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时光 | 坎土曼（附语音）

以下文章来源于胡杨副刊 ，作者赵天益

胡杨副刊

兵团日报胡杨副刊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开发莫索湾的劳动中，我曾看到过一个连队一二百人在荒原上开荒的情景。大家排成一行，挥动着坎土曼，烟尘滚滚，不一会儿就搬走了一座小沙丘。没有劳苦，只有劳动者之舞的欢畅与愉悦，让人被眼前的一切所感动，不得不为之叫好，为之祝福。

人们什么时候开始使用这种工具，已经很难说清了。《新疆图志》记述：“坎土曼，形似铁镢，其头甚圆。”这个铁家伙，被职工和农民们舞将起来，不仅平整土地、耕种培土，而且挖渠、盖房、筑墙、打土坯、垒坝、施肥，处处都是“一把好手”，在手工农具中有“万能工具”之称。因土质和耕作习惯不同，形状有圆头、方头、舌头形多种。这种万能工具，再贫寒的农家也会有，否则，他们将寸步难行，一事无成。

根据考古发掘，早在三四千年前，南疆居民就发明了石锄。出土的石锄是一种扁圆形的石片，上部有装柄的孔，下部有磨制的刃，与今天的坎土曼已有几分相似。西汉张骞通西域后，西域各族人民得到了汉朝的丝织品和铁器，学会了铸造铁器和凿井技术，铁制坎土曼也就应运而生了。

拜城克孜尔千佛洞石窟第175窟壁画中，有牛耕图和劳作图，其中有一幅表现翻地动作，两个龟兹人手中所持的镢、锄略近方形、宽刃，与今天的坎土曼酷似，反映了铁制农具在当地使用的场景。这幅壁画的年代为晋朝，从这个侧面反映出新疆地区使用这种“万能工具”具有悠久历史。

对于维吾尔族农民来说，一家人的生计全在坎土曼上，所以它的锻造也十分讲究，要打出锅底形的弧度，以便“兜得住”土。也要打得肩宽背厚刃薄，才能使得上劲儿“坎”下土来。刃口要加钢，以便保持锋利。要掌握好热处理，以免卷刃、崩刀。坎土曼的大小不同，南疆土质松软，坎土曼就大，北疆则小。男用的要大，女用的要小。坎土曼也有式样的区别，或趋圆，或趋方，或弧度大，或弧度小，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哪儿出的坎土曼。不少坎土曼上还刻有铁匠的名字，展示着工匠们的自豪，担当着他们的责任，传颂着他们的荣耀。

我在十四师皮山农场见过挥舞坎土曼的维吾尔族职工。他们把坎土曼举到上空，然后落到面前的地上，深挖入土，一拉一提，向后甩去，一大块土就飞到想去的地方。然后坎土曼顺着回势又朝天举起，举过头顶，眼看要落向身后，砸到脚后跟了，竟然停住，沿来路急急奔回去，又一下挖入土里……然而，使用铁锹就没那么夸张了，铁锹让劳动变得柔和、不张扬。锹刃轻轻插在地上，用脚一踩，入土，然后锹向后一压，端起一锹土，扔到一个地方。入土深浅由干活人自己决定，想省劲就入土浅，挖薄点，扔慢些。扎扎实实地干，就不用说了，这个谁都会。

我时常问自己，坎土曼究竟在维吾尔族人的生活中是什么？看到过几百人挥动坎土曼劳动的场景以后，我才找到了真正答案；坎土曼这个握在劳动者手中的工具，岂止是一件普通的工具，简直就是一位舞者的道具。他们以天空为幕布，以大地为舞台，跳出最美的劳动者之舞，而握在舞者手中的坎土曼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我们怎能不为之歌唱与感动呢！

坎土曼陪伴着维吾尔族农民从上个世纪到如今。这种新疆黄土地上的精魂，镌刻着人类的行迹，也开创着历史的通衢。

一个民族缔造了坎土曼，后者便为前者创造出了五彩缤纷的小溪，也变幻出气势磅礴的绿洲。诚然，坎土曼落地的铿锵，不全是累累硕果，也有桩桩辛酸。

往昔的岁月，土地归巴依（地主）、伯克（地方官吏）所有，一贫如洗的大漠农民，没有一把坎土曼，只有自己的一双手。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仍是家徒四壁。后来，阳光普照新疆大地，农民成了土地的主人，有了属于自己的坎土曼，干起活来就格外起劲。将一把亮铮铮的坎土曼扛在肩头，要多神气有多神气，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有了它，什么难事都不在话下。

坎土曼用处多，于是，一批又一批“坎土曼其”便应运而生。所谓“坎土曼其”，是操使坎土曼得心应手的行家里手。坎土曼在他们手里收放自如，力量均衡，齐整的挖痕，如同刻意雕琢的艺术品。他们用坎土曼撒肥，眼观六路，手腕旋动，扬撒出去的农家肥均匀落地，稀稠得体，像是机器喷洒过似的好看。这些手艺，三五年绝难练成，不仅要假以时日，还要有那么一点儿聪慧。“坎土曼其”凭借超常功夫，贫困的帽子比别人早脱去几年。

别看“坎土曼其”都是农民，但在本地的地位不低。我的一位维吾尔族朋友叫阿皮孜，是个故事大王，他绘声绘色地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才知道“坎土曼其”是维吾尔族人心目中最受尊敬的人。

这些年来，天山南北农田里大机械耕种威震四方，也同时落下了诸多空白，这真是大有大的难处。坎土曼的特长再次发挥到淋漓尽致。“坎土曼其”或上下舞动，或左抡右劈；或轻描淡写，或先粗后细，因劳动场地的狭促，更见其玩坎土曼的技艺。大机械、大场面自然有了大漏洞。灵巧的坎土曼上阵，用工笔绣花式的劳作，将粗磨成细，将无补缀成有，将滥删削为宜。假若没有坎土曼的参与，农民面前的大机械“作品”，不过是一摊粗坯。农村不能没有“坎土曼其”，如同现代化程度再高，也不能或缺精湛的工匠一样。（赵天益）

来源丨兵团日报

编辑丨张宇帆

责任编辑丨李雪 刘芳

原标题：《周末时光 | 坎土曼（附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