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伊关键18小时：特朗普表现克制，伊朗多渠道向美方递话

伊拉克当地时间1月8日凌晨1时45分（北京时间8日上午6时45分，美国东部时间7日17时45分），伊朗军方在其高级将领苏莱曼尼1月3日遇袭的同一时间点，对美国在伊拉克的两处军事基地发动了袭击。

18个小时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发表声明，称前一天美驻伊拉克军事基地遭受来自伊朗的袭击，但无人员伤亡，并宣布将对伊朗施加新的制裁。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评论称，特朗普的声明暗示不会对伊朗展开“军事回应”。

特朗普发表全国电视讲话。

在这18个小时里，美国与伊朗之间是否有所接触？特朗普为何推迟了原定于第一时间进行的公开声明？美国政府最高层如何作出了不再升级冲突的决策？9日，CNN、《纽约时报》通过对数十名特朗普政府官员、外国外交官以及国会重要议员的采访，还原了这惊心动魄的18小时决策内幕。（本文时间如无特别标注，均为美国东部时间，与伊拉克时差8个小时。）

17:30左右：收到紧急通知

7日下午，美国伊朗事务特别代表布赖恩•胡克（Brian Hook）正走上洛杉矶一场外交活动的演讲台，准备发表关于美国的伊朗政策的讲话。演讲仅开始几分钟后，他就收到了一份紧急通知。胡克匆匆结束演讲走下台。

美媒称，彼时，美国情报卫星侦测到来自伊朗的信号，显示该国刚刚发射了第一枚短程弹道导弹。美国情报分析人员利用该地区的卫星和美国侦查飞机提供的信息，迅速确定了位于伊拉克的艾因•阿萨德基地和埃尔比勒等两个基地是导弹的袭击目标。几分钟之内，驻扎在那里的美军收到了警告。

另一位知情人士向CNN透露，当天下午早些时候，美国方面就获得了来自伊拉克政府的“提醒”，这些基地已经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基地的军事人员已藏身于掩体中。

据半岛电视台报道，伊拉克军方随后证实，该国在当日凌晨1:45至2:15（美国东部时间7日17:45至18:15）之间，遭到了22枚导弹的袭击。17枚导弹落在艾因•阿萨德基地，其中2枚没有爆炸，另外5枚落在埃尔比勒。

一个月前，胡克刚刚代表美国政府在瑞士与伊朗外长扎里夫展开了一次罕见的“换囚”行动。就在人们揣测着陷入低谷的美伊关系是否会因为这次“换囚”行动而“解冻”时，1月3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圣城旅”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在伊拉克巴格达机场遭美军袭杀身亡。随后，伊朗誓言将“严厉报复”。

18:30左右：特朗普与彭斯分别向两党议员通报情况

袭击发生后不到一个小时，美国国会两党议员就收到了简报。众议院议长、民主党人佩洛西当时正与一些民主党高层讨论伊朗局势。据当时在场的议员描述，获知这一消息的佩洛西暂停了讨论，将这一突发情况告诉了议员。

不久之后，佩洛西与副总统彭斯通了电话，彭斯向佩洛西简要介绍了伊朗的袭击事件。同一时间，参议院少数党（民主党）领袖查克•舒默也接到了彭斯的电话，并听取了袭击事件的简报。与此同时，共和党领导人则直接从特朗普那边得到了情况简报。

19:00：五角大楼尝试联系伊拉克总理

在五角大楼，国防部长埃斯珀在获知袭击消息后，马上会见了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和高级国防官员。埃斯珀的办公室试图联系伊拉克总理阿卜杜勒-马赫迪。就在几天前，阿卜杜勒-马赫迪还批评美国对苏莱曼尼的无人机袭击“公然违反了美军驻扎伊拉克的条件”。

起初，五角大楼给阿卜杜勒-马赫迪办公室打的电话打不通。当时是美国东部时间7时（巴格达凌晨3时）左右，据知情人士透露，美方联系了伊拉克驻美国大使，后者设法联系到了伊拉克国内的领导人。在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埃斯珀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Mark Milley）一起前往白宫参加紧急会议。

19:30：官员聚集白宫战情室开会

19:30之前，埃斯珀、米利和国务卿蓬佩奥相继到达了白宫。不久，一群高级政府官员聚集在白宫战情室。除特朗普、彭斯、蓬佩奥、埃斯珀和米利以外，还有国家安全顾问罗伯特•奥布莱恩、代理国家情报总监约瑟夫•马奎尔和代理幕僚长米克•马尔瓦尼，白宫法律顾问帕特•西波隆和新闻秘书斯蒂芬妮•格里沙姆也在场，中央情报局局长吉娜•哈斯佩尔参加了电话会议。

