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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妈教育带给我的原生家庭之痛

2019-12-30 16:3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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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 文:施梦

一.心理咨询

在2017年初冬的周日午后,微霾,天阴沉沉的。米色化妆桌上闹钟不停的响起来,时针正指向下午2点,我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揉揉哭的红肿的双眼,想起下午3点约了一位自称积极心理学派的咨询师,才挣扎着起床梳洗。镜中的我脸色苍白的像一张没有生命的白纸,眼神空洞无神,黑眼圈深的三层粉都遮不住,懒得化妆的我,只涂了一支颜色鲜艳的口红掩饰病态。

我打车去到青城市中心一个老旧的小区,照着手机上的百度地图,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石子路,来到离小区门口最远的那棟灰色老楼旁,在二楼窗户玻璃上,看到“王某某心理咨询工作室”几个不甚显眼的黑字。

开门的是一个戴着宽边眼镜、高大、微胖的四十多岁的光头男人,他的光头在那个阴沉的下午显得格外的亮,闪着白烟似的光。

看到门口站着的从头到脚一身黑、脸色煞白、眼睛红肿、涂了玫红色口红的女孩,他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请我进去坐。

“焦虑,嗜睡、无缘无故哭泣!27年来一事无成!总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我向他半吐半露着自己的症状。

他给我放了一段舒缓的轻音乐,并用他温柔、真诚、独具磁性的声音,把我带入一个美妙的、安全的、舒适的世界,慢慢的,慢慢的,进入心灵的最深处。

“请告诉我,你在最深处看到了什么?”他温柔的问我。

我摇摇头!表面的东西五光十色,非常美丽,最深处却坚不可摧,我进不去!

“你的心封闭的太久了!”他叹了口气。

随后,他又拿出几张A4白纸,和一只黑色签字笔,让我把第一时间想到的二十条心愿都写上去。他则双目微闭,小憩似的,防止影响我的发挥。

写字对我来说比说话简单!我拿起笔,各种心愿便像流水一般,从心底流到纸上,对27岁的年龄来说,心愿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丝毫不用绞尽脑汁的去想。

咨询师微微睁开眼睛,见我已写完,便接过我写的心愿单看,“与家人处理好关系”“工作顺心”“出去旅游”...

“与你关系最亲密的家人是谁?”他用右手扶了下黑框眼镜,不经意的问我。

“妈妈!”我不假思索。

“与你关系最紧张的家人呢?”他接着追问我。

“妈妈!”我脱口而出。

他拿出一页有积极心理暗示的话让我读,但一读到“妈妈,我爱你!”这段,我便读不下去,咨询师命令我继续读,我突然崩溃大哭······

二.童年‘阴影’

三岁之前的事我几乎都不记得了,唯独腿意外摔伤这件事,被妈妈反复提起。我从妈妈老式自行车后座摔下来,自行车以全身的重量压在两岁半的我的小腿上,由于乡镇医院医术落后加上医治不及时,我的左腿自下而上绑了重重的石膏,不得不爬着行动。而能直立行走时,我成了小伙伴嘲笑的对象,由于跑步“一颠一颠”、总是倒数第一,我得了“小老太太”的绰号。自此,班级排练舞蹈我是唯一被排除在外的女生,早操从一年级被落到五年级,体育成了我的童年噩梦。

弟弟是在我四岁出生的。我看到妈妈枕头边多了一个丑巴巴的小脑袋,他从此取代了我在家庭的中心位置!为了多得到妈妈一点关注,我变得叛逆和争强好胜。

在我六岁那年,秋日连日的暴雨造成了严重水灾,当季的收成打了水漂,这对以五亩薄田为生计的小家庭简直是致命的打击。打工潮在我们那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交通不便的山村刚刚兴起,爸爸准备跟着建筑队去外地碰碰运气。“等干到过年,这一季损失的千把元,就赚回来了!”他乐观的对妈妈说。刚学会走路的弟弟,拿着挖沙的小铲子,蹒跚着跟在背着行李的爸爸屁股后面,“我跟爸爸去!我跟爸爸去!”妈妈抱起不知世事的弟弟,望着坐在大巴车上即将远去的爸爸,眼眶湿了(我第一次看到妈妈哭)。“照顾好孩子们!”爸爸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使劲朝我们挥手。这一去,开启了爸爸二十多年的打工生涯,我只有过年时才能见到爸爸。自那时起,家里常年只有妈妈,我和弟弟三个人。当同龄人放了学在街上游戏时,我有一堆家务要做。“你是老大,要帮妈妈”。自我6岁起,妈妈便把我当个小大人看了。

