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九龙城寨”最后的告别

系广山

如果你在川崎车站附近走，一定会看到一个外观破旧，如同被包裹在生锈铁皮内的大楼，大楼的招牌上写着怪异的文字，“WAREHOUSE”。

走近瞧，门口还竖立着一块立式看板——“未满十八岁不得入内”，几个字让人不由得有点紧张。这时，破旧的大门突然开启，里面闪烁出诡异的霓虹灯光，而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则是犹如废墟般的过道，两边的墙壁也好似历经风雨的侵蚀，斑驳不堪，让人心生错觉……

这栋看似古怪的建筑全名叫做“WAREHOUSE川崎”，它还有一个更为大家熟知的名字——“日本九龙城寨”。

说起“九龙城寨”，相信不少人都有所耳闻，但实际去过的人可能寥寥。1847年，清政府在香港九龙地区扩建九龙城寨。1899年5月，九龙城寨成为英属香港境内一座无政府状态的围城。随后这座围城开始不断增建，“野蛮生长”。从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伴随着大量移民流入香港，这个仅有0.0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建立起了12层高的建筑群，约有33000人在此居住。由于人口密度大，加上无政府管制，九龙城寨环境脏乱，犯罪横行。1987年，中国政府与英国达成协议，决定拆除城寨。1993年，九龙城寨完全消失。

时间转到2005年，日本知名DVD租赁公司GEO在川崎开设了“WAREHOUSE”电玩城，并且以“香港九龙城寨”为主题进行装修。公司表示，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想给游客带来刺激的感官冲击，提高游玩体验，因此从整体到细节全方位还原了九龙城寨的样貌。

大楼一共有五层，仅有一、二层的装修为“九龙城寨”风格，也是全楼最大的看点。一层为过道，从二楼开始，可以看到房间内摆设着各种风格和年代的游戏机，在最顶层，还有漫画茶吧。

做旧的墙壁上贴满了“治疗牛皮癣”的小广告 ，生锈的窗户下堆满了各种垃圾，悬挂的褪色看板摇摇欲坠，厕所墙壁的瓷砖已经脱落，残缺不堪。走在破旧的走廊，还可以隐约听见粤语的市井交谈声。可以说，从大门进入的那一刻起，游客就如同时空穿越，回到了1980年代的香港九龙城。

最精华的部分在二楼，这里重现了当年九龙城寨居民的生活环境：阳台上挂着晾晒的衣服，几盆病恹恹的绿植摆在窗台上，横纵交错的电线缠绕在一起，这时如果有人突然把头探出窗外，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居民楼下，烤鸡店的门口还挂着一只只诱人的熏鸡，满是油渍的抽风机已经泛黑。

为保持氛围的统一，店内的自动贩卖机、自动扶梯、升降直梯，也“打扮”得破旧不堪，隔老远仿佛都能闻到一股锈腥味。

这里不是单纯的仿制，而是精雕细琢的重现，就连生锈的墙壁和窗户也是通过特殊工艺加工实现的，而这一切的设计者，就是拥有全日本最高造型技术的装修公司——“星野组”。为达到最完美的还原，施工组曾亲赴香港购买各种道具，就连香港当地的生活垃圾，也被千里迢迢带到日本。

正是因为对工艺的精益求精，“日本九龙城寨”竣工后，立刻吸引了许多游客。据说，甚至有来自香港的游客看到这还原度极高的九龙城后，不禁激动落泪。

2019年，川崎九龙城寨迈入了第十四个年头。但就在几个月前，店方突然张贴告示宣布：九龙城寨于11月17日歇业。消息一出，网络上一片哗然。在推特上，店方解释道：“歇业并不是因为经营不善，而是与房东的契约问题有关，实属无奈之举”。

家住川崎车站附近的小林今年32岁，是一位资深游戏玩家，也是WAREHOUSE的忠实游客。歇业的告示出来后，每天店里都涌入了大量的游客，其中不乏新面孔，似乎都为了赶在闭店前一睹其风采。

歇业前夕，他一如既往地在“九龙城寨”里的投币式游戏机前打着赛车比赛。尽管大量游客的涌入，让店内显得有些嘈杂，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专注游戏的心情。

从WAREHOUSE川崎开业至今，他基本每个月都会来玩上几次。这里游戏机种齐全，除此之外，九龙城的独特氛围也让他十分留恋。“感觉自己身处香港市井，刚开始只是觉得很新鲜，习惯后渐渐喜欢上这种独特的气氛。”小林说。

像小林这样以玩电动游戏为目的来店里的游客着实不少，但还有一部分游客，则完全是冲着“九龙城”而来，比起体验店内的游戏机，他们更多的是品味与欣赏“九龙城寨”的每一处细节，咔咔咔地一次又一次按下相机快门。

这些蜂拥而至的摄影爱好者在一定程度上与日本的“废墟”热有关。从上世纪80年代的“旧物乡愁”出现以来，日本对于废墟的关注也逐步增加。上世纪90年代开始，废弃的学校、医院、工厂、矿山、游乐场等，成为了越来越多的废墟爱好者们的探险宝地。关于废墟的相关书籍、网站也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进入21世纪，以废墟为题材的摄影作品开始受到关注。

近年来，随着废墟热潮持续升温，以九州的军舰岛为首的各大废墟开始成为观光景点，废墟观光旅游团不断涌现，连日本电视台也推出《废墟的假日（廃墟の休日）》等相关节目，让热潮一再持续升温。

WAREHOUSE川崎的九龙城寨虽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废墟建筑，但其逼真的风格让许多废墟爱好者欲罢不能，成为了日本废墟爱好者们必打卡的胜地之一。

特地前来参观留念的废墟爱好者山田感慨道：“这像是一场告别，失落在所难免，但我们知道，所有的废墟都将会迎来消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