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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更新·漫步|讨论:社区在地组织的可能性

胡婧怡 冯婧
2019-12-26 14:06
来源:澎湃新闻
市政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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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23日,“社区更新观察团”组织了一场关于社区营造的辩论会。视频制作:吴珏伶 视频拍摄:吴珏伶 董怿翎 策划:冯婧(09:52)
【编者按】

11月23日下午,“社区更新观察团”第四场,跟随大鱼社区营造发展中心(以下简称大鱼营造)在上海长宁区的新华路街区进行了一场城市漫步,随后在九华邻里中心的廿四·节气茶馆举行了一次讨论会。

在与大鱼营造交流的过程中,他们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专业人员(设计师等)是否应该参与自家社区的社区营造?作为一个在地的社会组织,大鱼营造的部分成员就住在新华路街区,并在自己家门口进行社区营造的实践。此次讨论会上,围绕这个问题,大家进行了一次辩论。辩论后,“社区更新观察团”的嘉宾与新华路街区的街坊又围绕“青年与社区”展开了讨论。青年如何参与社区事务?社区如何吸引青年参与?以下为此次讨论的实录。

11月23日下午,“社区更新观察团”的城市漫步活动,大鱼营造理事何嘉介绍新华路669弄的社区更新。小郁 图

金静(辩论主持人/大鱼社区营造发展中心理事):

我在日本学习社区营造,我观察到,不少日本专家都在别人的社区做社区营造。我的导师飨庭伸认为:所谓社区营造,就是在他人的土地上提出为大家谋益的提案。日本著名的社区设计师山崎亮也袒露,他并不积极在自己的街区做专业的社区设计活动。

所以社区营造这事儿就该在别人家做吗?我个人不这么认为。

因为我从小在里弄生活,一直对里弄生活没什么感觉,直到我离开里弄到日本学习,才发现原来里弄的特质叫做人情味。后来房子要拆迁了,我想回也回不去了。那时起我就决心做社区营造,坚持人人都应该是自己社区的设计师,并且鼓励身边的伙伴一起走上这条路。后来我才发现,这些年遇到的日本的社造大师,的确都很少在自己的社区做营造,像大鱼的何嘉、武欣这样,从自己社区的痛点开始做起,或许走的是一条有中国特色的新路子。

那么支持何嘉、武欣一路走下来的动力是什么呢?今天,我们提供了一个舞台,想让大家来辩论下:专业人员(设计师等)是/否应该参与自家社区的社区营造。(注:此次辩论的正反方是抽签决定的,之所以采取辩论的形式,是为了互换位置,以进行思维训练和深入讨论。)

此次辩论的辩题:专业人员(设计师等)是/否应该参与自家社区的社区营造。小郁 图

正反方陈词

武欣(正方一辩/大鱼社区营造发展中心理事):

我方观点是,专业人员应该参与自家社区的社区营造。

首先,对于自家是有切身之痛的,所以才会知道这里需要什么;其次,如果我是设计师,我要设计花园,我每天都可以经过它,每天可以和施工队对接,工作会更加方便和顺畅;第三,设计师总有很多天马行空的设想,但因为是自己的社区,就不敢设计得天花乱坠,因为这么多人监督着,而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

右一为反方一辩尤扬,中间为反方二辩熊子超,左一为反方三辩孙哲。沈健文 图

尤扬(反方一辩/大鱼社区营造发展中心理事):

刚刚对方说只有住在这里才能察觉到哪里不好,其实如果专业设计师用参与式的设计方法,也可以体会到居民生活中的不足。

我方认为专业人员不应该参与自家社区的社区营造,原因有三:

首先,因为他们的身份太多样,是设计师、社区营造规划师、小区居民,更是对方的邻居、孩子的爸爸。所以他到底应该以什么身份去参与社区营造?到底该为孩子、邻居,还是自己负责?