家乡图

妈妈小学未毕业便生病辍学。她从未奢望过她的两个孩子能在学业上有什么出息。上学认几个字,长大点出去打工赚钱,帮家里分担负担,这是她那时给我规划的路。我在一年级成绩屡屡不及格,她觉得很正常,从未辅导过我功课。只是在遇到老师时,她会不住的赔笑,愧疚自己孩子不争气。

我在二年级突然在学习上开了窍。按照升级成绩,我被安排在班级倒数第二排最靠墙的位置,周围全是嬉笑打闹、上课窃窃私语、令老师头疼的“顽劣分子”。我实在厌倦了那些给同学起绰号、讲他人坏话的无聊话题,在嘈杂声中把注意力转向讲台,一下子被老师所讲的那些美妙的、新鲜的、具有逻辑之美的数学知识所吸引了!在期中测试时,我破天荒的考了100分,那是我学业生涯中的第一个100分,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用手使劲在大腿上掐出了一块淤青,确实不是梦!我又怕谁写错了名字,等到最后也没有人来找我!“抄的谁的?”外号“狮子狗”的同桌探过头来,一脸怀疑、猥琐的笑着!我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满分的!“不是抄的!”

我容光焕发的捧着那带有鲜红色100分的试卷,像捧着一个稀世珍宝,在那条最熟悉不过的土路上小心翼翼的走着,我花了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家。刚从地里回来的妈妈正在厨房做饭。“妈!”我捧着试卷走到厨房,“老师让家长签字!”我一脸得意的站着,等着妈妈的表扬。妈妈还没来及转身,正在一旁玩耍的弟弟,一把抢过我手中捧着的试卷,像个猴子似的一溜烟跑出厨房,一只手高举着试卷在院子里飞快的跑。“还给我!”看着自己的“珍宝”在弟弟手中弯折,扭曲,变形,我又急又气,立马去追他。在我将要抓住他,抢回我的100分时,调皮的弟弟把试卷对折,再对折,双手将其撕成雪花大小的碎片,往空中一扔,“下雪了!下雪了!”他兴奋的大叫着。我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哭什么?”一脸疲惫的妈妈从厨房走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在给我们做疙瘩汤。

“弟弟···撕了···我的···试卷!”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粘起来不就好了?这么大个人张嘴就哭!红口白牙哭事!”妈妈最烦哭声,她很不耐烦的又进了厨房。

看到妈妈训我,4岁的弟弟在一旁做着鬼脸,偷偷笑着。我趁妈妈看不见,一只手抓住弟弟两条瘦弱的胳膊,另一只手在他全是骨头的屁股上用力打起来~院子里传来弟弟震天的哭声。妈妈的偏心,常常引得我和弟弟的斗争加剧。因此,弟弟没少挨打,我亦吃了妈妈更多的巴掌。

自小学三年级开始,我的语文、数学等各科成绩一路开挂,无论大考小考都是第一。我的座位也从倒数第二排的角落,升到中间第一排,离讲台和老师最近的位置。像以前一样,妈妈仍不过问我的学业和成绩。我得了奖状,把它夹在书包最不显眼的位置,悄悄带回家,随意的放在杂物箱上。妈妈看到后,在新年第一天一声不响的贴在墙上。我期待的表扬,却从未如期而至,甚至在我有一点得意的时候,妈妈都会随时泼冷水。

“你家孩子学习真好!”遇到邻居亲戚夸我,妈妈客气谦虚的回应“一般吧!现在还小,以后不知道怎样呢!”

“以后不知道怎样呢?也许我下次就不行了呢~”我重复着妈妈的话,心里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为了控制自己因一点小成绩而“窃喜”,我攥紧双拳,用指甲使劲掐自己的掌心,以痛感来抵消抑制不住的兴奋感。

三.灰色的青春

由于经济困难,妈妈对我们打坏碗盘、丢失金钱这些行为的容忍度极低。我在初一的冬季得了鼻炎,吃药无效后,妈妈托人找了一个小诊所,里面医生的一个偏方是:在患者的额头上打针输液,据说特别灵。打了近一个月的额头针,我开始头脑昏沉、嗜睡,鼻子比之前没任何好转,反而堵得更厉害了。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我丢了五十元钱。妈妈知道后大发雷霆,骂我“败家子”“书呆子”。妈妈骂了一上午,各种难听的话,让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由于妈妈极度迷信,打坏碗碟若是发生在过年时,她认为“不吉利”,未来一年家里发生的所有倒霉事都是“神的惩罚”,我们的“罪行”会被她反复提起~

青春期前,我从未觉得自己输给同龄的男生:我干活比他们多,力气比他们大,学习比他们好,而且自四年级起,我成了街上的孩子王,他们都服从于我。曾以为离我很遥远的事,在我初二悄然而至!我发现时吓坏了!随之想到一个月有近一周的时间,我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中,我伤心的哭起来!我多么希望能跟妈妈聊聊,但她只是把我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放在我看的到的地方,对这些事讳莫如深,不置一词。

“小军和小霞是不是在谈对象?”妈妈突然问我。

“嗯!”我点点头,他俩谈对象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

“你以后别跟小霞玩了!”妈妈严肃的说,“谈对象不是好学生,你别学他们!”

