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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囧妈》:徐峥有所进步,还是原地踏步?
1月25日大年初一零点起,《囧妈》于网络平台免费独播。此举也成为中国影史上,首次春节档电影在线首播,其必然对于业界产生深远的影响。对于徐峥此举,院线和公众的反应不一,对于电影行业的利弊也难以一言两语说清楚。本文侧重于电影本身的细读,同时将其放置于徐峥“囧系列”中做宏观考察。
《囧妈》线上播出海报作为徐峥“囧系列”的第三部电影(《人在囧途》非徐峥编剧导演,本文不纳入评介),《囧妈》既受到一部分观众期待,也有不少观众对影片持观望态度。2012年,徐峥首次跨界执导的《人再囧途之泰囧》(下文简称《泰囧》)在贺岁档上映,不足4000万元的投资,撬动了12.67亿元的票房,成为当年的票房冠军,其豆瓣评分也达7.4分,可谓票房口碑双丰收。
2015年,徐峥带着“囧系列”的第二部《港囧》于当年国庆档上映,虽然其最终票房高达16.13亿元,但《港囧》口碑不佳,豆瓣评分5.7分。
观众不免担忧:《囧妈》是超越《泰囧》,还是步《港囧》后尘?“囧系列”会有所突破,还是原地踏步?
人物囧态:喜剧表达有进步
《囧妈》讲述的是,小老板徐伊万(徐峥 饰)为了挽回妻子张璐(袁泉 饰)想去美国打官司,却因为护照在母亲卢小花(黄梅莹 饰)那里,意外坐上了开往莫斯科的火车。在旅途中,他和母亲发生激烈冲突,同时还要和竞争对手斗智斗勇……徐伊万和母亲的关系会有转机吗?他能留住妻子吗?
徐峥饰演徐伊万黄梅莹饰演“囧妈”先撇开具体剧情不说,观众对于“囧系列”电影的观影预期是,这是一部喜剧电影。而事实也是如此。
“囧系列”的片名中都有一个“囧”,该词的本义是“光明”,后来在网络流行语中,因为这个词看上去像一个沮丧的表情,它就延伸出了窘迫、尴尬、无奈等意。从《泰囧》到《囧妈》,电影不约而同地以人物的“囧”作为叙事手段,并由此制造出喜剧效果。
“囧系列”最惯常使用的喜剧手法是,反差式的人物设定。这三部电影均有一个公路电影的外壳,旅途中都有一对搭档,而这对搭档恰好差异鲜明。
比如《泰囧》中,徐峥饰演的成功的中产人士徐朗,在飞机上遇上王宝强饰演的性格憨傻的农村青年王宝,俩人的泰国之旅意外成为搭档。由于他们社会地位、教育背景、性格心理等的差异,必然形成强烈反差,在一捧一逗间形成笑料。在《港囧》中,徐峥饰演的徐来,角色定位与徐朗相似,包贝尔饰演的蔡拉拉,其实是另一个“王宝”。
《泰囧》中的徐朗与王宝,对比鲜明到了《囧妈》,这对搭档变成了母与子,母亲强势、控制欲强、爱碎碎念,人到中年的儿子个性倔、不服管教、控制欲也不弱……针尖对麦芒,冲突是免不了的。
虽然都是以人物性格反差制造笑点,但相较于《泰囧》《港囧》,《囧妈》有所进步。前者精明与憨傻的欢喜冤家设定,除了略显刻板老套外,其可能存在的一个关键性不足是,性格差异的喜剧效果,是游离于主线索之外的,喜剧桥段常常便有拼凑之嫌。
这在《港囧》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其主线是徐来对初恋难以割舍的情怀,但电影占据主体篇幅的,却是蔡拉拉为完成一部反映家庭生活的电视纪录片,一直拿着摄像机对徐来一路跟拍,俩人在香港城市空间内的一路追逐和胡闹。《港囧》是想借蔡拉拉这条线来增加笑点,但这条线却游离于主线,被剔除对于主体叙事也没有多大影响。这也是为什么《港囧》中的蔡拉拉会让人觉得聒噪——因为拼凑感太强了。
《港囧》中的笑点设置游离主线,聒噪无趣《囧妈》笑点设置的进步在于,它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生活。就比如老年人热衷于发送60秒的语音方阵;就比如父母总是在我们忙的时候问我们吃不吃水果、喝不喝牛奶;再比如父母迷信于公众号的文章,热衷于泡脚等养生手段……电影中徐伊万一边打电话,母亲一边使劲往他嘴里塞小番茄、塞鸡蛋,一边还帮他擦口水,固然有戏剧性的夸张,本质还是源自生活的喜剧性。
这些细节很符合很多中国式父母的特征人在囧途:中产的迷失与治愈