第二,当作为专业者的观点和作为居民的观点有分歧时,容易造成家庭矛盾;

第三,因为是自己的社区,容易做很多预算之外的事情,很容易超出支付能力。

因此我认为,以居民身份参与是更具可持续性的,专业者关注细节、专注提意见就可以了,这样才有精力投身下一次的社区营造。

左一为正方一辩武欣,中间为正方二辩尹科娈,右一为正方三辩何嘉。冯婧 图

尹科娈(正方二辩/上海四叶草堂研究专员):

尤扬认为,双重身份容易造成精神分裂。但我认为就是因为有双重身份,我们才更了解各方需求,从而成为各方的协调者,促成共识。参与是一个轻量化的词,并不是要发起浩大的工程,只是对社区表达认可,自愿投入的倾向。“专业”和“社区”促成了“社区能人”,在其他社区想方设法发现社区能人,在自己社区就敬而远之了吗?

我认为,设计师参与自家的社区营造有一定优势。我在我的社区是一个外来人,作为一个租房都快租不起的人,却多次在自己的小区里被批判是“资本主义立场”,但其实同样的话由居民说出来,他们就觉得非常有观点、有格局,这就是本地居民的优势。

其次,这个题目探讨的还是:到底每个人以怎样的身份参与到社区,是“每一个人”。我们作为专业人员,明明有能力促成更好的社区,却因为多重身份而划定了和社区的界限。所以,我方认为,我们应该承担自己可承担的责任,为社区付出一份心力。

熊子超(反方二辩/招商蛇口上海公司建筑师):

其实,正方观点总结起来就是:专业人员做自家社区营造可以更深入、更在地。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专业人士过于深入自己的社区会有什么问题?

社区营造的最终目的是让居民自发地组织和参与社区活动,甚至主导社区事务,最后形成社区认同,结成社区共同体。所以社区营造的最终目的是消灭专业人士,实现居民自治。如果专业人员做了自己社区的社区营造,他能顺利撤出吗?就像大鱼营造现在可以撤出新华路吗?我觉得很难,关键也不好意思啊。

如果在别人的社区做社区营造就不会有这个问题,因为大家知道你们是来替本地居民培养自主性和能动性的,如果居民觉得:这么好的活动,如果专业人员走了就没人组织了,是不是应该主动来参与组织?这样,居民的能动性就激发起来了,这是社区营造的最终目的。

何嘉(正方三辩/大鱼社区营造发展中心理事):

刚刚反方辩友特别强调“专业人员”这个词,如果把专业人员去掉,就说是否应该参与自家社区的社区营造,答案是肯定的。我们现在做自己社区的营造,是一个自然而然开始的过程,这里面可能要看专业人员有没有私心和野心,如果有,那可能不该参与(当然这也不是社区营造)。

社区营造是以居民为主体,要想到专业人员在之后的撤出,还好我和武欣在这里痛并快乐着,从来没有居民、领导跟我们说“不应该”,所以我们心里就认为“应该”吧。十九大提出共建共治共享,现在又提升到了“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行为。我们作为居民,不管是不是专业者,做这件事儿是应该的。当然,我们希望越来越多居民在社区营造中出现,而好的专业者也应该有撤出的觉悟。

孙哲(反方三辩/上海财经大学经济社会学系讲师):

像何嘉讲的,专业人员应该大象无形,所以怎样撤出是一个关键议题。我方认为,专业人员不应该参与社区营造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点是避嫌,专业者参与自家社区营造很难处理利益相关的问题;第二点是能力的不对等,专业人员一旦介入,居民肯定退到后面,想着有专业人员,他们可能就不用行动了;第三点是经验的不均衡,即如果以后再做其他社区营造,就会刻舟求剑,而在自己社区获得的经验是无法直接运用到其他社区的。

另外,我认为了解和协调各方需求,并不一定要通过身份的合一去达到,完全可以通过对话解决,这也是我们觉得应该和自己社区保持距离的一个原因。

自由辩论

何嘉(正方三辩):题目涉及到“应该”怎么样,对应的是“实际”怎么样。我们都说社区应该以自下而上的力量发起,但现在是初级阶段,很多时候社区里迟迟不出现有意识的人,我想问对方,如果有意识的居民不行动,那谁来行动?