我朝妈妈翻白眼,“谁会喜欢我?”为了防止早恋,我从不穿裙子,新衣服都是放旧了再穿,一身浅蓝色肥大校服几乎伴随了我整个的中学生涯。

高中时,为了怕那些伙伴影响我学习,妈妈出门时经常把大门锁上。渐渐的,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在学校的书山题海中爬出来,还没喘口气,便关进了家里的“监狱”。我越来越少说话,每天只看着窗外的山峦,从春季草渐青,到冬季白雪皑皑。由于寡言少语,跟陌生人讲话我会不自觉的脸红,甚至很难流畅的表达自己的观点。

大学时,我牺牲专业报到了一个远方的学校,重点是:离妈妈远!由于表达障碍,我在百团纳新和竞赛竞选环节屡败屡战,被挫败和迷茫笼罩。我啃着不喜欢的专业书努力保持着优秀的成绩,徘徊在图书馆的文学海洋中寻找安慰。

“未来,该何去何从呢?”图书馆楼下的路上走过一群穿着深蓝色学士服在拍毕业照的大四学生,我望着路边开的极致绚烂的紫色鸢尾陷入沉思,“人的一生,能否像花儿极致的绽放呢?”

与妈妈的联系更多是通过电话。

“元元,你淳姐(堂姐)考上深圳的教师了!爷爷得意的嘞~见人就显摆!你也考个教师吧!稳定!早点下来分担爸爸压力~”妈妈打电话过来!

“我不想考老师!”我小声但语气坚定的反抗着。

“那你想干什么?”妈妈惊讶的问。

“我不知道~”在迷茫中,我度过了大学的前三年,毕业时选了一个跟专业不沾边的私企工作。

四.困难重重的爱情

大四的暑假,我回家待了几天。

“现在该谈恋爱了,有没有男生追你?”我和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咱们结婚吧》,里面正播放果然拿出全部家当向桃子求婚,妈妈显然也被感动了,她一方面防止着女儿早恋,一方面又担心着女儿找不到对象,最终成了剩女,像她当年高不成低不就,不得不在姥姥的强权下嫁给没看上眼的爸爸。

“哪有男生会喜欢我?”我自嘲。这句话妈妈以前对我说过。不知何时起,我跟妈妈在一块便成了对我的批斗大会。

“我觉得也是!你又不活泼,又不会打扮!”妈妈怏怏的说。

大学里的恋爱一直不顺利。因着过于谨慎拘谨的性格,我错过了一些优秀的心动男生。而大三试着交往的一个勤奋上进的男生,并未把我放进他考研后的未来,伤透了我的心。就在我以为自己不配拥有爱情时,小林出现了!他戴着宽边眼镜、穿着卡其色风衣、儒雅而斯文的跟我打招呼“学姐”!在兼职辅导班共事的一学期,他总是等我一起骑自行车回学校,他的温暖细心、追求完美、才华横溢,渐渐融化了我冰封的心。经过近两个月的挣扎,我克服了两岁的年龄差的障碍,在大学最后的日子里与小林正式交往。

“过年带回来看看吧!”妈妈在电话里叮嘱。

在火车上,小林不止一次的说,“我好紧张!”从火车下来,又转了大巴和公交,近10个小时的路程令我们疲惫不堪。

爸爸穿着崭新的深蓝色羽绒服,妈妈着紫红色毛呢大衣,以十二分的热情在门口迎接小林。小林身着暗红色羽绒服,背着他的军绿色背包,手里提着满满的礼物,脸上挂着拘谨的笑容。

“干嘛花钱?还是学生呢!”爸爸嗔怪道。他从小林手里接过礼物。

家里收拾的干净整洁,妈妈还特意买了一副亭台楼榭的花花绿绿的俗画,盖住堂屋那面有些熏黑的主(北)墙,东面的墙上则挂着妈妈绣的一枝梅花“紫气东来”,西面挂着“大鹏展翅”。东面梅花是为我绣的,西面大鹏是为我弟弟,妈妈有一次跟我说。