除了人物囧态的喜剧性外,“囧系列”的另一个共同点是,人在囧途,它们都带有公路电影几个典型的叙事元素:电影以一段旅途为始终;人物带着某个目的或动机出发;“公路”既是媒介,是过程,也是人物成长的空间和时间;人物的困境在旅途终点实现和解……
换句话说,从徐来到徐伊万,他们在出发前都迷失了。旅途便是他们一次寻找自我、寻求治愈的过程。
同一个徐峥,不同的角色,一样的中产中年危机《泰囧》中的徐朗,是一家公司的中层管理者,为了一项拥有巨大市场前景的项目,他一心扑在工作中,长时间忽略了妻女,直到妻子提出离婚。旅途之后,他找回自我,挽回了妻子。
《港囧》中徐来,现在也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但他的梦想是当一个画家,他魂牵梦绕的是他的初恋情人杨伊,已经成为大画家的杨伊是他的梦想投射,但他可望而不可即。一段囧途后,他幡然醒悟,他爱的是妻子。
《囧妈》里的徐伊万,同样处于婚姻危机中。与妻子张璐是事业伙伴,一同创业,有过甜蜜的恩爱时光,可现在事业成功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合适似乎越来越多……张璐要离婚,徐伊万不愿放手。他阴差阳错的莫斯科之旅,本意是阻止离婚的发生。不料他与母亲相互治愈了,他也梳理好与张璐的感情。
《囧妈》中,徐伊万与妻子有婚姻危机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囧系列”是“很中产”的电影。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中产阶层崛起并不断长大,中产阶层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也掌握更多的话语权。越来越多电影潜在地迎合银幕外中产阶层的情感需求,试图为中产危机和中年危机寻求答案。
“囧系列”电影便是如此。无论人物有什么困境,在旅途结束时,无一例外都实现和解,获得治愈。电影以人物最终的圆满,承担着弥合中产创伤、稀释中产焦虑、抚慰中产情感的作用。
治愈的鸡汤化或虚妄
只是,电影的意图是一回事,具体成效又是一回事。对于公路电影来说,人物获得治愈的过程是否有说服力才是成败关键,“公路”最终是为“人”与“事”服务的。也正是在这一点上,不同的公路电影收获不同的评价。有的成为经典,诸如《中央车站》《雨人》《菊次郎的夏天》《杯酒人生》《阳光小美女》,而更多的公路电影只是鸡汤闹剧。
那么,“囧系列”的处理如何?
在《泰囧》中,徐朗获得治愈的方式,是通过旅途搭档王宝。王宝一出场时是遭到徐朗的嫌弃的,在徐朗眼里,王宝没眼力见、粗俗、没品位、行为怪异、一根筋……但正是这个王宝,有着生而为人的本质性纯真,对真善美有恪守和追求。当徐朗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和更多的钱却一点都不幸福时,处于社会底层的王宝却天真快乐。徐朗渐渐被王宝所感染,也明白他所追求的一切的虚妄性,他最终被王宝所治愈。就像电影中他长期牙痛,高博落枕,都是治不好的顽疾,却在王宝手中阴差阳错被治疗了。
《泰囧》中,王宝“治愈”了徐朗从表层上看,《泰囧》是草根对中产的一次精神洗礼,从而中产找到价值归属。这个叙事传统在以往的乡愁写作就出现了,在大城市里混得不幸福的年轻人,回一趟贫困的乡村老家,就被老家的自然、恬淡、平和给治愈了。但从内里上看,这一叙事的破绽在于:它对草根是一种他者的想象,草根的困苦均被美化了,成了中产获得自我认同的媒介。《泰囧》一边消费草根,电影中大量笑点的来源是王宝的滑稽性举动,对他形象的小丑化来博取观众一笑;一边又想从草根那里填补自己的精神匮乏,完成自我救赎。当一个有钱人感叹钱不是万能的,感叹没钱的草根更幸福——总让觉得有些伪善。
如果说《泰囧》的治愈还有些迷惑性,那么在《港囧》中,它则完全失去说服力。假若杨伊不是将徐来当做创作灵感,假若蔡波没有为徐来放弃香港进修的机会、为徐来买下一整片薰衣草花园时,难道徐来的出轨就有理了?《港囧》中治愈的虚妄性、喜剧的拼凑性,让它口碑扑街,也让“囧系列”陷入信任危机。