熊子超(反方二辩):有意识的居民不行动,是因为没有外来力量帮助他们。最终肯定要居民行动,但不是让专业人员自己来代替居民行动。

尹科娈(正方二辩):孙哲老师刚刚说,专业者在自己的社区里实践会造成能力不对等,但其实专业者到其它社区,也可能会形成这样的情况。一个长期没有内生力量的社区,只要专业者一进入,不管这个专业的力量是来自自己社区还是外部,社区“等靠要”的居民都会有依赖。所以问题不是“应不应该在自家社区开展营造”,而是专业者即便自己有一身本领,也应该培养让居民站在主舞台上的能力,促成社区形成有效的自组织。这是每一个专业者,不论参与自家社区还是别人家社区的社区营造,都应该有的专业能力。

孙哲(反方三辩):这就是为什么专业人员最后要撤出,就是因为前期的不对等,而如果在自己的社区,后面就难以撤出。

尹科娈(正方二辩):我很质疑我们要撤出社区的理由是什么。我们在做社区营造时,其中一个目标就是要营造一个美好社区,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与社区的人和物发生各式各样的关系,可能会爱上这个社区,然后在租房子、买房子时,会优先考虑这个社区。难道当这个社区成为了“我的社区”时,我就不能再去做社区营造了吗?

孙哲(反方三辩):专业人员有很多能力,但在自己社区的营造过程中,如果所有事情都因为你是专业的就由你去做,那其他人都不做了。专业人员放手了,其他居民才能学会如何处理。因此,我们不是说“居民”不可以参与社区营造,而是作为专业人员的居民。

尹科娈(正方二辩):首先,辩题里并没有强调这是主导型的参与,参与代表精神上的认可和资源的付出,作为设计师,有一定的专业能力参与其中也可以是非常平等的,因为我们是社区营造中的关键成员——有能力的居民,为何要避而远之呢?第二,作为专业人员,如果我没有参与,而其他人纷纷让这个社区变得越来越好,出现了社区养老、社区托儿所、社区菜场等,这时如果我再去享受这些由积极的邻居争取来的福利,我不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搭顺风车”的人吗?

尤扬(反方一辩):题目是专业人员要不要以专业身份参与,我方观点强调可以参与,但不要以专业者的身份参与,因为这会导致难以抽离。比如何嘉住在这里,并做了睦邻微空间的改造,那这个空间未来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有关,因为大家认为他是以专业者身份参与的。但如果他和大家一样都是去享用别人设计的空间的,那大家就平等了。这个过程实际是在保护设计师,如果整个过程中,居民对专业者的身份也没有抽离,那对专业者是不公平的。

所以,我认为居民的身份可以帮助专业者持续性地参与社区营造,因为可以专注提意见,关注完一个问题可以关注下一个,避免在一个项目上耗损过多精力。这是为了专业人士在自己的社区中可以更好地去服务大家。

观众发言

观众郑露荞发言。沈健文 图

郑露荞(同济大学建筑学在读博士):

我认为一个设计师最好的设计就是应该在自己社区里,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首先,在做社区营造时,专业人员和社区可能是相爱相杀的关系,但在自家社区做社区营造,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所以怎么能刚开始谈恋爱就想着要撤出呢?

最好的设计不是追求形式感,而是以人为本,从使用的角度出发,让生活更有意义。如果说不在自家社区做设计,怎么看到使用者的日常使用情况,怎么听到居民对设计的质疑,怎么看到所谓“参与式设计”最后可能变成“参与式拆除”?