刚进门不久,妈妈便把提前准备好的丰盛的饭菜一一端上餐桌。“饿坏了吧?赶紧吃饭!”妈妈一脸笑容的招呼着。见我爸妈都把他当孩子,小林脸上的笑容自然了。席间,妈妈像个热情的侦探,事无巨细的将小林家庭、父母、七大姑八大姨一一盘问。小林还是个学生,被爸妈保护太好,哪经历过这场面?他的脸青一块白一块,夹菜的速度也慢下来了。小林自己还没工作,只一遍遍的说会一辈子对我好。“吃吃吃!”妈妈对这些空头支票不感兴趣似的,不住的往小林盘里夹菜,小林盘里很快就堆了小山那么高的食物了。

“我是不是搞砸了!”吃完饭喝茶,小林发短信给我。

“没事儿!我妈就那样!”我安慰他。

送走小林不久,天色暗下来了!院子里前面的树林隐没在夜色中,冬日的星空却格外的亮,点点星子闪着灼人的寒光。我们一家人坐在黄橙橙的灯光下,围着烧的旺盛的炉火,在暖烘烘的小屋里聊天。

“只要他对你好,我不阻拦的!”爸爸开明的说。

“他长得真丑!”妈妈眯缝着眼睛的开始了她的点评,“眼睛那么小,鼻子那么大!牙齿也不整齐!你看上他哪儿了?”妈妈把脸转向我。

“是不好看!”妈妈说的是事实,我尴尬的笑着,可我就是喜欢他这个人呀!

“丑就罢了!”妈妈继续她的点评,“说话温声细语的,像个姑娘,成不了大事!家里又没钱,你图他什么?”

我低着头,不回应妈妈的话,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妈妈这种喜欢挑剔人缺点的习惯,我第一次从心里反感。小林的优点她视而不见,缺点却被无限放大,并拿出来不断地嘲讽。

“我看姐夫挺好的!”弟弟正坐在床上看手机,插进来帮我说话。

“一般人!不俊也不丑!没你说的那么差!”爸爸也听不下去,发表他客观的看法。

“你们什么眼光?”妈妈怒目圆睁,愤愤地说,“不着急定,再选选吧!”妈妈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给这件事下了最后的结论。

那个春节,我是在痛苦的挣扎中度过的。妈妈离我这么近,小林离我那么远。她日日对小林冷嘲热讽,在妈妈影响下,我渐渐封闭了自己的真心,开始学着她的眼光看待小林,在春节假期结束时,我几乎已下定决心跟小林分手了!

再次回到青城,小林已在宿舍口等我。“元元你没事吧?怎么突然不接电话回微信了!”他神情紧张的站在宿舍旁的一排自行车边,消瘦憔悴的像旁边落尽枝叶的樟树,“联系不上你,我都急疯了!天天在这儿等你!我不能没有你啊!”他走过来双臂抱住我,像个孩子呜呜的哭了。我在假期里用决绝和冷漠封闭的心门,被强烈和炽热的感情瞬间冲垮了!这些日子的煎熬、挣扎、痛苦、委屈、屈辱,一起随泪水,在小林面前释放。在小林面前,我终于不用带着面具了!

选择跟我在一起,要赢得顽固不化的妈妈的心,得到她的同意和祝福,否则我一辈子不会幸福!小林却表示给他时间,他有十足的信心。

毕业后,小林选择进入一家创业型刚起步的公司。他没有节假日、不分黑白的努力工作,在一年内迅速成长为公司骨干,并在两年内升任部门经理。在工作稍微稳定后,我们在青城按揭买了一套房子,房产证上写了我的名字。

三年时间,我以种种借口拒绝了妈妈托人介绍的相亲对象,专心工作,成长为公司的中流砥柱。妈妈见我决心已定,况且年龄一年大似一年,而小林亦表现的勤奋上进,她最终同意了我和小林的婚事。但这件事后,我与妈妈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妈妈在泰山顶留念

五.自我救赎,与妈妈和解

2017年下半年,由于过于耿直的性格,我与直属上司关系紧张。尽管业绩出色,升职加薪总与我无缘。与我同批进入公司的两名同事先后被委以重任,一向要强的我,陷入了焦虑和抑郁中。

工作的不顺也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白天在公司强颜欢笑,晚上回到家,常因一点小事而崩溃大哭,搞得小林莫名其妙。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妈妈,对小林吹毛求疵,总是盯着别人缺点无限放大,我的生活一片黑暗。妈妈每周打电话叫我去吃饭,但我却总以工作忙为由粗暴挂断:我在逃避妈妈。那段黑暗的日子,流尽了我前二十七年大半的眼泪。经历了近两个月在崩溃边缘的徘徊,在小林鼓励下,我开始在网上寻找心理咨询自救。

一切矛盾皆源于我与原生家庭的关系!咨询师告诉我,我要接受妈妈的全部,接受不完美的自己,用爱去化解矛盾!这次咨询并没有解决我的问题,我心里的大山依然在,但是我找到根源,敢于直面它了!

