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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文男|父亲金性尧笔名续谈
七年前,在二百余万字的《金性尧集外文编》即将付型,做篇目索引之时,我发现其中有二十余个笔名,包括别号、化名、简称等,曾撰《父亲金性尧的笔名》一文,发表于《东方早报·上海书评》,受到学界以及广大读者的好评;岁月荏苒,在时代车轮碾入二十年代之际,又将迎来一百四十余万字《金性尧集外文补编》的结集,再次做篇目索引之时,我发现父亲的笔名,包括别号、 化名、 简称等,又增加了很多,达四十三个,为汇报学界以及广大喜爱父亲文章的读者,也为祈求方家不吝指正,特在此再次综合父亲所有笔名,以时间为序,一一缕述如下。
父亲首次用笔名,当是1933年十七岁时,在家乡《定海舟报》副刊“款(欸)乃”上发表文章,以金矛、毛杆、冒干、杆等署名,写作了十几篇文章;1934年,又在《微明》杂志上,以毛杆署名继续发表文章。现在想来,必是因为父亲是长子,小名大毛。金矛即姓加小名的谐音,毛杆、冒干、杆,也全由小名化出。此外,在《定海舟报》副刊“款(欸)乃”上的十几篇文章中,也有四篇用“性尧”简称的。
1934年11至12月间,父亲曾与鲁迅有过四通书信来往。第一封信时,父亲因毛笔署名金性尧字迹潦草,被鲁迅认作“惟尧”,父亲也不好意思纠正,于是将错就错,回信时就自书“惟尧”。鲁迅回给父亲的信,前两封写作“惟尧先生”,后两封则写作“维尧先生”,鲁迅日记中也有记载。这也可算是父亲笔名史中的一段佳话了。
1935年,父亲首次以赵天一署名在《社会周刊》上发表文章《无锡速写》,1950年时,继续以赵天一署名在《亦报》上发表文章。1989年7月3日,他在《叶落归根》一文中,提到曾用“赵天乙”为名,“在《亦报》也写过几篇小文”,四十年以后,七十三岁的父亲竟错把赵天一误记成“赵天乙”了。然而,在父亲生前出版,且经他自己认可的《中国现代文学作者笔名录》(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年12月版)和《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5月版)中,均作赵天一。
《金性尧集外文补编》(以下简称《补编》),补入了父亲以赵夫署名发表在《亦报》上的文章,想必是因为同一天连发两文,一篇已署名“赵天一”,另一篇则署化名“赵夫”了。
《补编》还收入了署名金性克、性克于1936年3、4月发表在《小日报》上的文章,当是父亲字迹潦草,报刊失校之故。
文载道是父亲青年时代最爱用、也是知名度最高的笔名。文载道,顾名思义,显然是取自韩愈“文以载道”的意思,可见青年时代的父亲充满着书生意气。他自己在《忆〈星屋小文〉》中说:“我的‘文载道’的笔名,最初就是发表于《文汇报》上记录斯诺演讲时使用的。”该文即1938年5月15日《论〈西行漫记〉作者埃狄加·施乐及其演词》,自此以后, 文载道便驰誉文坛,他在主编《鲁迅风》《文史》《萧萧》等杂志、为《文汇报·世纪风》《正言报·草原》《大美报》《中华日报》《旅行杂志》《自学旬刊》《宇宙风》《万岁》《古今》《万象》《申报月刊》《杂志》《风雨谈》《天地》《语林》《光化》《小天地》《文帖》等报刊撰写文章时,用的基本都是文载道的笔名。
鑫鸟、星鸟、春秋、秦坑生也是父亲青年时代的笔名。鑫鸟、星鸟皆是性尧的谐音。《金性尧集外文编》第一卷,在1938年3月至年底的一段时间里,上述笔名见报频率极高,有时甚至一天里同时在《文汇报·世纪风》及《译报》的副刊“爝火”、“前哨”、“大家谈”或其他报刊上发表文章,发得最多的,自然是《文汇报·世纪风》。
坑生、康荪、既激、康既激、阿剌、曼甫皆为父亲在担任《鲁迅风》执行主编时,为《鲁迅风》撰作所署用。这其中,有时是补白需要,有时则是因为在同期杂志中写作了几篇,除了文载道之外,只能分别署名。《补编》又收入父亲以康荪、康既激、谷曼甫署名发表在《正言报· 草原》上的文章多篇。
拔心,是《补编》的一大发现。在木圭(母亲武桂芳笔名)短篇集《背上了十字架》(大华文学丛书第一种,1941年6月10日初版)的版权页上,赫然印着“大华文学丛书”第一辑的广告,其中有文载道的杂文集《拔心草》,但此书不知何故未见出版。《补编》收有署名危涕的文章《拔心草》(载于1940年11月1日《正言报· 草原》),当是父亲原想编为杂文集,并以此篇名为书名的。这次以署名拔心收入《补编》的共有三篇。
1941年6月10日初版的大华文学丛书版权页危涕,另为父亲在主编《萧萧》杂志时所署用,第一期上署名危涕发文《上海滩的“家”们》;还见于以危涕署名发表在《正言报·草原》上的文章,这次收入《补编》。
浙儒,是父亲于1940年12月10日至31日在《小说日报》上连载《婆娑居旧日记钞》所署用的。