这个过程能让你发现社区中的利益冲突。只有做自家的社区营造,才能让专业者从一个高高在上的造物主,变成一个接地气的匠人,发现艺术价值之外的社会价值,我认为这是做社区营造的最终价值。所以针对刚刚辩友所说的,社区营造是为了消灭社区营造,我想说的是,做自家社区的社区营造,才能真正消灭社区营造。

熊子超(反方二辩):就算专业人士在自己家做社区营造是“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但有谁是在一个社区住一辈子不搬家的呢?当专业人员有一天要撤出了怎么办?我觉得最好的状态是,专业人员在社区营造美好的关系,培养大家的凝聚力和社区运营能力,他们只是起到激发的作用。

另一点是,专业人士(设计师、规划师、社区工作者等)参加社区营造,大家会质疑他们是有谋利目的的,一旦对他们的公益性产生怀疑,就会影响居民的参与度。

张莎莎(上海理工大学社会学讲师):

针对反方提出的,专业人士参与会导致社区居民落在后面的观点。我认为,当我们所有人都是非专业人士,组织了两场后,大概就知道怎么做比较好,慢慢也就变成了专业人士,这时是不是应该退出社区营造?

我对正方也有质疑。我很支持设计师参与到社区,双重身份非常方便,可以从多角度考虑问题,但同时也会带来很多麻烦。社会学家韦伯提出:作为研究者很难处于中立的立场,不中立的话,第一个想解决的往往是自己生活中想解决的问题。

我觉得这个身份有方便之处,也可能会让立场偏颇。

孙哲(反方三辩):我觉得应该厘清一个概念,我们这里指的专业人员是事务所型、收费的、有盈利的,而能力逐渐增强的居民不在这个范畴内。这一点我想回应一下。所以问题仍然抛给正方,即专业人士参与时的避嫌、公共性和角色紧张问题,这些都是先天的问题。

正反方总结陈词

孙哲(反方三辩):第一,改造自家社区容易产生公共性的问题,不改造可以避嫌;

第二,能力推广的边界问题。改造自家社区和改造他人社区是不同的,参与自家社区营造对专业能力的提升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经验,容易在今后刻舟求剑;

第三,设计师和居民能力的不对等问题。专业者的高能力可能抑制普通居民的参与,所以我们认为,专业人员应该有一个逐步退出的机制,而改造自家社区难以退出。

不过,就我的经验发现而言,我是支持包括专业人士在内的任何社区居民都应该营造自己的社区的。因为根本的原因是责任的问题,在地者必须承担在地的责任。

从反方看到的身份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在地者第一身份是居民,其次是专业身份,而不能把两者本末倒置。

可以把社区营造的场景看成社区居民各自发挥自己的特长,去营造自己的社区。强调的是发挥特长的参与,而不是专业身份的优势。这样就能够避免利益相关的问题和能力不对等的问题。

何嘉(正方三辩):我们认可反方的一些观点,比如我们在社区营造中很大的痛点在于避嫌这件事儿,很多居民会觉得你们是在赚自己身边人的钱。我可以透露的是,2019年我们组织投入了26%的时间在自己的新华路街区,赚的钱却不到10%。

我要指出的是,我们目前需要积累的除了钱,还有社会资本。尽管我们的社会很有钱,但现在的社会资本很低。这件事儿如果不从我们自己做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社会资本可以累积上去。我们去年办社区节时,响应的人很少,大多都是街坊,今年第二届的反响和声势大了很多,也衍生出很多新机制,比如商户联盟。这在第一年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因为第一年根本没什么人认识我们。因此,只有在自己社区做,才能持续积累社会资本。

更本质的事情是什么呢?创造美好生活的确有很多相关方,但最重要的是自己。所以做社区营造是和美好生活有关的,我们都应该参与自己的社区,为什么专业者就不呢?专业者能力强、资源多,比较容易起步。确实专业者需要一种觉悟,但退出是不对的,而是要慢慢还权给更多居民,而一开始时,首先要把资源共享给更多的居民。

武欣(正方一辩):专业人员不一定是设计师,律师、医生都是专业人员。社区营造并不一定是建筑改造,可能建筑师开始时做了建筑改造,但之后做杂志、办社区节、做食堂等,都不需要以建筑师的身份做。厨子作为专业者可以在社区食堂做饭,从而参与社区营造。为什么建筑师要被挑出来说呢?这只是因为,我们的社会是从硬件开始做社区营造,政府每年都有投资,硬件是载体,比如,有了睦邻微空间这个空间载体,才有后面的软性内容。所以,作为专业人员当然应该参与社区营造,不管这个专业是什么。