特朗普和政府高级官员在白宫战情室商讨应对伊朗局势。 截屏图

会议的第一个目标是搞清楚是否有美国人在这次空袭中丧生。一位与特朗普通过话的参议员告诉CNN，哪怕只有一个美国人伤亡，特朗普当时似乎都已经准备好回击伊朗的设施。

不过初步调查显示，美国人在袭击中伤亡不大，在场的人描述称当时战情室内有了一种“克制”的感觉。一位白宫官员称，尽管当晚有人提议对伊朗进行反击，但特朗普决定等有关伊朗意图和当地情况的更多信息出来之后再做决定。

这位消息人士说，战情室里最初的反应是惊讶，因为伊朗在此次袭击中发射的导弹数量“如此之少”，再加上此前各方都预期伊朗会进行反击，所以当袭击发生后人们反而有一种平静的感觉。许多美方官员最初认为，伊朗这次袭击更倾向于“发出信号”，而不是想要杀死美国人。一位消息人士指出，伊朗人过去使用弹道导弹的准确程度，绝非此次袭击显示的一般水准。报道称，此次伊朗导弹三分之一没有命中目标。但这一说法与伊拉克军方已公布的信息相左。

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在袭击发生后的几个小时内，特朗普明确表示，希望发表一次公开讲话，于是他的助手们随即开始制定向全国发表讲话的紧急计划，演讲的框架由高级顾问斯蒂芬•米勒（Stephen Miller）起草。特朗普的女婿、白宫高级顾问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也在支持特朗普发表演讲的人之列。CNN称，此前，特朗普对在袭杀苏莱曼尼之后没有及时向全国发表讲话感到遗憾，担心错过了一个塑造有利于自己形象的机会。

21:00左右：共和党人呼吁谈判

共和党领导人不断从白宫得到最新消息，包括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和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参议员詹姆斯•英霍夫。一些消息来源称，共和党人向白宫传达的总体信息是克制，“现在是缓和局势的时候了”。

最后，白宫官员表示，特朗普不会在当天晚上发表全国讲话。根据几位接受CNN采访的共和党议员助手的说法，这个消息传来使得国会议员们“如释重负”。此前CNN报道，在袭击发生后，白宫计划让特朗普在美国时间当晚发表全国讲话。

特朗普开始与几位共和党议员通话，其中包括英霍夫。他告诉CNN，特朗普的情绪“非常、非常积极”，并表示愿意与伊朗谈判。英霍夫对此表示同意，并告诉特朗普，这是一个不仅可以缓和局势、而且可以开始谈判的机会。

21:45：特朗普发推

 “一切都很好！伊朗向位于伊拉克的两个美军军事基地发射导弹。伤亡及损失评估现正进行。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迄今为止，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强大、装备最精良的军队！ 我明天上午将发表一份声明。”特朗普在推特上写道。

一整夜：美伊秘密接触

然而，当晚的博弈还远未结束。

据一名美国高级政府官员的说法，从7日深夜到8日上午，伊朗至少通过三个渠道与特朗普政府进行了接触，其中包括通过瑞士和其他国家。据称，来自伊朗的信息很明确：袭击将是伊朗方面（对苏莱曼尼遇袭事件）“唯一的回应”，他们现在会等着看美国会怎么做。

在对伊朗的回应中，美国表示，完全清楚伊朗在中东控制着代理人。该消息人士告诉CNN，伊朗试图“撇清自己的责任”，但美国明确表示不相信这种说法。

到美国东部时间8日凌晨1:00左右，战场评估结果显示，确认没有美军伤亡。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人员在白宫里通宵工作，制定了应对方案，包括制裁伊朗的计划。8日清晨，各方再次与特朗普会面，向其报告最新的进展。就在那时，特朗普做出了最终决定，决定将以制裁作为回应，并表示不再考虑将冲突进一步升级。

“他们已经后退，现在我们也将后退。”一位高级政府官员说。

8日11:30：迟到的特朗普声明

随后，特朗普开始对自己的演讲稿进行修改，白宫原计划让特朗普在美国东部时间8日11时（北京时间8日24时）向全国发表讲话，但特朗普的顾问一直在权衡讲话稿，因而将讲话推迟了近半个小时。

11时30分，彭斯、蓬佩奥、埃斯珀、米利和多名穿着军装的高级国家安全官员在铺着红毯的白宫大厅的讲台两边站定。他们身后的木门随后打开，特朗普终于出现在了媒体的直播画面里。

“只要我还是美国总统，就永远不允许伊朗拥有核武器。”特朗普以此作为开场白，为他十分钟的声明奠定了基调。特朗普表示，在此前一天美驻伊拉克军事基地遭受的来自伊朗的袭击中，无人员伤亡，美国将对伊朗施加新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