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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学堂之凤山学校与昌蕃学校:他们将学校与祠堂合二为一
叶克飞
从台山市区前往白沙镇冲泮村,会经过狭窄漫长的乡间县道,两侧散落着一个个小村落。这些以姓氏聚居的自然村,多半只有十几二十栋房舍,村前有广场与池塘。村子虽小,但五脏俱全,以宗祠为中心,洋楼一字排开。这些都是民国时期所修筑的村落,由华侨和乡民集资入股,统一规划建成,因此格局规整,还有大量西方元素,比如开阔的广场。
冲泮村隐于深处,规模较大,却也更安静。沿牌坊进入村子,几排民宅整整齐齐。下车询问正在广场上晒谷的村民凤山学校在何处,他们说往里走。可没走两步,便有一只大狗尽职尽责,见到我这个生人就拦住去路,坚决不肯让道。旁边一个大叔一乐,建议我直接开车进去。
村民在凤山学校前晒谷 本文图片均为 叶克飞 摄
车子沿广场驶至尽头,有一座谟相陈公祠,却仍见不到学校。我再度询问村民,才知道要沿着祠堂边的堤岸一直走进去。就如台山其他华侨捐建学校一样,它并不在村子中,而在村旁圩内。
河道并不宽阔,水流潺潺,岸边有稻田和民居,一派田野风光。一户户人家沿堤岸而建,房舍不似村子那般规整,显然是当年水上人家后来上岸所建。老人们坐在堤岸上聊天,背后是阳光下金灿灿的稻田。见到我这个陌生人,她们热情地问我来做什么,我说找凤山学校,她们说继续往前走,右转就能见到。
九十岁的凤山学校,已经焕发新颜
跟着老人们的指示,我转入了冲泮圩,两侧是一栋栋旧时洋楼,中间的广场便是旧时圩集,凤山学校就在广场尽头。
对称的西式立面,左右各有塔楼。圆形廊柱上方是精美山花,中间簇拥着一个椭圆顶凉亭。凉亭下方的山花立面上有“凤山学校”四个大字。而在一楼正中,则是“谟翁陈公祠”的字样。
1929年,陈氏宗族的华侨与乡亲筹资兴建凤山学校,也兼做祠堂之用。前堂采用西式风格,用作学校,后堂则是传统中式风格的祠堂布局。1991年,凤山学校被撤并,闲置至今。
我如今所见到的凤山学校,已是近年来经过修葺的面貌。被闲置后,它一度破败,墙体开裂,门窗破碎,就在几年前,还曾有人发出过“救救凤山学校”的呼吁。
所幸村中一位从小就读于凤山学校的退休教授牵头,发动冲泮村海内外乡亲,修葺祠堂,基本还学校原貌。
如今的凤山学校,外观依旧古朴,修旧如旧,还重建了围墙。虽然不再承担教育功能,但仍是村民祭祖之地。
凤山学校侧面
所谓“谟翁”,指的是陈谟。据载,台山陈氏始祖为陈辉,陈谟是其长子,生于南宋年间,壮年时携亲眷南下,在冲泮村定居。其子孙如今分布于台山的近三百个村庄之中,此外还散落于开平、恩平、新会乃至顺德和中山等地,画家陈丹青的祖籍就是同在白沙镇的三八良村。
凤山学校以三绝著称,所谓三绝,就是在建校时邀请曾在旧时科举中成为状元、榜眼和探花的三位文人为学校题字。
题写校名“凤山学校”的是1892年的状元刘福姚,也是广西出身的最后一名状元,是晚清临桂词派重要成员。晚年定居上海,卖文为生,抑郁而终。
题写大门两侧“灵钟凤髻,瑞启龙头”对联的是1904年的末科榜眼朱汝珍,广东清远人,以书法闻名。据说他本应被点为当科状元,可慈禧见他是广东人,便想起洪秀全、康有为和梁启超这一众广东人,于是将名字更“吉祥”的刘春霖圈为状元,朱汝珍屈居榜眼。
题写“谟翁陈公祠”的是1892年的探花陈伯陶,东莞人,是修建广州陈家祠的主要倡议者之一。他还曾协助端方在南京创办中国首个培养侨生的学堂——暨南学堂,即今暨南大学前身。
虽说当时大清已亡,科举早已废除,读书也不再为了所谓的功名,但冲泮村人仍希望借助旧时科举的寓意,鼓励村中子弟求学。当然,学的是“新学”而非“旧学”,所以除了状元榜眼探花的题字代表传统,凤山学校还有另一个“三”体现了学校之“新”——1929年首届招生三个班,班名恰恰是“三民主义”的三个词。
这种新旧混搭,一如凤山学校建筑风格的中西交融,也一如传统祠堂与新式学校的合二为一。
在台山,有许多祠堂与学校合二为一的例子,既不忘宗族传统,也不忘与时代接轨的启蒙教化。
与之相似的例子,还有台城圆山村的昌蕃学校。
破败的圆山圩,荒废的昌蕃学校
台山这个城市有多可惜,圆山圩是最好的见证。尽管只是一个相当于村市场的村内圩,但它的格局气魄都令人惊叹。S形的走向,两侧都是精美洋楼,中间的广场极其宽阔,旧时商号云集时,必然是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说它是一个建筑风格与众不同的欧洲小镇,也不为过。
可如今的圆山圩已是十室九空,大量洋楼已然荒废,仍在居住者不过十几户,有些人家两侧都已是废墟。偌大的圆山圩,若能重建活化为创意园区之类,颜值肯定是一等一的,如今的破败着实令人心疼。
圆山圩洋楼,仍可见旧时精美
昌蕃学校距离圆山圩不过百米,就在村委会旁,不过有墙相隔,无法进入。又因为有树木和荒草遮挡,在村委会这头只能看到学校侧面。正在遗憾中,一个端着饭盒的工人招呼我过去,原来在村委会前的家具厂里就有通道可以进入校园,在厂房的窗户处也可见到昌蕃学校的正面。只遗憾因为荒草太多,从校门地台一直延伸到了建筑窗棂,我已无法走入建筑内部。
1924年落成的昌蕃学校,由圆山村的谭氏华侨捐建而成,当年已采用钢筋混凝土结构,整体呈“凹”形。它也采用了中西合璧的风格,以砖墙和坡瓦搭配西式山花与圆形穹顶的八角钟楼。当年,这座钟楼每天都会响起,提醒学子们上学放学、上课下课。四根爱奥尼式柱是典型的古希腊风格,堪称建筑立面的点睛之笔。
昌蕃学校同样是祠堂与学校的结合,二层门额上有“昌蕃学校”四个大字,一层门额上则写着“友恭谭公祠”。
作为祠堂,它是圆山村谭氏的心灵依归,作为学校,它一直被使用到2006年学校撤并时。
昌蕃学校,已经荒草蔓生
根据前几年的资料,它曾被租给附近工厂,充作工人宿舍,也曾成为电视剧《敌营十八年》的外景地之一。在充当工人宿舍时,二楼被间隔为一个个宿舍,格局完全破坏。
也曾有人对昌蕃学校的命运表示关注,呼吁圆山谭氏族人能出资保护。如今看来,虽然不再是工厂宿舍,但昌蕃学校反而愈发荒废。旁边那十室九空的破败圆山圩,已无法支撑昌蕃学校的维护。这栋精美建筑,不但不再是孩童启蒙之地,甚至连祠堂功能都已失去。那些旧时荣光,隐藏在斑驳墙面后,也不再被人们所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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