观察员总结

观察员杨旭(前排左一)发言。冯婧 图

杨旭(上海浦东新区社区服务中心主任):

正方的立论建立在情感上。首先自己的小区自己都不来管好像说不过去,再者发现了问题不去管,于心不忍。第二个论点是对自己小区的了解让实践更有感觉。

反方的观点则很理性,包括不可撤出和社区依赖等,从结果导向上认为专业人员参与自家社区不利于社区营造。另外一个重要的是利益问题,因为是自己的小区,可能你的一句话就让别人觉得背后有利益关联,如果专业者还有收益,就更加说不清楚。

我自己的看法是,首先这就好像从内往外看和从外往内看,有时候从内看会盲目,从外看可能会更清楚,二者需要结合;另外,要把握参与的深入程度,这里面有两点,第一点是你究竟是为了小区好去做,是发自内心想做这件事情,还是基于某些专业性身份而本着实验目的去做?我觉得还是随心而为比较好。第二点是,精力是否足以去承担这份责任。

聊聊青年与社区

中大居民区书记李秀勤发言。沈健文 图

李秀勤(上海浦东新区中大居民区书记):

我今天是带着学习的态度来的。作为一个老旧居民区的书记,该如何发动居民,吸引年轻人?多少要看社区类型,如果是动迁房,肯定老年人比较多,我们花友会的平均年龄是68岁。反之商品房的年轻人会比较多。

说到吸引年轻人,第一件事就是要调研大家可以参与社区的时间:年轻人平时都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下,有多少时间分配给社区参与?比如在今年的垃圾分类工作中,我们都是在周末做前期引导。

其次,他们对社区的需求很重要。大家听到居委会,就想到居委会大妈,觉得我们在思想上和大家不同步,有的需求提了也是白搭。今天的活动,看到了年轻人的参与热情,作为一个居民区书记,我感到,可能是我们的工作方法忽略了年轻人,可能不应该只把为老服务放在第一位,其实年轻人的需求也很重要。

从我们社区工作者的角度来看,年轻人参与社区工作,最重要是在需求和时间上满足他们。至于社区达人,应该是指导性的角色,主导的应该是居民。能把参与热情带动起来的社区营造团队就是成功的,不用介意少数人的负面评价。社区越来越好,还是要靠年轻人大胆的想象和专业的价值。

好喵(澎湃新闻插画师):

我是通过同事知道,我住的这个街区做了一本杂志《新华录》。从此我有空就会参加他们的活动。这一期杂志的主题是关于垃圾分类,我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就帮他们画了插画。我觉得和他们在一起非常开心,他们有很强的凝聚力,我也很愿意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贡献出一点力量。住在这里、认识大鱼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我希望我们都能更有主人公的意识,一起把新华路街区营造得更好。

Kevin(地产公司规划师):

今天在这里参加社区讨论的青年其实不是特别多。我认识的青年,周末可能去看看电影、江边散步,他们对社区的关注并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少,但他们肯定是社区的一份子。青年平时加班很多,对社区的建设贡献较少,但我们是一个特殊的“被观察”群体。举个例子,我平时会在小区里遛狗,昨天在一家油条店吃饭,有个住在我家楼下的街坊认出了我,还叫出了我家狗的名字。

我认为,青年虽然平时社区参与度有限,但一定要以身作则,因为是时时刻刻被观察的,要有社会责任感。作为一个“好青年”,在社区里被观察时,传播出正能量。

新华路街坊冬晴发言。沈健文 图

冬晴(自由职业,新上海人):

我是新上海人,老公是上海户口的外来人,我们结婚后在新华路安了家。作为一个新上海人,我们遇到的严重问题是,只有同事没有朋友,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我们2012年来到这里,我当时需要去修剪裤子,却不知裁缝店在哪里;买菜一直在家旁边的市场,后来保安大叔告诉我,隔了两条街的另一家市场,菜价比这里便宜三分之一甚至一半以上。通过和邻居、保安大叔的沟通,我渐渐开始跌入到生活中,但还是无法完全融入。

