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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祁观︱“高超”时代,进攻为王?

祁昊天
2019-12-11 17:47
来源:澎湃新闻
澎湃研究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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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2020财年虽已开始两月余,预算却卡在最后一步,加之弹劾和大选占用了极大政治资源,美国军事安全界对军费僵局表达了极大忧虑,其中便包括对高超声速武器项目的影响。

20财年《国防授权法案》最终版将在近日投票,包含批准设立天军、加强反导系统应对诱饵的试验,以及禁止陆基中导采购与部署。比授权案更吃劲的《国防拨款法案》至今仍不明朗。没有新预算的新财年在过去两个月靠继续决议案度日,高超有关部分预购项目已被拖延。

这些年,随着中俄加速发展高超声速武器,美国也加强了高超武器的研发工作。战略领域的攻防体现两种威慑逻辑:靠进攻性武器的生存与报复能力打消或降低对方攻击意愿;依靠防御抵消打击效果、增加对方成本并降低其攻击意图。这两种逻辑在美国当前高超项目发展中均有所体现。

妙处不(只)在“高超”

高超声速武器分为高超声速滑翔乘波体(HGV)和高超声速巡航导弹(HCM)。

HGV没有独立动力,由传统导弹打到40公里及以上高度,头体分离后进行高超声速飞行。

HCM由轰炸机等平台投放或独立发射,通过吸气式发动机实现高超声速飞行,动力核心是超燃冲压发动机或其组合发动机。虽然超燃冲压技术从上世纪50年代至今依然停留在研发阶段。

今年8月,在美国田纳西州阿诺德空军基地AEDC空气动力与推进测试基地,空军研究实验室与空军测试中心测试的诺斯洛普•格鲁曼超燃冲压发动机,基于十年前X-51项目的发动机实现了9个月累计30分钟的试车,创造了纪录。

2019年8月在田纳西测试的诺•格超燃冲压发动机

高超武器对未来军事冲突场景的影响不(主要)在于“高超”本身,传统的洲际弹道导弹再入段比高超飞得更快。重点在于,以5马赫及以上速度飞行的高超武器在飞行过程中可在横向进行机动,而纵向飞行轨迹不同于传统弹道,可在临近空间通过钱学森弹道“打水漂”,且不像传统弹道那样受到大气摩擦阻力影响而降速。

高速的维持、横向机动和纵向非钟形呆板轨迹,使其再入弹道和落点更难预测,能够躲过现有反导系统的追踪与拦截,较之传统弹道导弹大大提升了生存和突防能力。

那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如?美国反导系统拦得住“高超”武器吗?

就现阶段而言,高超武器的飞行高度在反导探测跟踪和拦截系统较弱的区域。美国的太空传感系统尚不能对来袭目标全程监控,在面对非传统弹道的高超武器时无法提供及时、全程的预警和拦截信息。拦截系统方面,美国陆基反导系统(GBI)最乐观估计可以应对伊朗和朝鲜的战略力量,而对其他大国则意义有限,相对保守估计则认为无论GBI的目标是谁其整体有效性都存疑,更不用说对上高超武器。

美国军工界乐观地认为现有反导系统可以演化出拦截高超的能力,这有一定圈钱之嫌,且资金投入和关键的侦察预警跟踪传感系统都未落实。所以一般认为,在2020年代中期之前,美国对高超基本是不设防的。

目前:进攻为王?