这一回《囧妈》中,在如何将“治愈”情节化、合理化上,徐峥依旧显得捉襟见肘。随着绿皮火车北上,一路经过集宁、二连浩特、秋明、弗拉基米尔、莫斯科等城市,到达每一个点,母子关系总会有一个冲突点。但真正构成转折的,是在弗拉基米尔,母子发生激烈争吵,徐伊万说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喝酒,就是因为母亲总是管着父亲,“他根本不是喝酒喝死的,他被你气死的”。母亲甩了徐伊万一巴掌,在车厢内痛哭。
母子发生激烈冲突火车到站后,母亲独自离开,坐着公交来到苏多格达。徐伊万拖着行李也跟上来。在树林中,母亲告诉徐伊万她不让父亲喝酒的原因,父亲酒后发酒疯,会家暴。她曾无数次想离开,为了徐伊万才留下来。她反省自己,儿子也有自己的人生,她管得太多了。徐伊万也一下子理解了母亲。
母亲向徐伊万说起往事好巧不巧,森林里有熊出没,生死关头俩人相互保护,母子感情升温。之后在异国他乡他人的婚礼上,母亲也看到徐伊万酒后的伤心态,她也理解了儿子的心酸与不易。原本死对头的母子,从此就母贤子孝,其乐融融。
这个“治愈”太戏剧性、太突然、也太容易了。“一个人与母亲的关系就是与世界的关系”的切入点是不错,但电影的处理过于想当然了。原生家庭关系之所以困扰很多人一生,正在于感情内部有太复杂的纠缠、较量、斗气,爱与冤相互交织难解难分,并不是像电影那样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的。
熊出没这个桥段,实在有些离谱“囧系列”该结束了
某种意义上说,《泰囧》《港囧》的票房成功,是生逢其时。
2012年全年总票房171亿元,《泰囧》10亿元(未计入2013年的票房收益)就是当年的年冠了。跟2019年641亿元的年度总票房一对照,2012年中国电影的票房体量还不够大,商业化、类型化程度还不够高,观众的观影需求仍没有得到充分满足。
通俗点讲,那个时候只是要“吃饱”,还没有到“吃好”的阶段,观众可以选择的电影不多,从院线看到的好电影也不多。喜剧是市场最受欢迎的类型之一,观众看电影,更多是出于一种娱乐和消遣的需求。《泰囧》在当时是类型很新鲜的喜剧电影,它有笑料——可让人放松心情、获得精神愉悦;它又有鸡汤和煽情——能让观众感受到某种温情。何况当时市场欠缺喜剧片,同期的《少年派》《一九四二》《王的盛宴》都并非喜剧,观众亟需情感上的释放。所以《泰囧》成功了。
《港囧》上映的2015年,当年年度票房总额已经来到了441亿元,跟2012年相比增速可谓突飞猛进。《港囧》赶上了喜剧电影的巅峰期,那一年《港囧》16亿元,《夏洛特烦恼》14亿元,《煎饼侠》11亿元,均位居当年的TOP10。
之后就是开心麻花称霸时期,2017年《羞羞的铁拳》22亿元,2018年《西虹市首富》25亿元。但《西虹市首富》也成了一个分水岭,在它之后,再没有喜剧为主的喜剧型电影突破20亿元了。就以2019年为例,鲜有什么成功的喜剧电影,葛优、赵薇的《两只老虎》,卡司阵容如此强大,最后票房也就2.23亿元。
为什么“喜剧+治愈”“喜剧+鸡汤”类型电影不受宠了?根源在于,观众已经从“吃饱”到“吃好”了。如今中国电影的票房体量已经达到641亿元了,中国观众经过了《战狼2》《红海行动》等“中国式大片”和《我不是药神》等“现实主义力作”的洗礼,他们的审美水平和观影需求都提升了。相较于没什么营养的调笑,他们更喜欢有思想、有深度的笑中带泪。
这并非只是中国市场的情况,在电影产业更为成熟的北美市场亦是如此,纯喜剧电影可能小爆,但要大爆是相当困难的。如今喜剧更多是作为电影的一种元素,不是“喜剧+”,而是“+喜剧”。
作为一部“喜剧+治愈”电影,这是《囧妈》必须面对的天花板,除非它在喜剧架构上有别开生面之处。但《囧妈》总体并没有跳脱出“囧妈”系列的基本框架,也没有根本性的进步,它反倒困住徐峥。徐峥说,《囧妈》是“囧系列”最后一部电影,这一系列是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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