我在生活中陆续遇到了很多问题。

比如我喜欢种花,但没有地方种,要观赏也只能观赏市政植物或去植物园。我去美国波士顿旅行时,看到了大片的绿地,里面分成了一个个小地块,每个地块里面种了不同的花。一个中国人告诉我,每年花30美元就可以租下这些小地块来种植喜欢的植物,对此我非常羡慕。

还有社区的融入问题。因为我是自由职业,每天凌晨3点睡觉,9、10点起床,晚上7、8点吃饭,所以我和倒垃圾的时间完全错过,我家的湿垃圾常常要放两三天才能倒掉。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能二十四小时开放扔垃圾?为什么不能照顾我们这样生活作息不一样的自由职业者呢?

再举一个例子,我家只有一辆小的电动自行车,有一次我刚出小区左转,就因为骑在人行道上被交警逮到了。这的确是我的不对,但我想到:人行道同时也是停车道,我停车时也要下车推进去吗?那开车的人为什么不推车进去呢?我老公说,因为制定政策的人肯定不开电动车,所以不会替你考虑这个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是,作为新上海人,刚来的时候很开心,因为买早餐、买水果都很方便。虽然现在几乎什么都可以网上买,但当我需要买洗手池的皮塞子时,我在网上找不到型号,最后是在家对面的五金店,随口一问买到的。这些生活中的小东西,可能在家附近的小店里买更方便。为什么现在小区里的早餐店、五金店、水果店都没有了呢?为什么把这些便宜又便捷的生活设施都撤了?为什么考虑市容时,不能考虑居民的生活便利性?

我很庆幸遇到大鱼,作为一个新社区人,只通过我自己是没办法融入社区的,我需要有人组织和带领我,有人倾听我的需求,找出更先进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营造社区。

讨论会现场。沈健文 图

提问:大鱼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大鱼如何养活自己?

何嘉:大鱼的成立不是光靠我和武欣想在这里做社区营造,这其中也有城事设计节的撬动,它带来了一笔相对灵活的资金,给了我们最初的驱动力。尽管之前,我和金静、武欣都想做一些事儿,但是有组织化地做事,需要这样的撬动。

城事设计节本身并非能在所有社区都开花,所以大鱼的成立并不容易复制。我们也在思考如何才能复制,社会的土壤怎么才能更好呢?我们现在努力想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建立一种机制,即希望很多项目不是完全自上而下的一次性投入,而是通过机制打开一个口子,让青年人能更好地参与,让社区支持更多人创业,这是我们现在的一个使命。

尽管大鱼一开始是被“踹了一脚”才起步,但现在也开始接项目,需要和政府合作。我们觉得,除了把项目做好,摸索出一个模式也特别重要。其实我们不出现,相信也会有其他人出现。

我觉得目前很好的一个状态是,指定的项目在新华路街道比较多,其他接到的项目都是开放性课题,由我们去提案。比如一个精品小区项目,我们会从前期的社区规划开始着手,而不是直接展开工程设计。

社区规划里肯定要纳入公众参与,我们要去发掘社区的各种资源,发展成自治的各种载体,创造让大家参与社区的各种机会。我们开发了各种工具包,希望这种项目有机会变成一个可持续经营的项目。因此,我们处于一个不断创业的状态,如果只是不断复制我们做过的事儿,我觉得大鱼很快会“死掉”。

尤扬:我觉得,如果是抱着被大鱼感化的想法,是完全没法做的。像刚刚何嘉说的,首先要有事件撬动,我们之所以可以做,是因为我们有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资金,才有资格去和街道谈,否则街道都不知道你是谁,甚至会怀疑你的动机。你有了资金,再去表达自己的心意,你才有资格参与这件事,慢慢地街道才会信任你的工作,你才能有收入并运营下去。所以我们的工作其实是去蹚浑水的,你们不需要用我们的方法从头去做,只要拿我们的经验和实践案例,去和街道谈就可以了。