叩关,据父亲生前出版,且经他自己认可的《中国现代文学作者笔名录》《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所载,他曾用过此笔名。《补编》收入署名叩关于1940至1942年间发表在《社会日报》和《小说日报》上的文章十余篇。
刘昱诚,也是父亲在主编《萧萧》杂志时所署用,第三期上有署名刘昱诚的文章《灯前读画记——关于〈顾氏画谱〉》。
还有署名鑫尧发表在《古今》第五十二期的《妇人生须》一短文,想是在《古今》任编辑时为杂志所作的补白。
撞庵、载匋、编者、闻蛩、闻言,皆为父亲在主编《文史》时所用化名。载匋,与“载道”谐音;撞庵,父亲在《〈文史〉琐忆》中说:“另辟了‘文史随感’一栏,其中有个‘撞庵’的,便是我的化名,意思取自谚语的‘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在这之前,父亲已用撞庵做笔名,发表文章在《万岁》《杂志》《国报周刊》上。之后,也是要重笔点一下的是,父亲于1949年11月至1952年2月间,以闻蛩笔名发表在《大报·灯下谈》的文章有六百五十多篇,真是洋洋洒洒,蔚为大观,这次《补编》得以悉数收入。
辛沃、辛奥由“星屋”的谐音演化而来。“星屋”,本为父亲书斋名,取自黄仲则的名句“一星如月看多时”,父亲在1941年时曾出版有巴金亲自编辑的《星屋小文》。他于1948年至1949年间在《论语》《旅行杂志》所发作品皆署名辛沃,1948年在《好文章》所发作品则署名辛奥。
苏式,也是《补编》中的一个重大发现。感忱两位爱好现代文学的年轻朋友祝君和宋君,告知父亲在1982年11月9日以父母亲名义写给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王向民先生的信中,提到自己的十五个笔名,其中包括有苏式,这次经祝君鼎力蒐检相助,《补编》得以收入父亲发表在《大报》上的文章二百五十多篇。颇令我景佩的是,在1950年1月至1952年1月间,曾有二百多天的日子里,父亲以每天两篇的频率见于《大报》,一篇署名闻蛩,另一篇即署苏式;时当建国初期这个特定的历史阶段,父亲尚无正式工作,又正当青年才俊,思想活跃,且紧随时代形势发展,勤奋笔耕,于是就有了这一批今天仍可圈可阅的文章。
唐风,是父亲发表《关于〈唐诗一百首〉的编选》在《文汇报》(1959年3月6日)时所署用,后又用此笔名发表《关于〈兰亭序〉的真伪问题》(1965年8月19日)于该报。
唐木,据上述父亲写给王向民先生的信中云:“文革前的《新民晚报》(胡澄清同志编副刊时)我曾写过《诗人诗事》,用的笔名记不起了,你如需要,可翻查。”经朋友祝君查检当年《新民晚报》,此专栏确实存在,笔名为唐木;《补编》收入父亲以唐木署名的文章八篇。
金性尧先生致王向民先生信辛屋,也为祝君发现,父亲在《古籍工作的忌讳》一文中,谈及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胡澄清约写专栏,“内容是戏曲舞台上历史人物的故事,即为群众所喜闻乐见的”,于是顺此线索,蒐检到六十年代初期《新民晚报·故事新谈》中署用辛屋笔名的文章四十篇,《补编》得以悉数收入。
鲁乙庸,为父亲于1982年为复刊之《新民晚报》撰文所署用,同年在《书林》杂志发文也用此笔名。
郭宗,是父亲自撰文介绍《清代笔祸录》发表于香港《大公报》(1989年9月18日)时署用。
父亲用得最多的,尤其是退休后大量著书立说所署用的,自然是他的本名金性尧,最有代表性的当属《唐诗三百首新注》《宋诗三百首》《明诗三百首》以及《伸脚录》等十余本文史随笔集,这里就不再赘叙了。
最后,引父亲《笔名一谈》(载于1945年5月4日《社会日报》)一文中的话:“就我所知道的,新文艺作家中,笔名最多的要推鲁迅先生,景宋先生还曾经写过一篇谈鲁迅笔名的文章,刊在过去的《自由谈》上。”“尽你笔名之多,聪明的读者还是可以从四面八方侦察出来,最逃不掉的是你已成定型的文章的风格,如鲁迅即其一。”现在想来,父亲笔名之多,或许是当时文人的一种风姿,也可能是摹仿鲁迅之故,自然,笔名再多,父亲那种独特的行文风格,还是令聪明的读者细品文章之后便能辨出,尤其到了晚年,父亲的那些文史随笔,以及驰誉海内外的《唐诗三百首新注》中的注释评析文字,更是炉火纯青、千古留存了。
父亲的笔名,除此文收录的四十三个之外,一定还有遗漏,尚祈待喜爱父亲文章的读者以及研究者“侦查”发现,再行补入。
父亲已去,文章永在,笔名亦同不朽。
谨以此文祝贺《金性尧集外文补编》顺利结集出版,并纪念父亲辞世十三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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