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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钵演奏家曾文通:上万人排队两年听他敲碗

2020-01-06 15:1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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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条

生活在香港的曾文通,

是一名颂钵演奏者,

每次演出一票难求。

他的演出非常特别:

欢迎听众在音乐会上睡觉。

因为这种音乐,十分“助眠”。

曾文通

颂钵,其实就是一种“碗”,

不同材质、音色各异,

敲打出的音乐十分极简,舒缓人心。

有人专门听它帮助自己深度睡眠,

更有听众感叹:

这个声音听一次,如睡十年。

自述|曾文通    编辑|莫竣威

 

我们的采访在曾文通的家里进行。他和太太住在香港大埔的梧桐寨村里。这里远离市区,群山环抱,空气格外清新。与我们印象当中那个车水马龙、高楼耸立的香港,似乎一点也没有关系。

曾文通的家

曾文通的家面积较小,但空间显得很大。客厅的陈设简单,甚至简陋:一张木桌、一把木椅、一个木柜,已是全部的家具,其他地方空空如也。

平时,他和太太习惯席地而坐,家里没有音响、电视:“我不需要电视机,因为我这里有很多东西可以看。” 文通指了指窗外,他最喜欢就是呆在阳台,看远处的群山。

曾文通的舞台设计作品

剧场是曾文通的另一个家。他在香港舞台剧界很有名气,作为舞台和服装设计师,曾参与200多部舞台剧的设计工作,并在2009年获得世界剧场设计大赛“舞台设计荣誉奖”。

机缘巧合下,他把自己的喜好——颂钵演奏,也带到了幕前。在香港,他的小型音乐会和工作坊,往往开票几分钟就爆满,甚至有听众等了两年,才有机会面对面地听他演奏。

一条摄制组在曾文通的家中,亲身体验了一次颂钵演奏。颂钵到了他的手里,似乎有一种魔力,每一次敲击,都能让人头脑舒缓,安静下来。当时就连正在工作的摄影师,也忍不住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以下是曾文通的自述。

 吃透生活的苦后,发现颂钵 

我和颂钵结缘,很大原因是因为我妈妈。

她以前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爱旅行,爱下厨。但自从被确诊糖尿病后,20多年来,我是看着她从能走能站的人,变成需要坐轮椅,再到后来基本只能卧床。一切都历历在目。

之前我会帮她脚底按摩、舒缓病情,但后来因为她的身体、四肢开始肿胀,我一按她的脚,肌肉就会陷下去。

看到她很无力,我也很无力。我工作忙也不能常陪在她身边,心有愧疚。

直到2010年有一次,我在台湾策划一个演出,和一个老同学重遇,他把颂钵推荐给我。一听完,我整个人马上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都在他家睡着了。这一觉,好像让我补回了10年来,我所缺失的睡眠一样。

我立马就爱上了这个声音,开始不断地去研究它。

当时我拿到美国耶鲁大学的奖学金,到纽约进修舞台艺术。大概有3万美金,让我去重新学习一些新东西。课余期间,我就跟随尼泊尔籍的颂钵大师Suren Shrestha学习。渐渐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原理和操作方式。

课程完结后,我回到香港,第一个听众就是我妈妈。

当时她大部分的时间只能卧床,对于许多长期病患者,最痛苦和煎熬的莫过于睡不着。我就尝试把刚学到的颂钵乐,敲给她听。

我拿着一个颂钵,在她旁边敲。第一次敲完后,我发现她的身体变得柔软,渐渐地能睡上一觉。

2011年,在妈妈离开前的最后阶段,我每次去探望她,都会随身带着颂钵。有时候我会在医院敲颂钵给她听,有时候会把她推到附近的公园,在那儿大家都不说话,听着风声和树叶摇曳的声音。两个人都很珍惜那一刻。

可以说是妈妈带我去认识颂钵的世界,也是她让我知道,这个声音能够帮助到别人。

 颂钵:从食器到乐器 

颂钵作为真正的乐器进行演奏,只有近二十年的时间。

所谓颂钵,两个字而已——食器。它原来是喜马拉雅地区的僧侣和居民,用来盛放食物的器皿。不过颂钵成为乐器,也是人的天性使然。你看小时候我们在家吃饭,饭菜还没上,前面有碗、有筷子,会很自然地敲打几下,这时候的饭碗,也可以称为颂钵了。

颂钵的声音,我形容它是时间的延伸、空间的扩展。因为只要敲一下,它产生的声响和共振会延续很久。让听者好像被一个空间包围,“噔——”的声音,就像一条路,引你进入另一个环境。