总结下来就是,做社区营造,要不就是你有能力和资金,可以毫不费力地带动这件事儿;要不就是街道意识到这件事儿,愿意主动请自己社区的青年参与进来。自下而上是一个态度,并不是完全可以推动的力量。

尹科娈:我想分享创智农园的一个小体量的非空间项目。2017年,我们开始做社区互助夏令营时,没有政府支持,是四叶草堂和社区居民共同发起的,四叶草堂提供了部分的人员支持。整件事的筹划者是5位妈妈,邀请了自己的各种朋友来组建一个夏令营,第一年共有五六十个孩子参加,成本基本用于水电费、导师费和志愿者补贴,但几乎没有利润。

但到第二年,有个妈妈想把这件事一直做下去,开始发动一些居民加入,后来我们申请到了妇联的五万元经费。对她来说,没有这五万元,她也能用收入覆盖成本,但有了这笔经费,她能运营得更好。现在,她正在筹划把冬令营、夏令营一直做下去,成为她的一个创业项目。

所以我觉得,这两种类型其实都可以做,可能空间设计背景的人会更多从谈空间改造或建设入手,但政府方面其实有很多几万元规模的项目可以支持到社区的人或社群社团,只要前期做过一些事儿让政府看到,并获得了他们的信任。而我觉得大鱼、四叶草堂这类的组织承担的责任就是在前期赋能、培力和支持。

金静:有钱做有钱人做的事儿,没钱做没钱人做的事儿。

今天在场的大部分并不是新华人,你们今天也看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媒介,比如市集和杂志,这些事儿没有钱就可以做起来。我们可以把没钱情况下,如何做出市集和杂志的方式打包开源给大家,这是让身边更多人参与进来的方式。

其实,今天辩论中,我很想辩的一个点在于:作为一个专业者,如何把身份降下来,成为参与者去参与自家社区营造,如果可以突破这层壁垒,就没有专业者和生活者之分了。我们在座各位,都是社区中的生活者。如果你不是官方、地产等有资源的人,你就更需要去团结起身边的资源,比如保安、阿姨等,动用他们不用花钱,只需开口。

如果我们能用适合自己的方式去做这件事儿,就可以比较轻巧地起步。就像Kevin的画室,把自己的绘画手艺分享给社区的孩子们。这件事儿可以变成一个切入点,变成市集或杂志中介绍的一个内容,让更多人认识你,并成为你的社会资本。

尤扬:我觉得,首先政府得看到并给予足够支持,不能单纯靠居民找政府,必须是各个身份的人都看到并认可事情的价值。所以,我认为大鱼的模式是不可复制的。

何嘉:刚刚谈到一个观点,就是自发的人需不需要有撬动,是撬动重要,还是人重要。我认为“有人看到大鱼在做这件事儿,使得他们也想去做这件事儿”是重要的。因为如果只有撬动,没有我们这些人的话,100万也不能促成一个大鱼,而其实去年城事设计节,大鱼拿到的资金只有10万。

让想做事的人产生行动的内生力,才是最重要的。当我们对使命、价值观的追求被激发,很小的成本就能把你踢动。但如果就是以赚钱为动力,那是永远孵化不出一个大鱼的。

11月23日下午13:30,澎湃新闻·市政厅栏目的“社区更新观察团·第四场”走进上海长宁区新华路街区,大鱼营造带领大家漫步新华路,讲述这里的社区营造故事。扫描海报中的二维码可观看直播。

关于“社区更新观察团

澎湃新闻市政厅栏目发起的“社区更新观察团”,希望把积极从事社区更新实践,想要一起完善社区的人们集合起来,一起观察,一起漫步,一起讨论。“社区更新观察团”将对上海五个不同类型的社区更新实践深入考察;相关实践者将以“城市漫步”的形式,分享在地经验,并与关注社区议题的更多人,在 “空间正义”与“社区赋权”的框架之下,共同探讨社区的未来。

    责任编辑:吴英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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