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中国年 | 我在沙特过春节

曲毅

我大学刚毕业，就被中铁国际集团派到沙特参与中国海外项目的承建。由于项目规模大、地块多、工期紧、任务重，各类不确定的因素很多，如何保质保量高效圆满完成沙特人民委托的军营、民墅、麦加朝圣轻轨等项目，对“一带一路”的战略意义重大。

沙漠地区施工很受气候影响，中国过年的时候往往是沙特最凉爽的季节，尤其不能耽误工期。所以大多数春节，我都和同事在沙特度过。

沙特的华人华侨5万不到，仅占人口总数的千分之一，即使首都利雅得，也并没有大的华人社区，春节在这里只是个普通的日子，想要那种满街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过年气氛，不太现实。

中国大使馆倒是每年都有庆祝节目，我们总部也会有晚会、中外员工拔河比赛，有时还会发些中沙新春文化交流活动的票，但我被派驻东部滨海的达曼后，开车来回利雅得起码八个小时，就少机会和时间去参加了。

越是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年”的分量在每个人心里就变得越重——好在，我们有我们独特的过年方式。

沙特之前相当保守，音乐会、影院、酒吧等享乐形式皆被禁止，要看个电影、泡个吧还得千里迢迢去邻国。

虽然这个沙漠王国近来呈现开放趋势，极端传统约束一再放宽，比如开始兴建影院，男女可以一起观影；女性能进球场看球、独自驾车等，但这些改革也引起了保守派的强烈不满。所以你可以想象，在娱乐业比利雅得还落后的达曼，对中国人来说，最不会出错的活动也许就是逛商场了。过年前，由于发了奖金，这项娱乐几乎达到顶峰，买年货、置新衣、大快朵颐。

和女朋友约会？不存在的。因为职业特性，我周围放眼过去方圆百里看不到一个女同事。别说找女朋友，找个能说上话的女的都难。要是再赶上每周商场或超市的“家庭日”（Family Day)， 人家只接待带女眷和孩子的男人，单身狗空有大把现金和购物卡也没用，也只能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不让买就不让买呗，犯得着这么赤裸裸地歧视单身狗么，太伤自尊了……好在咱有组织关心！

临近年关，总部的领导和同事就会穿越风烟大漠，满载着牛羊和瓜果，来到达曼，对过年期间仍坚守岗位的人员进行慰问并奖励，当然，也不会忘了再检查一下项目现场执行的质量。

到了年三十这天，一早起来工地的厨房就开始好一顿忙活，准备各种年货和食材。午饭随便吃点，下午一点开始，大伙儿便从各个岗位上聚拢过来，热热闹闹一起准备包饺子了。饺子馅有牛肉的、羊肉的、素馅的……尽量照顾到五湖四海不同人的口味。待到大家七手八脚、齐心协力包好饺子，就差不多沙特时间的下午三点左右了，而这个时候，正是中国时间的晚上八点——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虽然国内很多人各种吐槽春晚，但我们大伙一定掐准分秒等在电视机前，它随便怎么演都瞧着很亲切，看起来津津有味，欢声笑语一片。晚会一播播四个多小时，我们又吃饺子又嗑瓜子，还穿插各种大抽奖——想想可真是一年中又热闹又开心的时刻！

如果工期不太赶，也许还能放上一到两天假。当地朋友会邀请我一起去海边玩，不过，跟想象的沙滩、椰影、游艇、土豪鸡尾酒会、海鲜盛宴有点距离……呃，他们二话不说，直接递过来一根又尖又长的棍儿，让我自己蹚水去抓鱼蟹，说这就是沙特传统的渔猎方式，不但眼神要犀利，还要手法快、准、狠，透过海水瞅准猎物，一把刺中目标——然后，就见一个四眼中国男，佝着腰举着棍儿，在水中踉跄，生怕蟹没刺中，大过年的自己脚丫子不保。

本文作者在沙特叉鱼 曲毅 供图

中国新年正好在沙特的雨季（每年的11月到来年的3月），这时也是“沙漠人参”肉苁蓉和锁阳开始疯狂生长的季节。它们都是寄生于沙漠树木根部的植物，从寄主那里吸取水分和养分，长相怎么形容呢？难以描述的羞涩状。中国传统医学相信以形补形，认为肉苁蓉和锁阳都有补肾壮阳的功效，药用价值极高，自古就被作为珍品进贡。

由于它们都喜欢轻度盐碱化的松软沙地，雨季的沙漠一挖一大把。过年时，达曼的海边就会有中国人在东挖挖西挖挖，哎呦，搞得全家出海玩的沙特当地人特着急，生怕错过了啥好东西，心里直痒痒：“中国人到底在挖什么啊？该不是找到宝藏了吧……” 可凑过去看了，又满腹狐疑：“神马玩意儿……破草根……”

我一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可不能对挖补药啥的活动显得太起劲对吧，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影响脱单进程，于是难得放个年假就跟沙特同事去沙漠抓蜥蜴抓蝎子。

有“沙漠人参”之称的肉苁蓉 曲毅 图

别看如今沙特富得流油，但在石油发现之前，它可是一穷二白。我曾在沙特国家博物馆看过他们的历史图片展，国土大部分是啥也种不出的沙漠，当时要穿没穿，要吃没吃，但凡看到点含蛋白质的生物，两眼放光。

刺尾飞蜥 (Uromastyx lizard) 被当地人叫做“沙漠之鱼”，得名于尾巴上用于防御的排刺，虽然沙特人对肉苁蓉、锁阳这些东西不感冒，对这种蜥蜴却流口水，认为它的血有大补功效。

刺尾飞蜥，被沙特当地人叫作“沙漠之鱼” 曲毅 图

中国过年这段时间，雨水滋润干涸的代赫纳沙漠，万物疯长，是捕猎刺尾飞蜥最好的季节。

一般有三种传统方法：趁其出洞晒太阳时徒手抓、久不出洞就可劲往洞里灌水、实在不行直接用枪猛轰。刺尾飞蜥的颜色很漂亮，又是草食系，尽管同事把它的肉形容得比鸡还要鲜美一百倍，也引不起我吃掉它的欲望，倒是好想当作宠物养。

所以，每次跟我妈隔着5小时时差视频拜年，我要么举起一只巨蜥，要么表演活吞蝎子，要么举着棍扎鱼，要么跟阿拉伯小伙走得很近，要么号称：“别再催婚了啊，再催我就去挖锁阳啊”……

你能想象我妈隔着屏幕的绝望么？

玫瑰石 资料 图

不过，说起来，我曾在代赫纳沙漠里发现过一枚玫瑰石（Desert Rose Stone），这是一种质地极其脆弱却颇为稀奇的花瓣状结晶石。沙特人相信，能找到完整玫瑰石的人就一定能找到真正的爱情。简直神了，我今年过年还真的告别了单身狗，找到了心爱的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