基于这一状况,一种观察认为美国将奉行“进攻是最好的防御”:另一种意见则认为美国会追求“攻防兼备”。

一方面,攻防兼备的呼声的确很高,另一方面,进攻更现实的思路主导了当前阶段美国的高超发展——基于报复与防御的两种威慑逻辑是否能统一、如何统一,既是技术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当双方都具备进攻优势时,可能增加战略不稳定性,但也可能形成一种威慑平衡。这也是为什么冷战期间一些战略家认为,无法防御的核武器本质上是一种防御性武器。美国目前在高超领域的投入是进攻占主导的。

2019财年是美国高超发展加速的一年,预算翻了一番,同时高超研发体系出现调整,国防高级研究项目局(DARPA)向防长办公室让渡主导权,高超项目开始从技术预研转为军种主导的型号研制。这一年,高超预研与型号项目总数8个,其中新增项目4个,全都是进攻性项目。

2020财年,导弹防御局(MDA)的26亿申请中只有1亿5740万用于防御,其他全部用于进攻项目。按照目前的五年计划,2020-2024年的高超防御相关预算将进一步降低。在“军-工-智库”各方均强调的太空传感器网络方面,2020财年公开申请的相关预算只有1500万,用于发展“扩散低轨通讯与数据传输层(pLEO)原型”平台。

不过,虽然目前是进攻为主,但导弹防御局的长期规划成型后,防御属性的高超投入将会增加。新版《导弹防御评估》拉开了序幕,导弹防御局于2019年9月授予洛克希德•马丁、雷声及波音公司5个涵盖滑翔段和再入末段的“高超声速防御武器系统概念定义”项目也仅是前菜。

目标:攻防兼备

攻防兼备的呼声一直很高,希冀延续里根“战略防御倡议”(即“星球大战计划”)的战略竞争逻辑。迈克尔•格里芬作为美国首位负责研究与工程的助理防长,其观点代表了美国关于高超的总体思考:

①高超武器的附加价值主要体现在战术领域,战略威慑力量高超化的效果有限。高速度对于再入速度远超5马赫的洲际导弹来说小巫见大巫,而战略稳定也不需要高超武器的突防特点。类似俄罗斯宣称的洲际导弹高超化,更多只是政治与战略炒作。

②高超武器更难防御但美国必须加强防御准备,攻防不可偏废。

③防御方式上,轨道部署拦截弹是不现实的。重点应放在加强太空预警、探测、跟踪能力,特别是低轨道小卫星群,提高美国全球、全时、全程态势感知能力。

④虽然俄罗斯与中国的高超试验与装备非常吸睛,但美国的高超研究依然领先,并将加强测试与装备。

美国有两项更激进的防御方案,不过目前不是重点。冷战时期,美军曾有在轨道部署4600枚拦截弹的计划,耗资550亿美元(约合今天1000亿),1993年计划取消。这一计划体现在2020财年申请中的当代版本是太空发展局(SDA)的“天基拦截器评估”项目。但鉴于其政治难度、国际政治挑战太大,该项目更多只是尝试和预研性质的,不是未来美国的方向。

另一个方案是通过卫星或其他平台搭载非动能拦截器进行上升段拦截。上升段是导弹相对脆弱的飞行阶段,但上升段甚至发射前拦截同样伴随很大的政治挑战,包括如何确定拦截是合理的“先发制人”打击(即确定对方有能力并将攻击己方)而非站不住脚的“预防性打击”。此外是技术难度,非动能杀伤手段如高能激光等定向能武器何时才能在功率、供能、体积等方面实现硬杀伤和平台搭载需要,美国在认真评估与准备,将是未来目标,但非近期重点。

长期来看,高超领域的防御项目市场很可能超过进攻项目市场。这是美国军工界的一个判断,而军工界对于美国军费预算走向的评估和判断一向是很敏锐的。

在导弹时代,防御永远比进攻更难、更复杂,而不是“子弹打子弹”那么简单。防御体系的建设周期因而也更加漫长,其中不仅涉及技术问题,更有各层面的政治问题。

而在长周期中,攻防对抗又是动态的,任何一个大型国防项目在设计定型前都有技术冻结期,不会采用最新科研成果。即便可以利用军民两用技术、市场现成货架技术或在将来升级改造,也不像系统相对简单的进攻平台那样可以灵活升级。