我尝试每日写下感恩的人和事,近一年的坚持,我内心的戾气逐渐消失,开始感恩生命中遇到的每个人,我黑暗的内心变得光明了,并重新发现了生活的美丽!带着对心理探究的兴趣,我报了教育心理学在职硕士,跟随幽默博学而又智慧通透的大师们,我发育畸形的心灵得到了二次的成长机会。

2018年,我换了一份工作,在一个欣赏我的上司面前,我的工作能力得到认可,随着业务的发展,我得到了升职的机会。我学会了压抑自己的脾气,用欣赏的眼光去鼓励身边的人,我和小林的关系也变得更加融洽。

2019年春节后,爸爸胃病严重,由于吃药一直不见好转,妈妈几次落泪。清明假期,她想让我陪她亲自去泰山顶奶奶庙为爸爸祈福。

我提前规划了路线,先从天外村带妈妈坐巴士到中天门,从中天门开始往上爬,相当于省了一半的脚程。妈妈一开始爬的很快,但半小时之后,她每爬两段石梯便要坐下来休息很久,到了十八盘,几乎每爬一段都要歇息一会儿。我发现妈妈开始老了:她乌黑发亮的短发上混入了近三分之一的银丝,皱纹蛛网般爬上了她的额头和双颊,她爬山时喘着粗气,再不是那个骑着自行车、前梁坐着弟弟,后座载着我,脸不红气不喘能骑三十多里路的年轻的妈妈了!

妈妈要强的性格却没变。看到前面与她年龄相仿的老头老太太,她必加快速度超过他们,并回头朝我炫耀,“别看我脸上皱纹比他们多,力气可比他们大着呢!”

天气很好,苍翠的松柏漫山遍野,洁白的杏花、玉兰点缀其间,山谷向阳处的迎春花一片金黄,展现着勃勃的生命力。景点一路贯穿,爬了近两个小时,我们终于在上午10点到达了泰山顶!放眼望去,巍峨挺拔的山峦,苍劲有力的题字古迹,令人忍不住惊叹!

碧霞祠坐落在天街东侧,是一组气势恢宏、青瓦红墙、金碧辉煌的古建筑群,以山门为界,分为内外两院。由于清明假期,这里人山人海,像庙会一样热闹。殿内不许燃放明火,妈妈随着其他信徒,在庙门外集中上香。妈妈把香举过头顶,眼睛微闭,嘴里念念有词,她拜了三拜后,把香投进燃烧的香池。她从包里掏出在山脚下买的一瓶白酒,全部洒在地上,并就地磕了三个头。等妈妈站起身时,我发现她的眼睛湿润了。而后,妈妈又进到碧霞祠里面,对着里面的每个神像一一磕头,她并不晓得拜的的是哪位神仙,但我知道她对每位神仙包括送子娘娘都许了同一个愿。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妈妈,跪在神像面前时却是如此的脆弱和卑微。她说,等爸爸病好了,她还要来还愿。

从碧霞祠出来,妈妈指挥我给她在山顶巨大的题字前拍照,达成心愿的她,笑的比春花灿烂!看到照片时,妈妈却说我把她拍老了,她也怕老了!

依着来时的规划,我打算带妈妈去坐缆车。

“不用!我能走下去!”妈妈固执的说。

“走下去太累,明天腿就走不了路了!”根据上次爬山经验,我劝她。

“奥!你累的话就去坐吧!”妈妈迁就我。

我往索道售票处走,妈妈跟在后面。她看到小亭子上写的票价后,停住不肯再往前一步,“太贵了!我还是走下去吧!”

我执意买了两张票,妈妈也就乖乖的跟我走了,路上反复念叨,“这一趟花你多少钱啊!”

这次出来爬山,我为妈妈安排了一切:买动车票,找旅馆,吃饭,规划爬山路线,妈妈第一次像个孩子听从着我的安排。尽管她还是爱挑刺:吃饭不和胃口、在下山时走了冤枉路,但她越来越听从我、依赖我了。

我长大了,妈妈却开始老了。她变成一个没有牙的“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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