因为大小、材质的关系,每一个颂钵所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较大的颂钵,发出的声音较低沉,听者仿佛走进一个山洞,声音在你的身体周围环绕。头脑、肩膀能迅速放松下来,甚至可能听几分钟,慢慢就睡着了。

敲打一些小的颂钵,能发出高音。声音很集中,可以使听者提神,更加专注。加上听觉会影响视觉,进而影响整个头部共振,耳朵、眼睛、鼻子都会被唤醒。

演奏颂钵时,当你用粗暴方法敲打它,声音会变得很难听。但如果你轻轻地敲,它又会很“乖”地,将声音表达出来。掌握技法、懂得如何敲打它,声音才会悦耳。

曾文通在尼泊尔的沙弥学院

在纽约学习了基本功之后,我走遍了全世界:去法国、英国,在当地的博物馆,了解铜器的发展;去颂钵的发源地比如印度、尼泊尔一带,理解和学习颂钵文化;也去了日本、泰国、马来西亚,去收集各种各样的钵。

我现在收藏的钵大概有1000个,自己常用的就100个。它们都是我从世界各地淘来的,铜钵、铁钵、铝钵、锡钵……材质、音色各异。

我收藏的大部分都是铜钵,之前在马来西亚的一家小店,我看到有一些钵是用锡做的,当时拿起就开始敲,噔、噔、噔,声音非常好。我记得店员都傻了眼,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一个装饰品,没想到还有人拿来作乐器。

有些钵的价格,也从几万至十几万不等。比如一些百年历史的古董钵,它的声音就像一个很有智慧的老人家,我认为它音色独特,就是值这个价钱。

 一场欢迎所有人睡觉的音乐会 

演奏颂钵,以前更多是我自己的兴趣爱好,直到2012年才开始正式演出。

当时我在香港负责一个音乐剧的舞台设计,和剧中的音乐总监开会。他那天状态很紧绷,我便停下来,为他敲了一段颂钵,帮助他放松下。

听完后他说,“这个音乐是可以放到舞台上。”于是便邀请我,当音乐会的表演嘉宾,在剧中加入了颂钵的演奏环节,这是我第一次把颂钵演出带到幕前。

这七八年间,除了香港,我也去各地演出过:马来西亚、英国、秘鲁、北京、深圳、台湾。听过我演奏的人,有上万人了吧。 

我的音乐会有一个特色,就是很欢迎大家睡觉。观众进来后,很快就安静下来。有一些人听着听着,就会进入一个朦朦胧胧的状态,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徘徊,之后就渐渐睡着。有些人听了会哭、会流泪,就像是情绪的排毒。

曾文通与颂钵演奏者们

音乐会结束后,很多观众都说变得更精神了,可能是因为感官“垃圾”都被音乐清空了。还有人跟我说,这个声音听一次,好像睡了十年一样。

虽然有一些人把颂钵看成一种疗法,把敲击颂钵的人叫做“颂钵治疗师”,但我担不起这个称号。我就是一名颂钵的演奏者,如果我的音乐能给人带去平静,就满足了。

香港大埔梧桐寨村

 生活是做减法 

7年前,我和太太从香港市中心红磡,搬到现在的郊外大埔梧桐寨村。这里四面环山,离市区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附近的梧桐寨瀑布,30多米高,是香港最高的瀑布之一。我会经常一个人走45分钟的山路,到瀑布和溪边,敲打我的颂钵。

在这里演奏时,四周的环境会和我产生共鸣。别以为没有听众,其实很多蚂蚁、蜻蜓,都会停在石头上聆听。这里也给我创作上的灵感:鸟的叫声,蝴蝶拍动翅膀的动作,都对我有很大启发。

平时生活很简单,每天吃得清淡:一碗粥、一个馒头、一个番薯。我家也很“空旷”,没有沙发、没有电视、没有音响……因为我不需要它们。

我现在不出去社交,也很少用社交软件,要联系我就只能用电话和邮件。每一天专注在工作,以及颂钵的研究上。

现代人太容易焦虑,每天各种资讯不断地向你涌来,甚至让你很难拒绝接收。很多人可能去坐车,都不愿意看一下风景,还是继续盯着手机。也许每个人,每天最低限度都应该留5分钟给自己,放空、发呆,什么都不做,容许我们的脑袋清空一下。

我经常会比喻说,其实人的心就像颂钵一样。当里面有杂物的时候,声音就会刺耳。只有纯净的颂钵发出的声音,才能打动别人。

人也是一样。学会清减,生活才自在。

编辑|莫竣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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