总之,建立防御系统更加凸显的复杂性、长周期和动态性,而这恰恰就是防御市场增长点的所在。

目前,美国高超防御工作正在铺开,在反导指控作战管理与通信系统(C2BMC)的必要升级、传感器网络完善、动能拦截系统研制、定向能系统开发等方面,覆盖“助推段-中段-末段”多层拦截的全面布局逐渐得以呈现。导弹防御局于2018年9月至2019年9月从21个项目中选出的5个“高超声速防御武器系统概念定义”方案,预计明年进入下一阶段。

里根政府“星球大战”时期轨道激光拦截器构想

重点:织网

对于可行性相对高且需求紧迫的防御项目,美国军方和军工界的认识比较统一,即强化太空传感器网络,特别是建立完善的低轨卫星群,实现美军对来袭目标“从生到死”全程跟踪监控能力。

目前,美国反导侦测网的缺口主要在来袭目标的飞行中段。低卫星群计划便是为了弥补这一缺口,实现中段跟踪。该计划早在冷战时期就提出来了,但在那时,弹道导弹的飞行轨迹呆板、易于判别,这个侦测缺口对于反导拦截的影响并不大,再加上资金等方面的问题,所以计划始终未付诸实施。

进入高超时代,无论是MDA还是SDA都很重视“太空传感层”(SSL)的建设。SSL目前最新的叫法为“高超声速与弹道追踪太空传感器”(HBTSS),10月底,MDA与诺•格、雷声、雷杜斯、L3哈里斯四家公司各签署了2000万美元的合同,在一年时间内为HBTSS开发原型产品。

增强“中段跟踪”传感系统,可以更好地应对飞行中段红外特征弱(“冷体目标”)同时又是诱饵和反制措施启动阶段的反导挑战。美国现有的天基红外系统(SBIRS)据说拥有有限的冷弹跟踪能力,但它们飞得高、灵敏度也相对弱,并不靠谱。

低轨道卫星群基于数量保证和传感器灵敏度的提高,可以通过测量目标的分谱辐射量、温度、有效辐射面积和变化率,分辨弹头和诱饵弹,更好地获得飞行中段弹头的位置、速度,以及加速度数据。这决定着美国未来反导体系的上限。

不过,低轨卫星寿命低、维持费用高,预算压力大。美国正在考虑通过成熟商用技术、与小公司合作等方式降低成本。目前,美国的低轨红外卫星仅有两颗STSS验证卫星,不仅覆盖范围很有限,也接近了使用寿命。在可预见的未来,加强低轨系统的建设、生存性和可替换性,将是美国反导建设的重点。

除了导弹防御局,应对新军事挑战当然少不了DARPA的参与。2018年DARPA启动了“滑翔破坏者”计划。在2019财年DARPA的预算申请中,没有这一项目的直接体现,这方面工作与MDA高超防御计划之间的关系也不完全清晰。相对确定的是,DARPA将精力集中于单项技术的突破与后续集成,通过动能杀伤无动力滑翔载具与高超巡航导弹。

两种威慑逻辑的统一

有观点认为,美国导弹防御系统即便面对传统洲际导弹也效果存疑,更不用说高超武器。但无论如何,美军还是以“攻防兼备”为目标在准备和部署其高超项目。正如五角大楼高超项目助理主任迈克•怀特所言,美国发展高超的第一步是进攻,而防御是第二步。上文提到的防御意图与近期资金投入的矛盾只是了“两步走”的阶段性表现。

发展进攻性平台的确要比防御平台便宜、见效快。但是对于大国来说,防御系统对于进攻系统是具有赋能作用的,坚盾能够使长矛更加锐利,反之则不然。此外,片面强调并依赖进攻性高超武器,虽然有可能催生新的威慑平衡,但同样可能增强首次打击的冲动、提高区分来袭目标是否为核弹头的难度,增加战略不稳定。

如何实现基于报复与防御两种威慑逻辑的统一,是高超时代摆在美国和其他主要大国面前的兼具技术、政治和资金考量和挑战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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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祁昊天,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助理教授。

    责任编辑:单雪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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