在的街头的不期而遇,成为全村人联系、交流的奇特方式。
图10 十道口的蔬菜摊与爆米花摊。(2020/01/23)
永恒的自生型乡村交往空间中,除了商业活动衍生的空间节点,还有一类强大的灰空间——房前檐下。
巷口屋前垒起几块平坦的石头,叔伯大爷们头一凑、话一开,便是废寝忘食、天南海北的格局。(图11)
但这样的灵活空间也非常受制于天气与季节,所以冬季来临又无阳光的日子,空间便只剩下空间;如今,惶惶于心的疫情更加劝退了出门扎推的人们。(图12)
图11 院墙破开的院落,反而集聚了更多的阳光与人群。(2018/02/26)
图12 无阳冬日与惶惶疫情下的屋前空间已“歇业”。(2020/01/28)
新生的活动空间——乡村,新文化的诞生地
原生公共空间延续或变迁的另一面,是新生公共空间的旺盛。
神明的信仰与祭祀,向来是乡村生活最绕不过的话题;寺庙便是超越了生活交流的精神交流空间。村里竟然从无到有建起一座寺庙,并且多年来持续香火旺盛,吸引着周边乡镇的人。我们会拥有这样一个全新的神仪性空间,是有一些骄傲自豪和沾沾自喜的。奶奶是一个有着多年神祭活动经验的明白人,更是我们一大家紧跟侍奉事务的领路人。寺庙一般只在有活动的时候开门,比如大年初一。我记得自己已经在许多个大年初一去庙里祭拜,庙里的每一尊神我也都随着拜过。(图13)
在我看来,这可能更是一个社区文化空间,具有不可代替的文化意义;但对于广大的村民来说,这是一个寄托信仰的精神空间,是互不相识而万众一心的指引与期望,也是主题性文化交流的专属圣地。
图13 大年初一参与庙会活动的村民,祭拜、准备、观望、交谈。(2020/01/25)
村里的中心广场在原小学地址上新建、与新村委在一处,地位也在建成后迅速地位崛起,被广大村民占领,成为乡村新文化的诞生地。
白天的广场虽然少人使用,但夜晚的广场人声鼎沸;广场舞里最时髦的群体、下棋的男人帮、肆意玩闹的青年小孩、闲聊唠嗑的休闲主妇、消食健身的各龄人群,多样的集体活动蓬勃而生;遇到节庆日的时候,各村各镇的文化巡演或露天电影又进一步激活了一成不变的娱乐光阴。(图14)
新空间的出现,从无到有衍生出新的活动,在乡村形成了未曾想象的内生凝聚力。
图14 国庆日夜晚,在广场观看文化巡演的村民们。(2018/10/01)
广场建成之后不久,疏浚河道的治理工程竟然开辟出另一片新的休闲空间。
线型的河滨道与横贯的桥面宽敞便利,成为夏夜纳凉的休闲首选地。桥面上排成排儿摇扇聊天、稍大的空地集结小团队的广场舞、老少爷们下河闹水捉虾,还有人把家里废弃的沙发搬出来作“豪华客厅”。(图15)
但是如同屋前檐下空间一样,冬天的冷冽与疫情的到来,让这些空间暂时性失去了活力。(图16)
图15 河滨道旁旧沙发组成的“豪华客厅”。(2020/01/25)
图16 封村后清晨,住在附近的大爷戴着口罩转圈溜达。(2020/01/28)
临时性政治空间——乡村,无言的共心力
对于乡村而言,疫情的影响来得有些迟。
年前的准备活动与初一上午的拜年并未受到影响,戴口罩的人都寥寥无几;直到本市确诊第一例的消息与政府政令的下达,才搅动了乡村的平静。从连夜的消息流通,到初二早上的突然封村,一夜之间,村口成了临时性的政治空间,掌握了宣传训导与政令实施的空间话语权,也成为多级领导进行工作视察交流的首要场所。
封村的第三天清晨,走过挂着标语的空旷街道,与早已巡查完的村干擦身而过,村口只剩闲来无事站着的大爷与扛着拖把的妇女闲谈几句。(图17、18)
如今,临时转化的村口空间,竟成为整个乡村人群聚集的地方,这个空间在静默无声的村子里显得尤为活跃。我相信,此刻的沉默终将只是长久生活里一个短暂的片段,而即便空间随着时间流变,它所承载的人心与情感也将不动如山。
图17 街道上贴着的疫情宣传标语,与地上的鞭炮碎屑。(2020/01/28)
图18 村口设立的临时性劝返点,数名村干部在此执勤。(2020/01/28)
(本文作者居夏系人文地理学硕士、规划咨询从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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